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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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正好赶上程之陌母亲聂澜的生日。

    程之陌提前订好了蛋糕,从图书馆出来之后顺路取上,而后按照聂澜发过来的吃饭地址,打了个车前往。

    到的时候已经将近晚上七点,在门口与风尘仆仆的程艇恰好碰上。

    “爸。”程之陌喊了一声,问:“我妈没跟你一起?”

    “估计还得一会。”程艇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们先进去。”

    聂澜是律师,名副其实的工作狂。

    得亏了手中案子今天有一个落地,否则还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时间。

    即便如此,她到地方的时候也已经将近七点半了。

    一进门连忙解释:“是不是等很久了?路上塞车,从头堵到尾。”

    程艇起身很顺手的从聂澜手里接过外套,挂在衣架上,埋怨:“你平时忙不顾自己身体也就算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尤其之陌,都上高中了,还浪费时间凭白等你半个小时。”

    看似埋怨,语气之中实则全是关心。

    程艇和聂澜,感情一如既往的好。

    “好,我的错。”聂澜不满的瞪了程艇一眼,转头冲着程之陌笑:“妈妈来晚了,先道个歉。”

    程之陌眨眼,指着程艇调皮道:“爸爸挑拨关系,是他也有工作没处理完,先等不及的。”

    “就知道是你爸!”聂澜带着笑落座,“我宝贝女儿怎么会怪妈妈,说好的长大了还要跟妈妈从事一样的工作呢。”

    程之陌从小就吵着要当律师,也许是觉得这份职业略显神圣,又也许,仅仅是因为聂澜。

    她打小就从聂澜口中听来各种案件,然后看着她为了心中一份正义四处奔跑,常常夜不能寐,觉得这份职业莫名的伟大。

    也就是从初二还是初三开始,她的学业开始忙起来了,聂澜就很少再在她面前提自己的工作的事情了。

    一家人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程艇因为要忙工作,中途不得不先行离开。

    已是入秋时节,多少带了一丝凉意,吃完饭聂澜让程之陌先在这等着,她去取车。

    聂澜刚出去没多一会,门外忽然一阵嘈杂。

    隐约之中,似乎是聂澜惊慌失措之下的一句“你要干什么”。

    这种情况之前发生过,一场官司无论输赢,总有一方染上怒火,程之陌记忆中就有一次,聂澜就遇到过输了官司当街持刀报复的狂徒。

    那次要不是程艇恰好就在旁边,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程之陌心中一慌,背起书包就往外跑。

    大概是太急没留意脚下,门口一个坎台棱角绊的她一个踉跄。

    而后,抬眼,忽然愣住——

    灯光下那个纤瘦带有压迫感的身影莫名的熟悉。

    路尧野……

    怎么会是路尧野?!

    他比聂澜要高整整一个头,单凭身高已是完全压制对方。

    大概是黑夜的缘故,让他的五官看起来阴郁又立体,像是一只随时都会咬人的疯狗,在肆无忌惮的做事风格之下,藏起了自己的獠牙。

    而聂澜仅被他用一个胳膊肘死死牵制,半点动弹不得。

    “路尧野!”

    程之陌大吼一声,可能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喊出这一声的时候尾音颤的有多厉害。

    听闻声音,路尧野缓缓偏过头来,大抵是因为白光灯的原因,映的他那双眸子越发深邃不可猜。

    灯光将他的身影拖的很长,一路拖到了程之陌脚下。

    程之陌来不及犹豫,她狂冲上去死死扯着他的胳膊:“松手!路尧野,你给我松开!”

    对方充耳不闻。

    而她又哪来的力量与他拉扯。

    程之陌急得差点哭出来:“这是我妈!”

    诧异满眼,让他原本青筋暴起的手背莫名一松。

    他垂眼看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深,都要久。

    而后,松手,退了两步。

    散落在风中的还有不可闻的一声轻笑。

    像自嘲。

    “妈!”程之陌扶着聂澜,“你有没有事?”

