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惊雷划过沉闷的天空,照亮了面前男人那张面色难看的脸,闷热的天气混合着垃圾的酸腐,直压得人喘不上气。

    他脚下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骂骂咧咧地把自己的斗篷又扯紧了一点,抹了把脸上闷出的细密汗水,提着裤腿,继续向前走去。

    六年前的动乱,□□元气大伤,十老中有三人死亡,一人失踪。直到最近,他们才又打听到那位的消息,传言说他在流星街。

    说起来,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几人知道那个长老了,信息迭代得异常迅速,即使是戈瑞格自己,唯一知道也不过是那位被人称作“天使长”而已。

    戈瑞格烦躁地咂了咂嘴,这种活随便叫几个底下的人不就够了,为什么偏偏要指定他来呢。

    他在一旁的垃圾上上蹭了蹭鞋底的淤泥,垃圾,垃圾,垃圾,还是垃圾。闻起来像是被冲上海滩的死鱼,散发着腥气,在太阳底下暴晒上一个月后腐烂生蛆,化成脓水,吸上一口简直都要折寿十年。

    随着深入,流星街错综复杂的地形和窒息的气味更肆无忌惮地展现出来。

    不是垃圾堆,这他妈分明是垃圾做的迷宫。

    戈瑞格猛吸了一口气,被呛得大声咳嗽起来,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多少次走错路了,即使是来之前做足了准备,真的站在这里面的时候,依旧无法辨认到底哪是哪。

    心底的火越烧越旺,他低声咒骂着,一脚踢开挡在路中破碎铁皮,铁皮发出了扭曲碰撞的巨响,嗖的一下消失在空中。

    黑暗里似乎传来了很轻微的动静,像是菜刀划开猪肉一样,又好像什么声音都没有。

    Bingo!正中红心!他不禁吹了声口哨。

    黏腻又潮湿,散发着铁锈一样的腥味的液体蔓延开来,无声地浸透这片土地。

    久违地嗅到熟悉的气味,戈瑞格的心情稍稍愉快了一点,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自从当上组长后,他就迫不及待的把所有事都推出去,马上离这烂地远远的。

    但不得不说,这里真是一个能激发人心底深处兽性的地方,毫无保留。

    毕竟 ,没有人会在意垃圾堆里到底有多少只老鼠,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只。

    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彻底毫无束缚的肆意。

    他哼着小曲,继续猜测着□□的陈年旧瓜。

    以长老们的性子,走了一个马上又会找来一个替代品,说不定还要比先前的人更好拿捏,就像死亡的那三位,剩下那个也是,他们应该迫不及待换人才是。

    所以为什么还会保留那人的位置呢…?

    他们在忌惮着什么,还是说有什么把柄落在那人手上?不管怎么说,十老还需要他。

    想到这,戈瑞格又开始梗起来,他真是想不明白,如果手上有把柄,完全可以更好的利用,他一个在外面生活过的人怎么想不开来到这里。

    据他们的消息,那位长老在东区。那是最低贱,最肮脏的,一群下水道老鼠的聚居地。

    他已经来过流星街很多次了,每个区都亲自去过。

    流星街并非只有像垃圾堆一样的地方,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它的内部有一套自己的规则,像是一个巨大而精密的仪器,即使每一个零件都腐蚀的破破烂烂,但是齿轮的每一个齿仍然能准确的咬合在一起。

    南区主贸易,脚下的黑市一个接着一个,挥金如土,随手拍下的可能是不值钱的赝品,也可能价值千金。有大型拍卖的时候,甚至某些贵族皇子都会来这里看个乐子。在这里,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食物、珠宝、武器、甚至人命,人命又算得了什么,他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真正吸引人注意的不是这些,是稀世珍宝、违禁药剂、幻兽魔兽,在这里你能见到市面上永远见不到的东西,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有需求,就有供给。

    另一个值得说道的大概就是西区,变态扎堆,那里人都是脾气古怪的紧,脾气大,下手狠,还毫无顾忌,每次去都要折几个人在那,没有任何办法。他们是独立于中区之外的存在,连议会都无法控制,随着自己心意做事。

