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我衣服

    夜色渐浓,李清吾钻进那辆白色的沃尔沃,猛一抬眼,发现驾驶座的杨芳菲竟然穿了正装。一袭庄重不失典雅的香槟色长裙,灿灿生光,衣料是涓滑的丝绸质地,流动如水,腰间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贴出凹凸有致的曲线。

    “杨导览员,今晚你的后脑勺都惊艳到我了!这张脸配上这身打扮,在古代可以换边疆五百年和平了。”李清吾故意打趣,伸手拽过安全带系好。

    杨芳菲却迟迟没有发动轿车,她一直在看李清吾,还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李清吾心里发毛,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连忙就着后视镜自查。

    “大姐,我们好歹代表了地宫博物院的门面,一会儿还要去有钱人的地盘,你就穿成这个样子!”杨芳菲扯开李清吾的格子衬衫下摆忽扇两下,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种老气的衣服,最大的受众群体就是秃头程序员,又是在清仓大卖场抢的?”

    “样式是旧了些,”李清吾也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那天手慢,最合适的一身运动装被身边的婆婆抢走,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中了这件浅咖的格子衬衫。当时买大了一号,宽到它虚虚地拢在李清吾的身上,像盏肥灯笼。

    杨芳菲一向看不上李清吾的品位,她觉得李清吾未免太节省了些。

    李清吾讲不过她,也只能搬出老一套说辞,“不过,好歹耐穿嘛,一不小心弄脏弄破也不心疼,我们单位又不发工作制服,买那种昂贵的礼服不是很浪费钱吗?”

    “好好好,那李修复师你呢,待会就等着被大家当作服务员呼来喝去随意使唤,我们两个要装作不认识,知道吗?”杨芳菲就差翻白眼。

    她拧动钥匙,半天才发动起来,发动机便呼哧呼哧地震响起来。

    她又嘱咐,“坐稳!”紧接着一脚油门踩下去,座位似乎也随着顿挫抖动,一辆普通轿车竟然硬生生开出顶级跑车的推背感。

    杨芳菲开车一向迫急,时时刻刻像在演警匪追击战,就像她风风火火的性格。

    秣陵港湾夜晚多风,李清吾放下一半车窗,略带咸味的潮湿海风灌满了车厢,瞬间冲淡了新车的刺鼻皮革味。

    她的发留长了,干净利落的扎了一个高马尾,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她的眼眸也比旁人的更淡些,偶尔前方有车灯闪过,从侧面看,便看到她的瞳孔凝着橙金色的光点,上了一天班,确实累到了,她放松地窝在副驾上,潇洒与慵懒并存,反倒增添了几分随性恣意的美。

    杨芳菲突然大喊:“喂,窗开那么大,喝风都要喝饱了。”

    李清吾笑眯眯地逗她:“遵命,都听杨大美女的话,老奴现在就关上。”

    杨芳菲是从来不会害臊的,她得意地挑眉,嘴角也上翘,两小年轻心情都好起来,全然忘记刚刚接到这个任务时的抗拒。

    她们担心被有钱有势的权贵刁难,甚至还幻想了尖酸刻薄话用来提前应对。

    车大约行驶了四十多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展会的中心会场设在勿忘山南侧。

    树岭苍苍,一座新中式邸宅,掩在其中,隐隐约约露出一角。

    这座邸府大宅上上下下氤氲着东方雅韵。入户门楼是四开的将军门头,飞檐翘角,气势雄浑,威严霸气,江门罕见。门前有四个保安轮流值守,周边还有一整个保镖团队重重保护,平日里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私密性极佳。

    “这就是一念堂啊。”杨芳菲经不住感叹道。

    三进四院的设计,院落参差不齐,错落有致,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前院廊亭水榭,曲水流觞,移步异景;后花园假山叠石,郁郁葱葱,福地洞天。主楼共四栋,分为东、西、南、北楼,方方正正地围成一个“回”字,每栋楼共上下五层,每层都是檐牙高琢的风雨连廊,四水归堂,青山为屏,绿水长流。

    一到晚上,灯火通明,鎏金溢彩。

    独立于闹市之外,却比闹市更加纸醉金迷,一念堂山庄素有“地下恶鬼翁”之誉,内设秣陵市最大的ESMI酒吧,拍卖行,赌场等,足以满足上层人士娱乐休闲和社交需求,是整个吴省最大的高端娱乐会所。

    甚至在勿忘山山后还有一片跑马场,养着山庄老板秦沛荃喜欢的数十匹马。

    这种声色犬马的地方,最适合上演见得人见不得人的各种游戏,也是秣陵名流首选的信息交互之地。

    李清吾看到有的人在给门口侍应生看邀请卡,看来是有邀请卡的人才可以进。

    迎宾的侍者长了一对笑眼,领口一枚黑色领结,戴白色绸质手套,两手交叠在身前,见谁都能叫出名字。他逆着宴会厅内灿烂的光,显得十分亲和,我们排在人流中,前后都是衣着体面、珠光璀璨的上流人士,以至于杨芳菲出示证件时,手还有些发颤。

    这侍者简单地瞄了一下她们的证件,笑着讲:“名单上确实有二位小姐的名字。”

    李清吾顿时呼出了一口气,不由地把背挺了挺。上级终于靠谱一次,想办法提前知会了展会的东家。

    心里的石头刚落地,侍者就四两拨千斤地把它提了起来,他话锋一转,说:“不过,名字对应的是不是你们本人不紧要,重要的是要衣冠整齐。这位穿格子衬衣的小姐,您还是回去换套衣服吧。”

