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试进度14%

    凌澹觉得病情可能又加重了,否则怎么会只听见“她喜欢蒋沉舟”这句话,他忽的冷笑,心口近乎烦躁的不顺,将胸前玉佩一把薅下来,送给了柳嫣然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柳嫣然捧着玉佩不明所以。

    凌澹越走越快,疾步如风,他的世界此刻应当是平静的,然而蔓草野蛮生长,无孔不入,搅得他心绪不宁。他想,他现在可能有点讨厌骆枝枝,她愚弄自己的感情,说什么想捞自己做夫君,其实都是假话,跟他们一样,都在欺骗自己。

    在临安的这段日子,他已经很久没想起定远侯府那位夫人。

    刻意淡去的记忆在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她明明不喜欢自己,却在人前装的疼爱仁慈,两人关系甚至还不如寄养在她膝下的凌衍。

    他装乖不行,顽劣不通,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永远隔着层淡淡的疏离,叫他进不能退难堪。

    什么父母慈爱,兄弟和睦,一切都是他们想呈现给外人的假象。

    他屡屡遭受背叛,而如今,别人对他故技重施,他便又可耻的心动。

    他实在是太厌恶这种一经撩拨,心海便如莺飞草长般生出希冀的感觉。

    育德书院是当地几位秀才学者筹建而成,伫立在僻静山林处,束脩设置合理,夫子学识渊博,颇得当地学子青睐。

    山长将书契拿的老远看,紧皱的眉头形成川字,他啧叹道:“管理员,你这字简直如鸦飞鹊乱,不堪入目。”

    骆枝枝被说的脸红,她知道她字写的烂,可这几日她起早贪黑的练字帖,依旧没什么进展,她厚着脸皮道:“能看懂意思就行,要不您为我手抄一份?”

    山长胡子一抖,“你想得美,自己写去,实在不行你出钱找人手抄一份,反正这书契写成这样,我是不依的。”

    挑剔又不讲道理的小老头。

    她真的好想念他们公司那台速度超人打印机。

    “行行行。我回去就找人重新抄写一份。”她满口应着,打开了铜镜视频,“我筛选了两位先生,山长您可以先面一面,这书契我明日便补上。”

    视频接通,一张周正的脸陡然出现在屏幕上,他穿着身藏青色袍子,朝着他们拱手作揖,姿态倒是做的很足。

    山长问他如何理解教书育人。

    他口若悬河,回答的滴水不漏,最后道:“俗话说寒门难出贵子,可我偏生不信命,我教出来的学生日后定榜上有名,前途无量。”

    山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膝盖,他脸上嵌出满意的笑容,看向骆枝枝。

    骆枝枝问他最后一个问题:“您怎么看待女子入学?”

    男人明显的愣了一瞬,原本端坐的姿态有些别扭的动了动,他磕绊了几下,才侃侃道:“女子读书识字本无用。她们的天地不在前堂而是在后院,相夫教子做好分内之事就好,或者读些《内训》也是可以的。”

    骆枝枝不露声色的关闭了视频,再次连通了另外一位。

    令人出乎意料的面试者是位端秀的女夫子。

    她梳着双环髻,湘色发带绑在发髻两侧,在柔顺的垂落在胸前,不卑不亢的行礼时,绸带随着她的动作滑动,端庄又大气。

    山长明显没想到应试者会是一位女子,他投以问询的视线向骆枝枝,被她回以标准微笑时,他忽然明白了她方才为何会问出那般的面试题。

    他只得认下,以同样的问题抛出。

    “我认为教书育人,着重点应该是在育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一个完整美好的品格也需循序渐进,人格修养占据首要位置,也是因为读书应是为了让芸芸学子明理知耻,拓宽见识,让他们明白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道理。”

    山长颇为意外的看着她,抛出来的问题却愈发犀利:“按理你这般年纪应该是孩子的母亲了,可我见你简历写的还是云英未嫁?若是你日后入了职,说媒定亲到成亲再加上哺育孩子,一整套流程下来,怕是会耽搁我们学子的学业进程吧。”

    女夫子早就习惯了他们这些偏见,她并不觉得难堪,反而直言道:“我志不在此,短时间内怕是不会考虑婚姻之事,请山长放心。”

    话音刚落,山长便笑了,他挥挥手,结束了这场面试。

    “管理员,我考虑一下,明日给您答复。”

    骆枝枝拿着书契去各大书社转了一圈,打听了下誊抄价格,须臾后,她夹着尾巴出来了。

    这也不能看她年轻就拿她当猪宰吧。

    她又去永安食肆转了圈,见他们忙的热火朝天也没进门远远望了眼便走了。

    看来,只有最后一个办法。

    她特意买了包龙须糖溜达着去了回春堂后院,她依稀记得南墙这边有个狗洞来着,大小足以令她通过。

    绕着墙跑了一圈,她眼尖发现有块草丛长势同周围不太一样,拨开后果然是个圆形小窟窿。

    她将龙须糖塞进腰间的布袋里,尝试往里头钻。

    进到一半,她卡住了。

    自胯骨那块卡住了,卡的结结实实,一动不能动的那种。

    系统发出杰瑞笑:“哈哈哈,你现在样子像是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泼猴。”