    那群人总有奇怪的理由说你惹到了他,诸如踩死他的宠物蚂蚁了啊、挡到阳光了啊一类的,一听都是鬼扯。

    说起来,就在前段时间,流星街出去的那个谁,还嫁到了揍敌客家,现在据说孩子都好几岁了。

    舌尖在口腔绕了一圈,戈瑞格想起来了,她叫基裘。

    他嗤了口气,那个女人他现在还记得,当时就是她说的衣服太丑了叫他们滚蛋,没想到后来跳到了揍敌客家,也算是麻雀跃枝头,变凤凰了。

    哼,那揍敌客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变态一凑凑一堆更好,省的祸害别人。

    流星街流星街,流星陨落之地,名字倒是叫得好听,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个鬼才起的。

    只有这里……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毫无价值。

    四周是乌压压的一片,没有灯,就连月亮都似乎从来不喜欢这个地方,落下来的光都比外面暗淡。透过这几乎快要消失的光亮,戈瑞格看见了前面破棚内微弱的亮光,很暗很暗,像是藏在腐朽又潮湿的落叶下闪着微光的小虫,可怜的几乎都要消失,却又顽强的闪烁着。

    戈瑞格强压着大脑的兴奋,活动了下手脚,筋骨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他已经很久没有动过手了,就让他来看看身手有没有疏忽好了。

    这些小老鼠该怎么处理呢…?

    余光里似乎有一线银色的寒芒闪过————

    “什么人!”

    他脚尖一垫,猛地向后跃去。

    眼下还是划破了一道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后知后觉地开始渗出了血。细密的冷汗从鬓角冒出,如果他再晚一步,再晚一步,现在可能脑袋已经削成两半了!

    “啊呀,客人怎么在深夜拜访。”

    强大的威压,带着浓烈的恶意,像饮血多年的凶器,从内到外都被杀意浸透,只消一眼,就可以利落地将人扒皮抽筋剔骨。

    这人不仅是一个念能力者,而且能力远在他之上!

    来不及抬头打量,常年驯养出来的眼力劲让他顾不得脚下的脏污,迅速地跪在地上,头低得极低,惶恐道:

    “非常抱歉,这位大人,打扰了您的休息,鄙人现在就离开,也会给您提供补偿,还请您放过我。”

    怎么会….这里明明不应该…….

    “哦……在和我说话呀?”

    透过极低的视野,戈瑞格看见了双黑色的尖头小皮靴,走起路来发出好听的啪嗒声,这是个女人。

    半晌,那人又轻轻笑了笑,慢慢走上前去,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

    戈瑞格僵硬的顺着她的力道,面前的女人眼睛颜色极深,看不出任何情绪,弯弯的嘴角,弧度正在不断加深。

    戈瑞格等了半天,发现她没有任何想要说话的意思,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他,静静地笑着。

    他一时琢磨不出这人想要干什么,也没感受到任何杀意,奈何那双眼睛实在是让他发怵,心里不断地打鼓,戈瑞格一咬牙,继续说道:“切利斯家族必定会给您….啊…啊啊!!!!”

    尚未说完,他的声音陡然变调,尖锐又刺耳。骨头发出堪负重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血肉都在叫嚣着疼痛,戈瑞格抖得像个筛子,不住地颤栗着,他几乎不能清楚的说话,眼泪和只能含糊地哀嚎道:“大人…大人!求求您,求求您放过我!我们一定会,一定会给您数之不尽的报酬……!”

    那人轻轻地摩挲着他的皮肤,指腹划过的地方带起酥麻的触感,明明是很轻柔的力道,戈瑞格哆哆嗦嗦的咽了下口水,方才的疼痛还残留在身体上,眼前的视野已经开始被黑暗侵染,他像是等待审判的囚徒。

    “好啊。”

    下巴上一轻,戈瑞格猛地一顿,什…什么!

    他几乎是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连忙说道:“感谢大人!感谢大人高抬….”

