高三生陆续离开考场，基本都在询问他人的自选模块试题与答案。
路淮为一律敷衍。
本来就比没打算冲一本院校的学生多考了半天，眼下回家睡觉才是正解。
希望一觉醒来就是开学日。
但逃不了以好奇心闻名的别叶莳：“货真价实语数英，经典配方。”
“我做了数学英语和政治，毕竟拉分还得看数学。”
他太困，任由女生带着走：“干什么，你不会又骗我去阴暗小角落接情书吧？姐姐，我求你……我刚才在考场还帮你拒绝了一个，说你失散多年的心动娃娃亲对象找到了，两米高，帅绝全宇宙，马上能修成正果。”
“你有毛病？”别叶莳奇了怪了，“你这人只要一迷瞪，说话都变可爱了，我喜欢，所以你也得喜欢助力姐妹们幸福的我。”
“我喜欢睡觉。”路淮为实在佩服。
身前不断移过看腻了三年的标志性校园景观，他越发想打哈欠。
“我回头给你买一张霸道总裁专用的oversize床，让你醒后用一小时下床，这样就一辈子都不想睡觉了。”
“少看点小说。”目光扫过攥了他手的五指，路淮为挣开重握，收力紧紧，“没什么，怕你摔死我，不过没有霸道董事长文学？”
总感觉掌心间生了些小幅度的抽离和迟疑劲儿，意外地很快归于妥协。
但他到底是佩服。
这呆子发小是真改不掉没有男女概念的老毛病。
“你好奇怪，谁看老头子谈恋爱。”
路淮为消化了点被怼语塞的沉默。
刻板印象……
他要打破。
在此之前，他先被别叶莳催收拾书包，赶进停校外的出租车，听着声延后了近在耳侧的:“回家，反正你也一副性冷淡的样子，说起来我们上次……”
原本就给她新鲜得少了大半瞌睡，路淮为咂摸完歧义话，顿时清醒。
遭捂了嘴的少女冲他频频眨眼，余光略挪司机方向便利落闭上眼。
顺带掰掉手，尴尬捋捋两边头发，凑他耳边:“我是说我们高一也是这样一起到校门口坐车走的，但你那会儿瘸了。考傻了吧你个笨蛋，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们男人脑子里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砸来怀里的书包几乎全空，但附带的话怒气值简直拉满:“欠揍吧你!”
路淮为从外力导致的后仰状态切回原位:“可你刚才两句话合起来真的很离谱。”
“你看不出来我没道理所以虚张声势吗?，淮子，你不会这些天真考得智商缺斤少两了吧?”别叶莳不愿相信。
“我刚才……”
她可算是紧张到心悬嗓子眼了:“嗯。”
车外匀速闪过亮堂夏光所倾的暖调街景，路淮为稍怔。
嗯。
没错。
窗边的别叶莳好温柔。
像他高中三年内，无数次经过走廊间，偷偷张望而得到的心动。
甭管晴雨冷暖。
也甭管从来不是同班同学。
确实不止刚才。
他真的一直心动。
入眼的五官在等待中多扭上几分，路淮为补齐剩余的话:“我刚才真的很想睡觉。”
完了见她极速垮脸，整一个面无表情的凶巴巴样儿，又出手疯狂揉乱他头发:“货真价实鸡窝头，恭喜你已经睡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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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了，真的睡不了。
路淮为本来离沾着床只一步之遥，谁知被追身后断续喊他全名的别叶莳攥了校服。
突兀感让他想起《一步之遥》的变奏部分。
当初练了蛮久这首难曲。
“你今天也很奇怪。”不同于按琴键随之产生的音色，他每声都应了，也不见听人说事。
“你要不要再穿之前成人礼那套衣服，去等会儿的毕业聚餐?就我们高一两个兄弟班。”
别叶莳没想到老同学们一直以来都记这档子事，据说当年口口声声租礼服的家伙实际全用买。
“大家都穿老样子?”
路淮为不解活络惯了的发小难得扭捏，尤其点头时散发的……
害羞?
他奇了怪了:“这很难对我说出口吗?成人礼前几天，我偶然撞见绪珰舟带头计划，总之你想对了，只有我和你被瞒。说实话我不懂她图什么，你猜得到?”