    骆枝枝不信邪的把身子往前抻了抻,纹丝未动。

    她心中发出震撼天地的呐喊,气沉丹田,手掌撑在地面上,用力往前一抽—好的,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在哪里卡住,就在哪里睡一觉。

    于是,她扒拉扒拉面前的杂草,给自己铺了块柔软带着泥土腥味的草垫,想着就地睡一觉,她这几日来回奔波,累的一沾床就着,在睡意朦胧中之际,某类软体动物爬行中摩擦草叶发出的嘶嘶声让她猛然间惊醒。

    在她睁开眼睛那一瞬,倒三角的翠绿色蛇头已然逼近她的脸,它盘踞在一根枯树枝上,吐出猩红信子,覆盖着透明鳞片的三角眼透出捕猎的光芒。

    骆枝枝吓得三魂失了七魄,她屏住呼吸,全身汗毛卓竖。

    系统跑出去一截后,想起上次两人闹过的别扭,为了个人积分,它又哀嚎着跑回来。

    “呜呜呜枝枝我好怕,它要是咬到了你,毒素不会通过你的血液流动到我的小脑里吧呜呜呜。”

    别人是裹小脚,它是裹了小脑。

    骆枝枝没有心情去理会系统,眼前的蛇明显具有毒性,倒三角的头,猩红的瞳孔,背部遍有草绿色和黑色斑纹,一条白色直线从颈部蜿蜒至尾端,最尾端是类似于枫叶的焦红色。

    这种蛇可全体入药,是毒性极强的白唇竹叶青。

    骆枝枝猛虎落泪:柳嫣然家的后院可真是卧虎藏龙,叫人永生难忘。

    她一动也不敢动,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双冰冷的三角眼,生怕她一错目,毒蛇便张开血盆大口冲上来。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骆枝枝支撑身体的胳膊有些发酸,她冷汗直流,毒蛇对她这个猎物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胳膊肘发出咯吱声骨节错位的信号时,骆枝枝疼的身子歪了下去,毒蛇确认了目标方位,尾部发力,龇着獠牙朝她咬来。

    就在骆枝枝以为自己今日便要命丧蛇口之际,一只秀窄有力的手捏住了翠绿的蛇首。

    心跳漏跳的瞬间,骆枝枝和那双湛黑幽深的长眸对上,下一刻,心跳声如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那蛇还在疯狂扭动身体,凌澹精准掐住它七寸,手起石落,它便如条跳上岸的鱼扑棱几下便没了生息。

    凌澹站起身将蛇的尸体丢远了些,他眼神都懒得施舍给骆枝枝,转身走了。

    骆枝枝讨好的笑容僵在嘴角,崩溃大叫:“哥,亲哥,你拉我出来啊。”这鬼地方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条竹叶青啊。

    系统缓过气来:“他听不到啊笨蛋。”

    骆枝枝抓起一把土块丢过去,正好砸中他的背,月银色长衫立刻有了个灰扑扑的印子,他停下脚步,转身毫无情绪的看着她。

    骆枝枝撒娇可有一套,她手肘撑地往前蹭了蹭,眼眶里委屈的泛起泪花,如一抨生机勃勃的雪,“你瞧,我真的卡住了。你好歹拉我一把。”

    见凌澹无动于衷,她娇滴滴的唤他:“安安,小安安,求求你了,这里蚊子好多,你不救我,我必然要被吸得贫血。”

    凌澹终于有所动作,他半蹲下身子在小卡片上写了几笔,长指折住卡片翻转给她看:“这是报恩中的一环?”

    骆枝枝:总感觉他在阴阳怪气我怎么破。

    她在心里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两滴泪在眼睫扇动之际滚落下来,“你干嘛这么讲话。”

    她无语的趴在草叶上,破罐子破摔,“你走吧,我不要你救了。”

    后面那句没看到,凌澹凭借她的神态也能多少分辨出来大概意思,他无声叹了口气,刚伸出手去,就见她猛地抱住手臂,嫌弃大叫:“你刚打死了蛇,你洗洗手再来碰我啊!”

    亲眼瞧着那双修长的手握成拳,骆枝枝怂的一批,她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我记得我带了小手绢,你且擦擦手。”

    话音刚落,凌澹便倾身过来,他微微侧着脸,下巴尖削苍白,骆枝枝绷直了身体,土块掉落哗啦声响起,卡住她胯骨轴子的狗洞骤然一松,凌澹拍掉手掌中的尘土,毫不留恋抽身离去。

    颇有几分要跟自己划清界限的意思。

    这样可不行。

    骆枝枝从地上一跃而起,伸手去抓凌澹的手臂,她几乎要挂在凌澹身上,努力踮起脚尖,“我有东西给你,你先等等。”

    她打开腰间的小布包,嘴角的笑容荡然全无。

    我嘞个逗!!

    龙须糖怎么扁成这样子啦!

    不,这不是她的,她的没有这么扁。

    她拆开包装,洁白绵密的糖心被压成了云片糕的形状,六个龙须糖坨在一块,看上去有些恶心,骆枝枝郁闷的递给他看。

    “我的心意还在,就是扁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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