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怎么来了？”
“唉，我这不是来找你诉苦嘛。”苍老沙哑的女声响起，叁玖放下了开卧室门的手。
“唉，你说现在的孩子都在想什么?我家那闺女整天在网上看些不知所谓的歪门邪道。就你姐夫兄弟家那小姑娘，你还记得吧。”
“怎么了？我记得年纪也不小了吧。”
“人家都已经订婚了！可是你知道我家那臭丫头在干嘛?她在唆使她堂姐退婚！”
“为什么！”
“听说是男方在手机上跟其他女的聊天，被我侄女发现了，然后我闺女那个蠢货就跳出来一门心思想带着她堂姐脱离苦海。”那女声似乎极其疑惑，“你看看，就是在手机上聊会天，有什么大不了的，人家当事人都还没跳出来呢，她一个小丫头在那上窜下跳什么?”
“呃，这个……”妈妈的声音带了几分犹豫，“那男的这样做确实不太好吧！”
“这不是男人都会犯的一点小错误么？”那女声不满道，“如果真出轨了，我们帮她也就帮吧，可如今呢，并没有出轨啊。何况她们结婚的消息都已经公布出去了，一旦悔婚，多丢脸啊！”
“……那倒也是。”妈妈叹了声。
“要我说，还是你家丫头长脸，找个高富帅回来，还孝顺你俩。但是……”声音忽转，“叫染染少上点网，我看都是玩手机玩的，你看看，人家文杰对她一往情深，她之前还因为文杰碰了她打算离婚，现在这些年轻人啊，都在想什么呢。”
“如果按照我们那个时代来，这就是心野了，不肯跟男人好好过日子，再早个几十年，是该去浸猪笼的。而不是像现在，那些年轻人说的啥玩意？婚内……婚内……”
“婚内强女干。”
“对对对，就是这个，我闺女就提起过这个词。”
“嗯。”妈妈的声音骤然低落下来。
叁玖却愣在原地，许久不曾动弹。
“你还是劝劝染染，让她本分跟着文杰安生过日子，否则错过这个金龟婿，看她以后去哪哭！”
“啪。”轰的一声巨响。
“还有完没完了？”叁玖冷得像冰的视线直直望向两人，“吃屎了，一大早嘴巴就这么臭?”
“你这死丫头，有没有家教，我可是你大姨！”
叁玖阴冷一笑，“我可以送你去见你大姨。”
“你……”
“你什么货色决定我什么脸色。”叁玖幽幽一笑，“说起来，表妹意志也挺够坚定的，有你这样的妈，居然长得根正苗红。”
“哦，当然我和姐姐也是。”
“叁玖！！”
“呵。”叁玖冷眼望着名义上的母亲，“你觉得你配当母亲吗！”
看来，第二句话有百分之八十是她说的了。
如果姐姐真遭遇了那一切，那，这福气给她，她要不要?
叁玖冷冰冰的视线掠过两人，正要说些什么，电话响了。
“你好，我们是警察，你是温染的妹妹吧？”叁玖心里咯噔一下，旁边两人不停的辱骂也停了下来。她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那边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边的沉默，顿了一下，直截了当说道，“她跳楼了。”
“跳楼！”妈妈瞬间惊叫出声，本来就尖细的嗓音更高了几度，惊讶过后，则是难以掩盖的悲伤，她抢过手机，哭着喊着，“染染，我的染染在哪？”
“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我们啊，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可怎么受得了哇！”
叁玖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冷冷看着妈妈的“表演”。她眼睛一点不酸，心里却涩涩的，淌过一阵莫名的惆怅。
等她再次见到姐姐时，姐姐那清丽的脸庞早已变得血肉模糊，她直接从十八层一跃而下，浑身上下骨头尽碎，完全看不出往日温婉可人的模样。
妈妈趴在姐姐的尸体上放声大哭，叁玖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瞧见她这样后，妈妈又悲又怒，“你个没良心的，你姐姐对你那么好，她去世了你一点不难过，你还是不是人！”
旁人只会以为她是由于太过悲伤才口不择言，只有叁玖知道她现在就是想找个发泄的对象。
大概，她对姐姐的爱是真的。
可当初对姐姐生活的漠视，也是真的。
这时，胡文杰才赶到殡仪馆，他面上难掩悲伤，颤抖地伸出手抚摸姐姐面目全非的脸，“染染，你怎么这么傻！你要实在不想跟我过下去了，你跟我直说，我放你离开就好啊，何必这么做呢？”
“更何况，你走了之后，爸妈怎么办？小玖怎么办?”