“我怎么知道!那我先回家了。”
接收着的语速与步速堪称齐头并进。
路淮为想收回原话。
别叶莳算得上非常奇怪。
多分析了一阵儿她气急败坏的原因，他头疼赛过睡意，干脆进浴室醒脑子。
下楼时经过钢琴，路淮为先去地下室拿了便携式电钢。
隔壁别墅客厅显然已被空调打够冷，擦过窗帘边沿的阳光铺散周围，反而添暖。
他挑一块照耀下偏橙的地毯坐，没弹几个音就听清二楼吸门器的动静。
并不吵耳，绝对是加了人为控制，防止撞得太响。
某些人真捧场。
他感觉手底折叠琴的塑料音质也不是太次了。
曲子没到两分钟，断在停顿几秒后再起的一声，别叶莳望向门。
要不是之前有听路淮为弹，能以为他瞬间睡着。
她穿戴整齐，凭熟悉感摸黑下楼，严重怀疑某些人真睡着了。
不算客厅窗帘，连正对的外厨房百叶窗都没被放过。
得亏是提了双鞋子走，但客厅的大理石地砖比木头楼梯多冷上几个度，别叶莳轻声逃到沙发区域的绒毯。
昏黄落地灯投映中的男生皱着眉睡。
其实她清楚。
路淮为每次考试后都困得异于常人，言行举止莫名沾点厌世味，观感实在不像传说中次次霸榜的天赋流学神。
这对眉，她画过无数次。
建议漂亮眉形少揪拢。
指尖似笔触般，别叶莳微微悬空着，控力摹过弧度。
想碰。
想碰的不是他这里。
沙发左边产生的凹陷感在短时间内持续加重，右肩被攀扣上力道的瞬间，路淮为听到同一侧的硬物磕碰声。
他睁开眼，碍于晃视线的落地灯黯光，小幅度眯眸。
撤离跑路时没撑住弯腰的惯性前摔，越心虚，别叶莳听力越好。
耳旁轻响一声睡醒后略沉的倦怠呼吸。
像叹气。
比鞋砸地的动静还能吓唬她。
眼看路淮为还没完全清醒就扣住她逃跑一半的手，顺势揽得她跌近作案目标，后者则无限靠近，停了小几秒。
别叶莳傻眼，埋脸不再看暖光灯下，后退着稍稍张合的嘴唇。
倒见他撒手得快，快速将脸转去另一边捂了会儿，嗓音闷得很:“为什么?”
“谁知道，想就亲了。”横竖现在双方都嫌自己丢人，别叶莳可不说谎。
语气足够无所谓。
路淮为回头瞅眼舒服靠沙发，略微架了腿穿鞋的女生。
谁知道，他觉得离谱疯了:“只要你亲我一次，我就亲一次你，除非我们成为可以这样做的亲密关系。”
“没第二次了，少爷息怒。”
“没生气。”忽视一副难忍笑的严肃神情，路淮为打量人，目光扫过锁骨下方的暗蓝光点，“但你怎么这身?”
西式黑色礼裙代替了成人礼穿的旗袍，当年放戒指上戴的帕拉伊巴碧玺被扣在项链，长直发也改披散。
“因为我不能惯着舟舟，她等会儿一定锁喉杀我，你记得出手。”别叶莳站起捋顺裙摆，趁机躲避视线。
她真的是太明白绪珰舟图什么了。
但凡这离谱家伙一张口，路淮为和她已经是恩爱不渝的老夫老妻。
她刚才不由自主地偷亲……绝对是长时间以来受了影响。
其实黑裙只算选择之一，别叶莳找这现成的黑西装参谋：“少爷，你说我要不要换成白裙子?”
“什么?”重复确定喊的是他，路淮为半天出不了声，“什么?”
这身不漂亮?
建议做人不要太结婚样子了。
“那我换好下来试试。”
“等……”算了。
他想挽留的意思，全被踹飞了鞋就往二楼赶的背影强迫咽回肚里。
但火急火燎的背影也退回，急急转身面向他:“白的不行，我又不和你结婚!”
这句话吧，他很多年前已经说过。
要命，他做梦都想撤回。
重点是不习惯记事的别叶莳居然记住了?
路淮为借助弯腰捡鞋的工夫狠狠反省，走她跟前，递：“冻脚，穿吧。”
总算反应过来的瞬间，别叶莳双手完美抓了个空。
被男生提在近处的鞋，一早随人蹲下的动作隔老远。
“大小姐，抬抬腿?以及……”
“真的没有为什么?”
她总感觉下意识的“没有”两个字，不该在此刻说。
路淮为没有抬头。
发绺甚至垂落得更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