    下一秒,天旋地转。他睁着眼,从垃圾山的顶端跌了下去。

    咦……?

    迟来的疼痛疯狂啃噬着他,因为更确切的讲,是他的头滚了下去,只剩下无头的躯体僵在那。

    下一秒,那身体也‘噗通’一声,掉了下来。

    女人站在山顶,歪了歪头,嘴角依旧带着温柔的弧度,那颇为天真的模样和眼中的冷漠让她有种极强的割裂感。

    “瞧,‘放’过你啦。”

    湿咸的气息翻滚,伴随着酸腐的味道,流星街生活区外围的垃圾山里面似乎有些声响,上面掩埋的垃圾咕噜噜地从顶端滚了下来,那动静越来越大,似乎有什么想要冲破阻碍爬出来一样。

    最后,一只手扒开上方掩埋的垃圾,伸了出来。

    走了吧,应该走了吧!

    戈瑞格狼狈地从垃圾堆里爬出来,死亡的感觉是那么的恐怖,头落在地上,但是神经尚未死透的感觉,真的是太他妈可怕了!

    戈瑞格捂着自己的脖子,他现在还有种身体和脑袋分家的感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一使劲,把自己整个人都从垃圾里面拽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如果不是长老们赏给他的“那件东西”,他早就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啪嗒…啪嗒…

    是轻快的脚步声,带着愉悦,就好像在自家花园里散步一样,但是在戈瑞格听来,这阴魂不散的声音就像是厉鬼索命一样可怖,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草他妈的,这个女人怎么追来的这么快!

    刚掏出来的手机被牢牢地攥住,他连滚带爬地向外面逃去,想要活下去的恐惧冲昏了大脑,戈瑞格什么都顾不上,只能一个劲的向前跑去。

    噗呲!

    利刃划破血肉,他拖着除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之外没有任何知觉的双脚,不断地向后方瑟缩,眼泪和鼻涕糊了一脸。

    “我就说,”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追了上来,“怪不得你身上的感觉那么熟悉,原来他们也分给了你‘那件东西’。”

    戈瑞格看着她从黑暗里走出来,“长老…长老们不会放过你的!”他恨恨地瞪着这个女人,想牢牢记住她的模样,“□□…切利斯家族不会放过你的!”

    枪头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如果他还不明白这个女人压根没有要放过自己的意思,那他真的是白活了。心底的绝望越积越多,突然,他开口说道:“你想要那件东西,不是吗?”

    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看着她的模样,戈瑞格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哦,你想要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喉中涌上反胃的感觉,脏器好像被一点点碾碎成肉块,带着铁锈的味道翻了上来,他的嘴角越咧越大,眼中带着癫狂的笑意:“你就是她,你就是她!哈哈哈…长老们已经知道你在哪里了。”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银色的长枪从手中化作点点光芒消失,她站在那,看着血液从脖颈整齐的切面喷到地上。

    这一次,戈瑞格没能再从另一个地方站起来。

    半晌,她轻轻笑了一下,声音在这片崎岖的山中回荡。

    “那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

    月光渐渐地亮了起来,柔和的光落在她身上,红发像是血管中流淌的血液一样。

    正是莉莉。

    流星街外围的沙漠里,一个中年男人拿起了电话:

    “是的…他已经失去联系了……不会有错,流星街的就是她!”

    电话的另一头,有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传来:

    “…切诺里

    “你知道的…….那个孩子…….”

