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夜半时分,今晚街道上格外安静,远处的工厂冒着浓烟,到了深夜依然在不停息地工作着。

    “库洛洛?醒醒!”

    苻伊把自己从床上拔起来,焦急推着他的肩膀,她已经叫了他有一阵子了。库洛洛睡得很沉很沉,叫了这么半天,除了眉毛皱了两下什么反应都没有。

    “库洛洛!”

    苻伊摸了下库洛洛的额头,又烫了,她心里咯噔一下。

    天知道她刚才是因为太冷才醒过来的,像掉进了海里一样,冷得喘不上气。醒来的时候,发现库洛洛像只八抓鱼一样缠在她身上,紧紧地抱着她汲取热量,脸色惨白。

    他身上像冰窖一样,苻伊差点尖叫出来,如果不是库洛洛的胸脯还在起伏着,鼻间也还有气息,她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苻伊一下子就清醒了,她凑过去,库洛洛的呼吸急促,吐息还带着白烟。

    她刚才抱着字典,对着家里的药翻了半天,愣是没有找到一个能对得上症状的。

    现在,库洛洛的体温开始升高,在短短十几分钟里,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在发烧了。

    只有本人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如何,不行,必须赶紧让他醒过来。

    不知道流星街有没有正规的医院,她眉头紧皱,普通的诊所都够呛,没有的话,库洛洛可就危险了。

    “嗯……小一?”

    苻伊紧张地看着他,语速快得库洛洛差点都没听清:“库洛洛!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疼吗?哪里不舒服吗?”

    库洛洛撑着眼皮,语气飘忽,苻伊觉得他随时都会再次昏迷过去。

    “好热……”

    他抬起头,虚抚上苻伊的脸,撑出一个笑容:“我没事,别担心……”

    他眼皮忽然就合上了一下,然后又睁开,断断续续地说道:“刚才好像有点冷哦……”

    可现在明明还没有入秋,流星街的夏天长极了。

    “我……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就一小会……”

    库洛洛看着苻伊,她刚才跑着拿了点药回来,背着光,眼睛是非常清澈的黑色。

    库洛洛有点想笑,感觉她好像快哭出来了。

    他想再捏一下苻伊的脸,叫她不要担心,但是实在没有力气了,身体沉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就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库洛洛!”

    苻伊有些崩溃地叫道,一个激动,手里的退烧药差点掉到床底下。

    忽然,她发现库洛洛的脸上好像有些不对劲。她俯下身,借着暗淡的灯光,透过细小的绒毛,她看见他的脸上有些细小的黑纹,像是珊瑚一样,慢慢地爬了上来,颜色越来越深。

    她顺着黑色的细线向下找去,把他的衣领翻开。在他的脖子上,赫然是一个青紫色的手印,以这一圈手印为中心,黑紫色的纹路交错缠绕,顺着血管蔓开,就像是活的一样,它们在蚕食着库洛洛的生命。

    苻伊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一根根竖起来了,她捏紧了床单,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一定和白天那个人脱不开关系!

    白天回来后,立佐尔先生听了他们的话,脸色迅速沉了下来,他说他会去调查这件事。

    “莉莉不在,我会尽快通知她回来,”立佐尔说道,面色凝重,“在她回来之前,你们不要出门,绝对绝对不可以出来。”

    话虽是如此,苻伊看着又陷入昏迷的库洛洛,心渐渐地沉入谷底。

    不知道这症状是不是这个世界特有的,太奇怪了。

    一般来讲,人体的自我调节能力是有限的,且不说别的还没发现的症状,光是现在这忽高忽低的体温,身体也一定受不了。

    常人生病发炎多是体温升高,低烧也是在一定范围的,像这种哈气都冒白烟的程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诡异了。

    继续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苻伊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耳边嗡嗡的响,她握紧了库洛洛的手,不自觉咬紧了嘴唇。