听到“爸妈”两字，妈妈的心绪才恢复片刻，她眼里不住落着泪，“文杰？染染为什么会跳楼？你明明对她那么好啊！”
她喃喃两句，又悲伤起姐姐的去世，站起身，忍不住推了推胡文杰，边推边打，“你说啊，快说啊，染染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你家里虐待染染了！”
她含着泪的眼里慢慢浮现出指责与怒气。
叁玖愿意相信，至少这一刻，她是爱姐姐的。
胡文杰没反驳，任凭她打骂，“是我的错，我没注意到染染心理上已经出这么大问题，是我忽视了她，如果我早点察觉到，染染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们了。”
听到这里，妈妈也停住了手上的动作，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叁玖始终一言不发。
她来到姐姐家中，收拾起姐姐的东西。
姐姐死都要离开那个男人，她不会想自己的东西留在这个囚笼里的。
叁玖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是几个笔记本，她轻轻翻开几页，都是空白的，直到翻到最底下，在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找到了一个半隐藏起来的日记本。
手指微动，娟秀的字迹现在眼前。
【××××年7月3日 星期天 晴
今天妈妈又催婚了，可是我才刚毕业两年啊，为什么一定要逼我结婚呢？
人真的非得结婚吗？】
【××××年12月5日 星期一 阴
我已经推了五个相亲对象了，为什么一定一定要我结婚啊！
有些害怕回家了……】
【××××年1月21日 星期六 雨
过年了，亲戚聚在一起又八卦起我找对象的事，大堂姐问了一句，妈妈的语气吞吞吐吐的，好像十分丢脸。
……没有对象，不想谈恋爱，真的很丢脸么？】
【××××年1月29日 星期天 晴
今天堂姐来劝我了，她说，你一个女孩子不结婚你能干嘛?人还是要有个家庭，现在哪有那么多不结婚的人？
她说，父母把我养大不容易，总不能让父母年纪大了还为我操心吧，总不能让他们受外人的闲话吧！
我理解不了……
不结婚，真就那么罪大恶极吗?】
【××××年2月3日 星期五 阴
妈妈又来劝我了，这次态度很温和，她没有如同以往一样喋喋不休，她只是坐在我的床头，悲伤又无奈的说。
我都是为了你好。
我是你妈，我总不能害你吧。
望着她头上的白发，我躲在被子里哭得泣不成声。
我只知道，我似乎要妥协了……】
再一翻，后面有撕去纸张的痕迹。
她在柜子里细细找了下，什么也没找到，也不知道后面的内容是被姐姐撕了还是被其他人撕的。
她轻柔地合上笔记本，放在姐姐其他东西的上头，再重新找了一遍，确定没有姐姐的东西后，拿上东西就打算走人。
就在这时，门开了。
胡文杰震怒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叁玖轻轻瞥他一眼，没说话。
而男人看着那些熟悉的东西，气得脸上肌肉微颤，“你打算把你姐姐的东西拿去那？”
叁玖总算开口了，她清凌凌的眼没有一丝闪躲，直勾勾地望着他，像在看一摊烂泥。
“姐姐宁死都不愿留在你身边，她的东西也不会。”
胡文杰被她的眼神触怒，捏起拳头就想上前，“你胡说什么！你姐姐是我的妻子，她就算是死也还是我胡家的人。”
他说的阴森森:“我死都不会让她离开。”
叁玖面色骤冷，“那你就去死吧。”
她伸出柔软的小拳头，“砰”的一下直接揍在他肚子上，胡文杰忍不住退后两步，面色狰狞。叁玖见他不服，小心地把姐姐所有的遗物放在一旁干净的位置，随后起身，冷淡地看向男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胡文杰瞧见她这模样，面色竟然恢复如初，轻笑着，“小玖，你姐姐是不愿留在我身边。可她对你这个妹妹，也满是怨气和厌恶呢。”
“咱两，半斤八两。”
叁玖眯了眯眼，回忆着记忆小片段，“胡说八道。”
“姐姐最爱的可就是我了。”
“你也配和我比？”
他面上肌肉再度抽搐起来，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他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来反驳她。
确实，在温染心里，她妹妹比他重要无数倍。
哪怕她背叛她，伤害她，指责她。
叁玖正要动手，就见胡文杰闭了闭眼，随后淡淡说了一句，“你走吧。”
她面无表情，懒得去想他前后变化的原因，拿起东西就离开了这间屋子。
身后，胡文杰望着那远去的倩影，满是戾气和阴鸷。
没有人能分开他和染染！
谁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