    回忆起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苻伊总是很难相信她现在已经来到这里一个多月了,在这种地方顺利地活了下来。

    她顶着两本厚书,小跑着从教堂离开。

    今天的太阳很毒,不是直接的暴晒,而是又闷又热,阴阴的太阳,在外面待久了会晒得皮肤发烫。

    苻伊现在已经可以和其他人简单的沟通了,虽然是连比划带说,一词一顿地往外蹦,但好歹勉强都能明白,不过要听懂别人讲的还是很困难,有的时候需要放慢语速或者让他们再多说两遍。

    语速放慢就是指得侠客,他经常一箩筐突突突地把话倒出来,然后看她蜗牛似的一个词一个词把句子吐出来,再眨着碧绿的眼睛,嬉皮笑脸地指出来她的语法错误,继续没脸没皮地缠在她边上,直到库洛洛过来把他从位置上挤走。

    她迈过掉在地上的废弃物,向不远处的小山一样的垃圾堆跑去。

    后来,她也跟着库洛洛一起认识了这一带的其他孩子们,比如壮的像小山一样的窝金,拳头简直比她脑袋还大。

    同他常在一起的还有玛奇和信长,信长总是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和派克一样鼻梁很高,黑色的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肩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个人毫不在意形象的缘故,玛奇的头发也经常是炸开的,像个小狮子一样,只有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明亮的惊人。

    再比如说芬克斯和飞坦,也就是她最初看到的那两个人,芬克斯熟悉起来后就会发现他人真的没有看起来那么凶,苻伊甚至可以逮着他的头发一阵乱揉,他最多会叫唤两声,也不会拿她怎么样,不过没有眉毛倒是真的……

    至于飞坦?

    苻伊心下直叹气,她现在还是很苦手和飞坦相处,飞坦总是抿着嘴,再加上眼睛又是细长的那一挂,看起来总是很不高兴的样子。

    先前她不是因为好奇盯过他的头发一阵子么,被发现后,他就毫不犹豫地看回来,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倒是也不说话,颇有种以牙还牙的感觉。

    她每天仍然都会和库洛洛凑在一起,说真的,他真的是很神奇的一个人,喜欢撒娇,还是每次都直戳人心底的那种,派克从来招架不住。

    他太聪明了,不管是什么事情,只要他想,好像就没有做不到的,脑子里总是会有奇怪的新点子冒出来,简直是智多近妖。除了正在教她的通用语,库洛洛还在学别的语言,现在苻伊手头上两本书就是找过去给他参考用的。

    他像是不知餍足地吸收着新的知识,每天都缠着苻伊讲外面的事。

    苻伊也不知道哪些是两个世界共有的,又怕讲多了会暴露自己不属于这里的事情,每天绞尽脑汁挤个简单的童话,白天对着词典翻译,晚上回去再讲给库洛洛听,他还美名其曰说是锻炼她的口语,真是的……

    苻伊总是想,如果库洛洛在她的世界,说不定早就成神童上新闻了吧,如果他在外面,也一定是被老师和小孩子偏爱的那个。

    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她在心里悄悄下了决心,以后……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带库洛洛离开流星街,他一定会有大作为的!

    “苻伊!”

    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苻伊回过头来,看见一个金发的女孩怀里抱着本厚皮绘本跑了过来。

    这人她也熟悉,她的小爱丽丝。

    “希拉!”

    苻伊把那两本厚书撂到地上,一溜烟儿跑了过去,因为希拉马上就要跑到拦在路中间的垃圾那里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一个踉跄,猛地向前扑去。

    在希拉扑到地上前,苻伊赶到她跟前,堪堪接住,接着,两个人被冲力一起带到了地上。

    “啊!”

    说起来,希拉是不是长高了,要不怎么都接不住她了,不过这才一个月,不应该啊………

    后脑勺好疼……苻伊失神地看着天,感觉自己像个人肉垫子一样,磕得眼冒金星。

    “哎呦……”

    希拉揉着脑袋,从苻伊身上爬起来,瘫坐在一边的地上。

    太阳晃得她睁不开眼,刚才摔得脑子都晕乎乎的,苻伊两眼放空,不合时宜的产生了种想要一直躺下去的冲动。

    不行不行……还要去找库洛洛他们呢,去晚了他又要闹了。

    想到这,她蹭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顺便把希拉也提拎起来,戳着她的额头,无奈道:“你啊你……这都多少次了!”

    希拉从地上抱起她的书,不在意的笑了两声:“哈……啊哈哈,嘿嘿,没事没事,这不是还有你嘛。”

    “没事没事没事,你没事,我有事!”