    他看向李清吾,笑容中有一丝淡淡的轻蔑。

    杨芳菲张了张嘴,刚想上去理论,李清吾顿时明白,率先开口说:“芳菲,你先进去,要注意安全。”

    话音刚落,李清吾便看到了杨芳菲的笑容。她高兴极了,没再多说,三两步就又迈回侍者身边,一手插入口袋,一手亮出邀请卡。侍者的笑依旧保持得很好,他微微躬身,放杨芳菲进场了。

    杨芳菲在登上最后一阶时回过头来,李清吾朝她挥手,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便阔步走进了光里。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李清吾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上半身穿了衬衫,但下半身搭配了一条酒红色运动裤,实在有些不伦不类,还十分寒酸。难怪杨芳菲笑话。李清吾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看来得想个法子混进去。

    一声懒洋洋的呵斥从远处传来:“发生了什么事。”

    李清吾的视线循着声音的方向追过去,只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裁剪利落、典雅而低调的乌黑西装,搭配款式简约的白色衬衣,除去左手腕的手表外,以及胸口一个猎豹胸针外,再无其他修饰。宽肩窄腰,身量颀长,硬朗的轮廓染上几分疏离淡漠。

    过来一阵风,夜空里的云被吹开了,星星露脸,王舜这才看清了眼前人熟悉的脸。

    明亮清澈的眼,眼里的波光在午后的阳光里像一尾尾逸过的鱼。一件简单的格子衬衣,最上面的那粒扣子未扣,她的气质却并不因随性或者懒散的打扮削减半分。王舜总觉得她像豚鹿,即使在黑夜里,也会让人联想起一望无际的草原,蓝天白云,纯净而自由。

    “怎么不进去?”王舜的声线清冷矜贵。

    李清吾立马低下头,露出小小的发旋。

    刚刚还在一旁看热闹的二世祖们见状纷纷过来,其中一个麻利地迎上去,惊喜地问:“王哥,你来了。”

    一个纨绔子嬉皮笑脸地答:“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王哥哪有不来的道理。”

    李清吾还在闷热的夜风里听到几声呵笑:“这姑娘因为没穿正装被拦下了。”

    王舜似乎很受这群二世祖爱戴,被众人围在中间,进展会的宾客也时不时往这边瞧上一眼。

    王舜笑着,声音却有些无奈:“家中母亲看中了里面的一个展品,看能不能高价买回去,我只好来了。”

    “齐先生看见你一定开心。”一个穿钴蓝西装的男孩应承道。

    谁知王舜似乎没有说完就走的意思,甚至还朝李清吾更靠近了些,边看着她,边开口说:“你们先进去吧。”

    他发话后,那群纨绔子弟竟然乖乖听话,转身走了,只留他一个人大步走向李清吾。

    李清吾不敢动,只好站在原地,没成想他却直直走过了她。

    擦肩那一瞬间,李清吾闻见一阵好闻的香气,让我想到寺庙与森林。

    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发觉自己的手被这男人牢牢擒住了,他的大手握住了李清吾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拖住她继续往前走去。

    李清吾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走得很快,步子也迈很大,走得潇洒而稳当,像在走秀。

    李清吾朝他喊:“你想做什么,我也是今晚的宾客。”

    前面是一片没有灯光的暗角,再一转弯,便是花园。远处辉煌建筑的玻璃墙里是推杯换盏的上流人士,李清吾穿着几十块钱抢来的衬衣,同这个英俊的男人潜入了灌木葱郁、树木茂盛的花园。

    小树林,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哪个词都透着暧昧缱绻。

    她的心怦怦跳,她应该拒绝,可是又好奇,晕晕乎乎跟着王舜的脚步,一路不知道看哪儿,掩饰着小小的兴奋,伴随着极大的紧张。

    入夜,浅蓝色的月光浇注下来,将男人的侧脸照亮。

    李清吾忽然更清晰地看清王舜今晚的样子。

    他其实并没有外界想得那么成熟,刘海用发胶梳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鼻梁高挺,眉眼深邃,薄唇溢出淡淡的笑意,清隽动人,让人不由想起木润山辉的蓝玉髓。

    美色惑人!

    李清吾看着王舜突然解开扣子,正打算脱下西装外套。

    虽然他们很熟,可是,那也不能突然脱衣服啊。

    李清吾有些结巴了,闭上眼睛一手指着他说:“你……你……完了…我要不干净了。” 一边嘟起嘴巴,递了上去。心里荡漾着春思,待会儿要伸舌头吗?

    谁知王舜把脱下的外套直直地扔给她。刹那间,她的鼻息间全是先前闻到的味道。

    王舜看向她,却并没有对她的眼睛,他的视线向下打量了一下。

    李清吾还是不明白他究竟什么意思。

    他终于肯出声提醒:“丑到我了。”

    月光冷冷地,在他的眼睛里投入了两点光,他的眼神也如月光一样,幽幽地,洒在李清吾身上。

    李清吾终于明白了王舜的意思,还没等问出为什么,他已经伸出手来,帮她把外套披上。王舜比李清吾高一个头,身材健实,他的西装于李清吾而言过于宽松,布料质地很好,手指不经意拂过,感觉很厚重,可刚刚穿在他身上,却又显得那样薄。

    王舜搭手帮李清吾穿好,还帮忙系扣子,手指活动间,他垂下睫毛,丢出一句:“不冷吗?只穿那么薄的一件。”

    李清吾大脑一次又一次宕机,只吐出一个字:“啊?”

    他系好了最后一颗扣子,手指顺着往下一捋,“好了,进去吧。他们不会为难你了,晚上记得早点回去。”

    那不是她的月亮,但那一刻,月光确实落到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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