    她该怎么办……

    苻伊滞住了几秒,松开了库洛洛的手。

    库洛洛……她不会让他出事的。

    刀用布裹好,小心地别在腰间,煤油灯里灌好油,点上火。

    虽然总是被他们说缺乏锻炼,但和刚来到这相比,苻伊的体能已经好了很多了,不过和其他人一比还是没眼看。

    她把库洛洛从床上扶起来,小心把他背起来。

    很沉,苻伊被压的晃了一下,但还是把他背起来了。

    她隐约记得在教堂附近看见过诊所的标志,即使没有,去教堂找神父他们应该也是可以的。

    苻伊背着他,尝试着走了两步,站在门前,她不知道这个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

    库洛洛在她背上,体温滚烫,带着她的耳朵也被热红了。

    棕色的木门安静的站在那,挡住了所有黑暗。

    苻伊把灯别在腰上,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背着库洛洛出去了。

    夜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月光被浓雾吞噬,蚕食的只剩下朦胧的微光,落在地上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苻伊张望了一下,远处看不到一点灯光,只有腰间的灯照亮了周围小片区域。

    她微微眯起了眼,很奇怪,平时这个点应该还有人在外面才是。

    咬咬牙,苻伊腾出一只手,尝试着敲了敲门:“你好,有人在吗?”

    没有任何回应,屋内的灯也没有亮起。

    没有人,她不敢停留,耳边只剩下她的脚步声还有库洛洛急促的呼吸,回荡在空旷的街上,除此之外是一片死寂。

    苻伊把库洛洛使劲往上背了背,鬓角细密的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每次感觉快背不动要倒下的时候,咬咬牙,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走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只要一慢下脚步,黑暗就如影随形的漫过来,好像要把他们吞没一样。

    她根本不敢停下,一路边走边敲门,希望运气好能碰到有人在家可以帮他们一下。

    但是没有,这一路苻伊没有看见一家亮着灯,敲门也没有任何回应。

    这种只剩下她和库洛洛两个人的感觉让她害怕极了,每每回头只能望见一片黑暗,在黑暗中似乎藏着随意幻化的恐惧,一不留神就会撵上来似的。

    库洛洛中间又醒来过一次,迷迷糊糊扒拉了她两下,又陷入了昏迷。

    苻伊叹了口气,他们已经走出来小一半的距离了,万幸的是没有任何事发生,但那种不安感一直没有散去,若有若无的徘徊在他们附近。

    她看向前面,依然是黑着灯,苻伊眼神暗了暗,疲惫在积累到一定程度已经麻木了,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了。

    她还是腾出来只手敲了敲门:“你好……”

    指节刚碰到门板,还没来得及叩响,只听“咣”地一声,门被毫不客气地打开了,发出叫人牙酸的吱呀声,苻伊差点没收住手敲到门后那人的脸上。

    她赶忙收回手,定睛一看。飞坦板着张脸,正抱着胳膊看着她。他看起来像是刚从梦里被揪起来一样,冒着黑烟。

    天啊……她都忘了这里住的是飞坦了,换谁都可以为什么非得是这位啊!

    苻伊硬着头皮开口:“飞坦,你知道哪有……”

    “我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你的声音,”飞坦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骂道,“大半夜的你搞什么。”

    苻伊耷拉起耳朵,假装自己听不见,她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发现飞坦家里也没有大人。

    飞坦冷哼一声,顺着她的视线斜眼看过去:“别看了,今天不知道怎的,工厂送来的东西特别多,人都过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苻伊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敲了一路都没人。

    “进来,别在门口杵着。”他突然不耐烦地说到,一手把门关上,一手扯着她的领子往里面一拽,拽得她差点带着库洛洛直接扑倒地上。

    背后一轻,苻伊转过头,麻木的大脑猛地一揪。

    飞坦像扛麻袋一样把库洛洛扛在肩上,往里面走。

    她像条上岸的咸鱼一样蹦了起来,赶忙追过去:“诶呦!库洛洛生病了!你你,背着,背着!抱着也行啊!!”

    飞坦鬓角的青筋一绷,就两步至于吗!他没搭理苻伊,把库洛洛放在床板上,苻伊走过去,摸了摸库洛洛的额头,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苻伊看着库洛洛有些出神,脸颊蓦地一凉,她忍不住一哆嗦。

    飞坦拿了个杯子,贴在她脸上。

    苻伊沉默了一下,接过来:“谢谢……”

    她才发现自己的嘴已经被自己咬的好像不成样子了,她喝了口水,抿了下嘴唇,感受到轻微的刺痛和咸腥的味道,咬破的地方流出来的血已经干了。

    飞坦哼哼两声,算是回应,他也凑过去:“库洛洛这是怎么了?”