    看到希拉那打哈哈想忽悠过去的模样,脑后的包生疼生疼的,苻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不想搭理。

    希拉见状,小声求讨道:“苻伊……”

    苻伊没有说话,她不是每次都能接住希拉。

    希拉的运气总是很奇怪,差得出奇。倒不是很要命的那种,而是无关紧要,只会给生活添堵的琐碎糟心事。

    流星街平时鸟毛都见不到一根,但她走在林子里头上一定会中奖淋到鸟粪、教会发的零食挑到过期发霉的导致事后拉肚子、爬到垃圾山上时总是会踩到松动的地方,然后一骨碌滚下来等等等,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再加上走路看书不看路,总是会在各种地方摔倒,往往身上的伤旧的没去新的又来,成天一瘸一拐的。

    “苻伊……”

    苻伊不为所动的站在那,微微抿起了嘴。

    “苻伊……”

    希拉睁着她那双盈盈的蓝眼,在光线下格外清澈。

    苻伊移开了视线,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向后倾去。

    “苻伊姐姐……”

    语气软绵绵的,尾音微微上扬。

    K.O—————!

    苻伊仿佛看见了心里的小人尖叫着倒地的样子。

    她叹了口气,决定放过这茬:“…….你怎么也在这里?”

    “嘿嘿,”希拉这才又咧开嘴笑了起来,她眨了眨眼,“你要去找库洛洛不是?萨拉萨也在那边,我们一起去吧!”

    咦,她怎么知道…...?

    苻伊微微睁大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希拉笑了两声,一把挽住苻伊的胳膊,连扯带拽地把她拉走了,走的时候还没忘记把她甩在地上的两本书捞起来。

    眼瞧着她是不会解释这个问题,苻伊也干脆把它甩到脑后,带着希拉稍稍放慢了步子,怕她又栽一个跟头。

    不过……今天的流星街好像有些不太一样,苻伊看见了很多奇怪的人,也不能算得上是很多,在视野中一直陆陆续续的出现,穿着黑色的西装,一看就和这里格格不入。

    这些人给她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希拉……”苻伊有些迟疑的开口道,“流星街今天……好多人啊。”

    希拉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拽着她继续向前走去:“嗯,那一定是外面的人,”她顿了一下,稍稍压低了声音,装作神秘的样子凑到苻伊耳边,“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没准都是□□的呢。”

    “□□?”

    希拉笑了两声:“嘛,虽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你不知道倒也正常。

    “流星街一直和□□有固定的交易,每年都会有,换取武器和资源,还有很多别的东西。”

    “交易?”苻伊微微眯起了眼,不自觉地问道,“这里有什么能给他们的吗?”

    “流星街还有什么呢?”

    希拉没有回答,反问道。

    苻伊一怔,这种垃圾场一样的存在,还有什么?

    她没有在这里看见任何值钱的玩意,至少她现在在的地方是这样。每天吃的、用的、还有住的地方,条件差到从前的她根本无法想象有人能在这活下来。

    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呢?又能给出来什么呢?

    她想起来教堂里那些小小的,空空的坟茔。

    那怕是只有人命了。

    希拉的语气和往常无异,仿佛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往日里那双笑盈盈的眼睛安静得出奇。

    苻伊抿紧了嘴,忽然觉得嗓子很干。

    算起真实的岁数,希拉比她要小得多,不止是她,这里的每一个小孩都是,他们都还那么小。

    “嗨呀,没事的啦。”

    脸上传来拉扯的感觉,苻伊回过神来。

    希拉伸了两根手指,戳着她的腮帮子,往上轻轻一戳,带出来了个笑脸。

    “不要难过,我们都好好的呢,”希拉看着苻伊,眨了眨眼,轻轻笑道,“我们都会好好的。”

    苻伊挥开她作怪的手,瞪了她一眼。臭妮子,她刚才可是在担心她诶。

    ”以后,以后我们一定会让这里好起来的!”言语间,希拉眼尖的瞅到两簇红色的,炸开花一样的头发,她立马用力地挥了挥手,喊道:“萨拉萨————————!”

