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姑娘,这路实在是走不下去了。”

    雨天行路艰难,当马车再度陷入泥坑之后,薛凝一行人终究不得不停下了归京的脚步。

    淮州距离帝京路途遥远,且恰逢今年春日雨水频频,天冷路滑之下,此时就算是再着急想早些入京,也难以成行。

    不得已之下,车队只得暂时在途中某处驿站停留。

    “请诸位下榻歇脚,咱们后厨里有刚烧好的热水可供使用,若是还有其他需要,尽管吩咐。”借着梁王府的威势,驿丞与巡检招呼起人来热情极了,验过通关文书后,态度越发恭谨。

    虽然不知马车里这位的身份,但文书上清清楚楚写着的是梁王府亲眷,想起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的梁王世子猎场救驾事件,众人是越发不敢怠慢了。

    身穿锦缎的中年婆子和容貌秀丽的侍女们围在马车周围,等着车里的女眷下车,低头的驿丞只看到一双漂亮的鹿靴和一角莹莹生辉的华贵斗篷。

    “雨天路滑,委屈姑娘在此处暂时停留,等天气好些,咱们立时启程回京。”

    薛凝看向开口的杨嬷嬷,这位是那人专门找来给她用的老嬷嬷,平日里说话办事利落又贴心,很是给她省了不少力气,如今已经是她身边十分得用的心腹。

    在见惯了富贵奢华的杨嬷嬷眼里,眼前这破旧的驿站条件着实算不上好,不免担心自家姑娘路上受委屈,回去惹得世子心疼。

    但对薛凝来说,她的目的只在于早日回京。

    看着雨势不减的阴暗天色和被风雨拦路满身狼狈的丫头和侍卫们,她心下叹息一声,对众人道,“行路安全为上,既然被风雨拦路,那就是天意如此,既是天意,就在驿站暂且停下吧,晚些启程也无妨,让人安排食水和住宿,大家赶路辛劳,今日早些休息。”

    杨嬷嬷笑着应下,扔了一块银锭子给驿丞,“听到姑娘的吩咐了?抓紧时间安排热水和食物,尽管挑好的来,再准备一间好些的上房。”

    驿丞笑着应下,赶紧招呼人安排食水住宿去了,许是好处给的到位,一应事宜快速又妥帖。

    薛凝理了理沾了雨水的衣裙,在茉莉和竹绿等人的照顾下,进了打扫干净的上房,驿站破旧,这屋内的条件自然谈不上多好,而他们这些人急着赶路,也没带太多行李累赘,是以许多地方只能凑活。

    简单洗漱过后,换了干净衣裙的薛凝歪在软榻上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阴雨,眉头微皱。

    竹绿端着煮好的姜汤进门,“雨天寒气重,姑娘先喝两口姜汤暖暖身子吧。”

    “公子交代过,任何时候,您的身体都是最要紧的。”茉莉道,“临行前,公子多番叮嘱,让奴婢们多注意着点儿,因此我们这些人是万万不敢掉以轻心的。”

    一碗热辣的姜汤下肚,薛凝整个身体都暖和起来,被喂了一颗甜口蜜饯的她懒懒的歪在榻上,皱着眉头闭目若有所思。

    见状,竹绿和茉莉交换了个眼神,出声安慰道,“姑娘放心,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但愿如此。”薛凝轻声道。

    毫无疑问,她是想早些入京的,只可惜老天不允,非要她在路上多磨些时间,仔细想想,或许是一种劝阻也未可知。

    薛凝总觉得,京内或许出了变故,即便这只是一种没来由的预感。

    很快,这点预感成为了现实。

    从京中出发前来接人的魏武一行人在驿站这里同薛凝等人顺利汇合,两队人马在天气好转再度顺利启程后,于归京的途中得知了一个姗姗来迟的好消息。

    世子顺利苏醒,且伤势好转,一切大好。

    在众人都为这个消息高兴不已时,薛凝面前,已经跟随她许久的女护卫霜降神色复杂的道,“姑娘,世子的病好了。”