    “我不知道,”苻伊摇摇头,“半夜的时候,他身上跟冰块一样冒白烟,然后又开始发烧。”

    飞坦没有说话,她迟疑了一下,“飞坦,你知道哪里有医院,或者诊所吗?”

    飞坦摸了下库洛洛的额头,眉尾一挑:“但他现在体温很正常。”

    他们都没有说话,空气在一时间滞住了。

    “有诊所,但是最好不要去。”飞坦突然开口道,“去教堂吧,神父有时候也会给人看病。”

    “不行,还是要去诊所的。”苻伊摇摇头,看向飞坦,藏蓝色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眼里睡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正了正神色:“而且我觉得,库洛洛现在的样子和白天的那个人脱不开关系。”

    说着,苻伊弯下腰,把库洛洛的领子翻开,示意飞坦过来:“你看,”她一皱眉,指印好像比他们出来的时候颜色更深,“这是白天那个疫医留下的。”

    “你不知道,那诊所的主人克雷默不是什么一般人,”飞坦看着她,半晌,他才用有些干涩的声音说道:“他性格古怪,喜怒无常,平时基本见不着人。”

    “而且听说他的诊所里经常会有凄惨的叫声,都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甚至有传言他是死而复生的人。”

    末了,他又补充道:“去教堂吧,我和你一起。再说了,你也没有钱能付得起诊金。”

    苻伊咬了咬牙,教堂…果然还是不行,普通的感冒发烧或许去教堂是可以的,但是库洛洛这个症状,非常不对劲,邪门的紧。

    她想了想,抬起头说道:“钱我有办法,而且……莉莉在流星街的名声怎么样?”

    飞坦一愣,下意识地答道:“很好……”

    “那就没问题了,”苻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你给我指个路就行,如果后面实在不行,还可以等莉莉过来捞人。”

    不过就是……莉莉肯定会捞库洛洛,至于她,可就不好说了。

    “教堂北边,往乌贡森林的方向,就在那条街上过去就能看见。”

    “谢谢!”苻伊看着他,非常诚恳的感谢道。

    “你……”

    没等他说完,苻伊已经蹲下来把库洛洛又背起来了,一回生二回熟,她现在已经可以很好地把握住平衡了。

    “飞坦,”她顿了顿,回过头来,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你!”

    话音未落,她就背着库洛洛出去了,飞坦只来得及看见苻伊一个背影,就已经摸不着她了。

    “喂!……”飞坦两步扎到门口,探出了头,只剩下一片漆黑。

    妈的,差他说话这两分钟吗?

    他咬着自己的指甲,在门口来回踱步,最后一咬牙,一头扎进了黑暗里。

    黑暗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似的,飞坦三两步跑过去,一拍苻伊的肩膀:“喂!”

    苻伊一个哆嗦,差点带着库洛洛栽个跟头,她险险维持住平衡,回过头来一看,惊叹道:“飞坦?你怎么出来了!”

    他翻了个白眼:“傻子!”然后伸手从她腰间把灯拆下来,在前面带路。

    煤油灯不是很亮,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他们前面的一小片区域,在一片黑暗中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飞坦一声不吭地走在前面,忽然发现周围好像安静过头了,他回过头来,刚想叫一下苻伊,发现她落了老远。他鬓角青筋狠狠跳了两下,鼓起来老高,最后皱紧了眉,什么都没说,飞快地走回去,然后得到了苻伊的一个白眼。

    “快一点,你怎么那么慢。”

    “拜托,我又不像你……”苻伊叹了口气,飞坦这祖宗,走的太快了,完全忘记她这还背着一个人呢。

    刚从家里出来那段,她都快要喘不上来气了,总是觉得好像有人跟在了后面,但是每当她回过头来又什么都没有,那种无处不在的紧迫和被人盯上的感觉让人窒息。

    周围多了一个人,感觉就要好受多了。

    前面的飞坦走两步停一下,转过头来看见她跟上了,才继续往前走,背后似乎又隐隐传来了凉意。

    “小一……”

    “库洛洛!”