    声音在空旷的上空回荡,那两个辫子晃了晃,不一会,一个小脑袋就冒了出来,眨着那圆溜溜的眼睛,也兴奋地挥了挥手,随后哒哒哒地跑了过来。

    苻伊挥了挥手,她看见库洛洛也钻了出来,在他身后,侠客正笑嘻嘻地揽上他的肩膀,富兰克林挂着无奈的笑容,冲她点了点头。

    她一下就乐了,明明年纪都差不多,但是富兰克林这个笑容,看上去真的超级像一个老父亲。

    库洛洛抬起头,黑色的眼睛即使隔着很远也依旧是明亮的,她轻快地跑了过去,库洛洛赶紧把侠客的手糊下去,上前接住了她。

    “怎么这么晚才来。”

    库洛洛从苻伊手里接过那两本书,埋怨道。

    苻伊抬头看天,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眨巴着眼:“流星街今天好多人哦。”

    库洛洛嘴一撇,腾出只手,一把捏过苻伊的脸蛋:“……你又想敷衍我不是?”

    “唔……不是,”苻伊口齿不清地辩解道,“今天流星街真的有好多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苻伊点点头:“就像……”

    话音未落,她就愣住了。

    “就像什么?”库洛洛眯起眼看着她。

    忽然,他猛地转过头去。

    在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很高,穿着黑色的斗篷,头上戴着宽檐把全身捂得严严实实,面上带着鸦嘴面具,像是中世纪的产物,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苻伊迅速回过神来,站在库洛洛身前道:“先生,有什么事吗?”

    鸦嘴微微歪了歪,没有说话,苻伊才发现他的面具其实相当精致,雕刻着复杂的暗纹,这种打扮让她不自觉想起了疫医,传说中治愈瘟疫,带来死亡的生物。

    隔着面具上两个黑色的镜片,她感觉那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种阴寒的感觉在一瞬间就渗入骨头的缝隙,黏腻而阴湿,像是爬上墙角的青苔,怎么甩都甩不掉。

    她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强撑着让自己站在那里。

    “小一。”库洛洛在她耳边轻声叫道,把她往后拽了拽。富兰克林和侠客过来了,挡在了他们和那个疫医中间。

    侠客拉着他们俩继续向后退开,而富兰克林板着张脸,语气阴沉道:“先生?”

    苻伊一直以为富兰克林已经很高了,但是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就像个小鸡仔一样。

    侠客的脸上再也不见往日的嬉皮笑脸,面上的神情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库洛洛把侠客拽到耳边,小声念叨了什么,侠客往富兰克林那看了一眼,微不可察地应了一声。

    苻伊看见,富兰克林腿似乎有些发抖,但他很快控制住了,浑身的肌肉绷得紧紧的。

    阴寒的气息越来越沉,压得人喘不上气。

    “跑!!!”

    下一刻,富兰克林一拳头冲那人脸上招呼过去,大喊道。

    几乎是在同时,库洛洛拉着苻伊,和侠客分头向不同方向跑去。

    苻伊挣脱开库洛洛的手,紧紧跟在他旁边,她敢打包票,上一次,她刚来流星街的时候都绝对没现在这么拼命!

    她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两个字,那是刻在骨子里,来自基因的警告。

    快跑!

    必须赶紧回到人多的地方,莉莉,莉莉说不定还没有走,苻伊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如果莉莉在的话,说不定这一切很快就会解决。

    即使莉莉不在,生活区那边的大人也可以帮上忙。

    突然,库洛洛猛地把她推开,自己迅速向下蹲去,就在他原来的位置,一道残影略了过去。

    “……啊。”

    疫医扑了个空,发出了自从见到以来的第一个音节,他似乎蛮意外。

    “……什么!”

    苻伊震惊地瞪大了眼,什么时候,他怎么到他们后面的,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和库洛洛对视一眼,两人分头向反方向跑去。

    没跑两步,她感觉不对劲,脚步一顿,回过头来,身后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糟了,库洛洛!