    薛凝不疾不徐的把玩着手中玉佩,微微一笑,“世子恢复健康,难道不是好事?你脸色何必如此难看。”

    “老夫人传信说,世子虽然恢复如初,但却遗忘了近两年的记忆,”霜降停顿一下,继续道,“她希望姑娘回京时,心里能有个准备。”

    “所以,世子忘了和我有关的一切?”薛凝眉目平静,语调淡淡,“认真说起来,好像确实有点可惜。”

    话虽这么说,但薛凝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太过平淡,让人丝毫品味不出这其中的遗憾与可惜。

    霜降有些担心的收回视线,沉默不语。

    “今年这场春雨下得够久了,”薛凝撩起车帘,看向马车外缓缓略过的风景,眉眼微抬,“幸好,雨马上就要停了。”

    缠缠绵绵下了许多天的春雨,终于越来越小,虽说天色还有些阴沉,但云层中已经隐约有了阳光的痕迹。

    “拨云见日,应当是个好天气。”许久后,霜降听到自家姑娘如此说。

    ***

    好不容易放晴的春日里,憋了许久才得以露面的阳光极其浓烈的天空中闪耀着。

    王府的忠武堂内,老夫人看着演武场上高大英武的青年,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这身体才刚好了一些,就上赶着这么折腾,我老人家是管不了你了。”

    魏琮随手挽了个剑花收起长剑,将其放回兵器架上,看向祖母,“这些日子躺的久了骨头犯懒,便顺道过来试试身手。”

    “你自小脾气倔,我一向是说不动你的,”老人家摇摇头,对这个说辞很是不买账,“等阿凝回来的,我看你到时候如何砌词狡辩。”

    “阿凝”两个字一出,魏琮顿了一下,语调淡淡,“祖母忘了,我如今和薛凝表妹并不熟悉。”

    老夫人闻言抬头,对上孙子那双漠然冷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叹息一声,神情复杂道,“年纪大了,记性难免有些差。”

    被堵了一句的老夫人兴致缺缺,没了继续留下的心思,叮嘱周遭侍奉的仆婢们好好照顾世子后,带着人回了自己的福寿堂。

    魏琮站在演武场上,看着一众低头垂眉噤若寒蝉的仆从,目光幽凉。

    这几日他醒来后,发现府中许多地方都与从前不同,不过,这些不同却无需他来适应。

    作为梁王府如今与未来唯一的主人,从来都只有别人迁就适应他的份儿,却无需他低头屈就。

    现下府内府外诸事顺畅,唯一的问题,就是他那位远行未归的所谓表妹。

    对方在他失忆的这两年里终于达成所愿,只差一步就可成为世子妃,魏琮想,他果然从未看错她,她确实聪明又有手段,只可惜,恢复记忆的他,是决不肯轻易让她如愿的。

    薛凝有什么样的日后,从不在于她想要什么,只取决于他给她什么样的选择。

    而这些选择,要等他亲眼见过如今的薛凝再说。

    遥遥远去的老夫人,看着演武场上威势赫赫气度沉稳的青年,脑海中闪过之前那个带着阿凝陪她赏花煮茶饮酒的人,心头生出了一股酸涩。

    虽说都是她的孙子,但作为世子背负太多的阿炽,远不如那个失忆的他开心。

    就是不知道,当阿凝回来见到这样的阿炽,两个人之间又当如何。

    老夫人叹息一声,为即将归来的薛凝生出了几分担忧,“病”好了的阿炽,极其难缠,她实在很难相信,如今的两个人能修成正果。

    两年之约已到,她当真不希望这桩本来还算圆满的姻缘最后走到一个无法收场的糟糕境地,更不希望自己当真有一日要践行对阿炽的承诺。

    那样的结果,真的让人开心不起来。

    ***

    “终于回京了,这一路走得可真不容易。”