    悬着的心落了下来,苻伊松了口气,他终于醒了。

    她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很轻松:“没事的,你别怕,不会有事的,马上就到诊所了。”

    她在心里又说了一遍:「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好……”

    他渐渐的又闭上了眼,飞坦赶紧凑过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库洛洛用力的出了几口气,生怕飞坦一个断言活不了了就给他丢下去了。

    飞坦瞥了他一眼,随后道:“还活着。”

    他蹲下来,把灯放在地上,两手伸到身后。苻伊不解,向前的脚步微微一顿。

    飞坦转头,几次催促似地看了她,最后不耐烦地解释道:“我来,照你那速度天亮了都到不了。”

    飞坦说得没错,他确实比她快多了。

    苻伊提着灯照路,他在后面时不时会开口让她转弯,明明背着库洛洛,他却可以很轻易的跟上来,还能踢一下她的小腿叫她走快点。

    他们一路直直向中心走去,四周的声音全部被黑暗吞没,几乎可以说是死寂,除了他们的脚步声什么都听不见。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苻伊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在一样,但她回过头去又只有死寂一般的黑暗,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又好像有无数怪异在涌动。

    她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紧紧走在飞坦的身侧,他瞥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苻伊紧紧攥着手里的灯,和飞坦越挨越近。

    身后是一片黑暗,没有人,也没有光亮。

    黑暗加上寂静等于什么?

    恐惧。

    空气越来越沉重,仿佛凝滞住了一样,手心里渗出黏腻的冷汗,指尖逐渐冰凉,她忍不住拉了一下飞坦的衣摆。

    飞坦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飞坦……”

    “不要说,”飞坦嘴唇轻微的嗫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两个字,声音跟蚊子哼一样,随后恢复了正常声音,“还能跟得上吗?”

    苻伊面色一僵,点点头,飞坦抿了抿嘴,无声地加快了步伐,他们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有人在跟着他们!

    她和飞坦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跑!

    就在他们拔开腿的一瞬间,身后的寒意骤然加重,猛地袭了上来。

    刺骨的阴冷,苻伊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白天的那个鸦嘴疫医。

    灯在空中因为跑动呯咣作响,火苗几乎要熄灭在风里,喘息声回荡在流星街的上空。

    他藏在黑暗里,看着他们惊慌窜逃的模样。他们就是案板上的鱼,哪怕能蹦跶两下,也跳不出灶台。

    就在这情况下,苻伊诡异地觉得自己憋了一肚子气,明明骨子里的本能告诉她现在必须要赶紧跑路,她一边跑,一边快速地扭头,镜片在黑暗里映出她手中微弱的灯光。

    但是,太窝火了,真的太窝火了,他们被戏弄于股掌之间。

    “快点,这边!!!”飞坦在前面咬牙喊道。

    话音未落,苻伊便感觉身后的黑暗似乎骤然离他们又近了一截,背后的汗毛噌地一下一根根竖了起来。

    她已经看到前面转角透出来微弱的光亮了,是诊所!

    “就在前面!”飞坦那一头卷毛几乎被汗水侵透,他把库洛洛往上背了背,也顾不得他舒不舒服,使出最后一点劲冲过去。

    诊所门上的灯照亮了下方一个半圆的区域,在黑暗中能看见光柱里闪烁的灰尘。

    苻伊把飞坦和库洛洛往前面一推,几乎是扑过去拍着门,声音绷得都有些颤抖,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请问有人吗?有人吗!”

    苻伊一边回头一边疯狂拍打着,几乎可以看见黑暗中模糊靠近的影子,斗篷在黑暗里勾勒出轮廓,发出咧咧的声响。

    “有人吗!请帮帮我们!”

    飞坦也开始拍起了门。

    身后的威压不断的逼近,苻伊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瘫软下去。

    吱呀————————————

    刺眼的光亮,刺激得他们眯起了眼,渗出点点生理性的泪水。

    门开了。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