    “苻伊!”

    就在这时,侠客的声音响起来,她扭过头,侠客一手拎着根棍子,一手把她扯起来,折身换了个方向跑去。

    “库洛洛,侠客!他去追库洛洛了!”苻伊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感觉自己的嗓子要冒烟了,肺也扩张到了极限,但好像还是没有呼吸到足够的氧气,“富兰克林,富兰克林没事吧!!”

    “他没事!”侠客咬牙切齿地讲道,语速快得苻伊几乎听不清,“库洛洛拉着你跑太快了,富兰克林根本没有碰到他,他就消失了!我俩都抄近道截到你们前面的,他比我快,现在应该已经找到库洛洛了!”

    苻伊没有说话,她实在是发不出来声音了,好在侠客也没有继续说,拉着她七拐八拐地穿梭在各种间隙里。

    忽然,她眼前一亮,用尽力气叫道:“库洛洛!”

    富兰克林带着库洛洛,两人正撒丫子跑在前面,只能疯狂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苻伊左看看右看看,发现那个人好像没有追上来,她稍稍松了口气,是甩掉了吗?

    “噫!!”侠客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愤怒道:“刚才我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苻伊也愤怒地瞪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她已经跑得快死了吗!!

    “你呀你!”侠客凑过来,抓住苻伊的胳膊,带着她加快了速度,追上了他们,几人向生活区奔去。

    “苻伊,侠客!”库洛洛叫道,“去教堂!”

    教堂?为什么要去那里?

    苻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库洛洛在前面,她想扯他问一问,但是又够不着,喊也喊不出来多大声,最后只能拽着旁边的侠客,使劲扯了两下。

    侠客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哀嚎道:“祖宗!说话!你这该锻炼锻炼了啊,跑两步就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苻伊翻了个白眼,看向了已经露出的白色穹顶。

    侠客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迅速解释起来:“教堂是议会直属管理的,那里会有警戒人员,过去应该就没事了!”

    他们已经很靠近生活区了,但是四周安静的有些过分。

    寒意从身后传来,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征兆,都不用回头,苻伊也知道,那人追上来了!

    身旁的侠客和富兰克林似乎在喊些什么,苻伊回过头,看见那个黑色的身影像瘟神一样扑了过来,她感觉脑子很清醒,眼前的每一帧画面都像是放慢了一样。

    接着,她一把推开库洛洛,冲着伸过来的那只手一口咬了上去。

    嘴下跟磕了铁板一样,酸楚和疼痛顺着神经钻进大脑。下一秒,她被狠狠地甩了出去,连震惊都来不及,这是人能有的力量吗!

    “啊!!”

    苻伊被砸进垃圾山里,身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碾碎了一样,她几乎都站不起来,脑子简直一滩浆糊,晃晃还有声音。

    来不及检查身体,她现在脑子有模糊的猜想————那人的目标是库洛洛!

    不管她和富兰克林、侠客怎么干扰,他都没有追着他们,一直都在绕开他们,不做任何纠缠,实在闪不掉的时候才不耐烦地甩开。

    头顶的垃圾摇摇欲坠,发出可怕的声响,苻伊赶忙一个轱辘从坑里滚了出来,身后小山“哗”的一下,尖啸着冲了下来。

    她爬起来,眼前因为缺氧猛地一黑,随后发出了尖叫:“库洛洛!”

    侠客和富兰克林和她一样,被甩到四周的垃圾堆里砸得晕晕乎乎,库洛洛正被那人掐着脖子提起来,脸上因为缺氧开始发紫,两手扒着他的胳膊,却无济于事。

    “呵啊——————!”

    咚!

    一个健壮的身影从上方跃下来,疫医被敲得脑袋一歪,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盯着地上断成两截的棍子,接着挨了一记横踢。

    窝金!