    赶路十几日,终于到了帝京,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王府侧门,老夫人身边的李嬷嬷早已等了许久,薛凝人刚下马车,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姑娘总算回来了,老夫人等得可着急呢。”

    “祖母身体可还好?”薛凝笑问。

    “姑娘放心,老夫人身体好得很,除了这段日子操心世子身体有些劳累,其他都还好。”李嬷嬷道。

    一行人朝着福寿堂款款而行。

    对薛凝来说,自两年前开始,她就随着那个人称呼老夫人为祖母,对方话说得很清楚,若是两人日后结成一桩好姻缘,自然是喜上加喜,若是不能成就好事,那便算作老夫人认下的干孙女,也算是回报当初薛凝对王府世子的救命恩情。

    福寿堂内,几株经过春日风雨摧折的桃树终于恢复了昔日光彩,此时正灼灼盛放。

    一阵春风拂过,粉色花瓣乱飞,落了人满身。

    薛凝带着一身桃花香气进入内堂,老夫人站在门口,见到人脸色立时露出几分笑意,“你这孩子,总算是回来了。”

    “劳祖母担心了。”薛凝笑意盈盈福身,“不孝孙女阿凝拜上。”

    老夫人面上的圆满笑意在听到薛凝的自称后淡了两分,她看着眼前这个陪伴了她许久的姑娘,无数想说的话尽数化作了一声长叹。

    她拍了拍薛凝的肩膀,轻声道,“祖母都知道的,我们阿凝是好孩子。”

    薛凝扶着老夫人进门,面上笑意不减,“阿凝心里清楚,祖母待我的心意。”

    老夫人满眼的疼惜与怜爱,她屏退所有下人,看着薛凝,“阿凝,待会儿去见阿炽,你有个心理准备,他和从前,不太一样。”

    这个从前,自然是这两年间的从前,老夫人太了解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孙子是什么样的人物,恢复记忆的梁王世子魏琮,绝不会再是那个为了讨眼前姑娘欢心做尽一切的人了。

    薛凝沉默了一瞬,随即笑了,“祖母的意思我明白,您不用担心。”

    在老夫人直白不加掩饰的忧心忡忡中,薛凝低声多说了一句话,“若阿炽不是从前的阿炽,阿凝自然也不会是往日的阿凝。”

    话落,老夫人沉默许久后才道,“这样也好。”

    在福寿堂内呆了一会儿的薛凝,并未直接转道会明居,而是先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梨花院。

    窗外阳光湛湛,院中几株梨花树正挂着满树玲珑雪白,盛开的梨花一簇簇缀在枝头,纤丽精巧,如云似雪,美不胜收。

    闺房之内,和竹绿茉莉等人显而易见的浮躁不安相比,薛凝可谓是自在安然不动如山。

    回府后,众人已经知晓世子如今的情况,想起过去那两年的美好时光,再对比前途未卜的如今,自然不免生出许多惶恐与担忧。

    在众人的忐忑不安与忧愁恐惧中,薛凝重新洗漱一番,洗去旅途的疲惫与风尘后,不紧不慢的给自己挑选了新衣裳新首饰,整个人装扮过后姿态焕然一新。

    “姑娘这样真好看。”饶是陪在薛凝身边多年,竹绿和茉莉偶尔还是会被姑娘的容貌惊艳。

    此时的薛凝,面上含着一两分浅淡笑意,坐在铜镜前认认真真的对镜梳妆,当眉间花钿完成最后一笔后,镜中美人已然光彩湛然如明珠生晕。

    最后,她起身理了理衣袖,才笑着道,“走吧,我们去见世子殿下。”

    在一边从头到尾旁观了许久的霜降发现,姑娘对世子的称呼变了,且这副抬脚出门的架势,气势汹汹的像是奔赴战场,而非去见某位久别重逢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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