    库洛洛趁着他走神的那一瞬,借着重力把身体晃起来,一脚蹬到他脸上,声音响得都有了回声,那人吃痛地撒开手。

    同一时间响起的,还有两个人的声音:“苻伊!”

    萨拉萨和希拉满脸焦急,维持着一个随时都会跑掉的姿势,冲她指了个方向。

    看起来是她们把窝金叫了过来,苻伊点点头,她知道了,在那边汇合。

    她又抽着空回头看了一眼,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

    库洛洛已经跑掉了,窝金,窝金还在和疫医胶着啊啊啊啊!

    “快跑啊!!!窝金!”她嗓音沙哑地喊道。

    “闭嘴!”回应她的是窝金的满脸狰狞。

    疫医不愿意同他耗着,但是又躲不过他的纠缠,周身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终于开始还手。

    窝金脸一歪,差点都变了形,他啐了口混着血的吐沫,又爬了起来,重新向疫医冲去。

    没用的,窝金绝对不是那人的对手,绝对不是。他最多只能拖延一点时间,这还是在那人只对库洛洛一人下杀手的情况下,但是不能保证他不会杀掉其他人!

    凉意从脚底浸过大脑,窝金,窝金会死的!

    不行,得想个办法!她左看右看,周围没有任何人,即使是有也没有人能拉得住他,窝金从来不会听人指挥!

    梆!

    “窝金!”

    一根木棍砸到窝金的头上,清亮又稚嫩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气得不得了。

    玛奇瞪着窝金,眉毛几乎都竖了起来,窝金没搭理她,她又捡了块别的,嗖地一下丢了过去。

    窝金发出了吃痛的声音,愤怒地瞪回去。

    玛奇眼睛亮亮的,她看起来急得快哭出来了,但还是倔强地瞪了回去。

    好样的,做得漂亮!

    苻伊眼前一亮,她看见窝金咬咬牙,一个转身,狠狠踢了那人一脚,踹出了很远,带起一地的灰尘,随后飞快地向玛奇奔去,夹起她就刹出去了老远。

    倒是歪打正着了,窝金不会听人指挥,但是会下意识地先保护他认定的人。

    苻伊这才放下心来,向教堂跑去。

    她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知道有些人气质和眼神可以带来极大的压迫感,但从未见过这样几乎像是有实质一样的气场,让人浑身发颤,控制不住地想要瘫在地上的感觉。

    肾上腺素的分泌开始减少,她从上头的热血中缓过神,大口喘着气,胸口和喉咙火辣辣的,脸上被热气冲的通红,双腿的肌肉撕扯到了极限。

    库洛洛有事吗?他跑掉了吗?应该没有人会比他更熟悉流星街的地形了,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她的脚步一顿,突然,后颈传来股拉力,身体骤然一轻。

    “啧。”

    苻伊被人扛起来了,她惊讶地喊道:“信长!”

    信长瞪着个死鱼眼,一头黑发在空中乱飞:“把你那心塞回肚子去,说起跑路,库洛洛绝对比你擅长,而且他那还有芬克斯和飞坦跟着!”

    苻伊有种想哭的冲动,她都还没问呢,吗的,靠谱啊,真靠谱啊,她从来没觉得信长这么靠谱过,她以后再也不嫌弃他头发油了。

    信长跑起来大气都不喘一下,掂了掂苻伊,语气里满是嫌弃:“你这该锻炼锻炼了啊,别天天埋在那破书里了!”

    他话音一滞,苻伊感觉后背的汗毛噌地一下竖了起来,阴寒的感觉又黏了上来。

    她回过头,看见那个戴着鸦嘴面具的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开,没有任何追上来的意思,越变越小,直到变成小小的一个黑点。

    “到底是什么人……”她不自觉喃道。

    真的好奇怪,当时分明感觉他冲着库洛洛是下死手去的,为什么现在又放弃了?

    “鬼知道!”

    信长啐了一口,内心滚过无数脏话,疯狂加快速度。

    苻伊不敢再多说,老老实实地僵在那,让他可以省点力。

    希望,希望一切都会平安无事……

    她在心底这样祈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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