    “没事。”聂澜略一皱眉,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脖子上腥红一片,她将程之陌护在自己身后,而后,抬眼,看向路尧野,良久,才开口——

    “你妈妈的事,我很抱歉,但无论以何种方式怎么定义,都归不到正当防卫。十年,是根据法律,根据事件的恶劣程度而判,你再怎么闹,都没有任何意义。”

    程之陌忽然怔住。

    周遭一切仿佛在那一瞬按下了暂停键,她第一次,在路尧野的脸上,看到了很明显的表情。

    刹那之间留下浓郁的一抹哀。

    在程之陌的印象里,这人如同野蛮生长的葎草,虽长满了刺,但只要根还扎在土里,他就可以仍旧肆无忌惮的狂野下去。

    但其实不是。

    远远不是。

    “听我说,这个案子是我从同事手中接过来的,事实无法改变,我可以理解你,但,”聂澜游转其中,试着先平复对方的情绪,“你还小,有很长的路要走……”

    “理解我?”听到这,路尧野忽然从鼻腔嗤笑了一声,一双漆黑冷冽的眸子死死盯着聂澜,问:“你该怎么理解我?”

    他看着人笑,笑意毛骨悚然。

    如同一个游离于边界之外的危险品,随时都有可能走火。

    “像这样?”他问。

    下一秒,一把将校服拉链拽下,脱了扔在地上,底下只是一件单薄短袖,露出的半截手臂青紫一片,不堪入目。

    “还是这样!”

    紧接着狂暴一声吼,他单手扯着短袖衣领,劣质衣料经不住路尧野这么大的力气,“撕拉”一声,沿着锁骨扯到了腰腹——

    聂澜被这一幕着实给吓到,深吸一口气:“你要干……”

    话没说完,后背无端生了一层薄汗。

    精瘦的腹部,几条疤痕交错,如同缠绕在一起的枝条,杂乱不堪。

    她从来都没见过一个人的身上能有这么多伤。

    “还是像这样?!”路尧野指着自己腹部,惨烈一笑——

    “这条刀痕,只要再偏上一寸,我就能死在路鹏前面。警也报了,医院证明也出了,可那帮人是怎么说的,误伤,调节,无数次的调节,他们甚至苦口婆心的劝我们,回去好好过日子……我艹他妈的!”

    路尧野一脚踢翻了一旁垃圾桶,“佟”的一声——

    “有没有人好好看看,到底是谁不想好好过日子!”

    一声吼的程之陌整个人无端一颤。

    就在这时,断断续续的抽泣声由远及近,就在路尧野身后不远,还站着一个小姑娘。

    扎着两个一高一低的马尾,鼻涕泡一进一出。

    大抵也是没见过这种模样的路尧野,抽噎着喊了两声“哥哥”,人却不敢靠近半步。

    “还有她!”路尧野转身,没给任何人反应时间,跟拎一只小鸡似的揪着路筱筱的衣领将人腾空拎过来,粗鲁的抓着她手腕,衣袖往上一捋,问:“看到了吗?”

    小小一点胳膊,深黑五六个印记斑点。

    结痂,又退痂,痕迹还在。

    “烟头烫的,那混蛋拿烟头在自己女儿身上烫花玩!他难道就不该死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几乎有一种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错觉。

    他步步紧逼,一字一句的问聂澜:“你现在还能再说出,理解我这种话吗?”

    他是擅长包裹伤口的,可在此刻,却无所顾忌的全面撕开,将兄妹俩最不堪的真实面撕裂,任由他人观赏评价。

    没人能在这抹压迫性极强的阴影下喘口气。

    包括聂澜。

    聂澜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今晚的风过于凉了些。

    简直渗骨。

    她不自觉的裹紧了大衣外套,背着身安抚性的拍了拍程之陌手背,让她别怕。

    “对你们的遭遇我很抱歉,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些。”聂澜顿了半晌,才再次开口,“但是,现场你见了,甚至说,你是见证者,你们是最清楚整件事的人,是不是能定义为正当防卫,你比我清楚,根据我国现有……”

    “法律是吧?”路尧野打断她,自顾自的开口:“法律,公平,正义,我听的太多了。可是凭什么?”

    他喃喃自语,那一刻终于不再像是执意要抓着聂澜不放。

    而是在问自己。

    他问:“凭什么他的命就那么重要,需要我们一家人都为此付出代价?”

    在一片的静谧之下,只有路尧野粗狂沉重的呼吸声隐隐落下。

    他有一双狼的眼睛,无论何时,都像是在狩猎。

    可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阿姨。”路筱筱扬着脑袋,第一次出声。她一张小脸哭的红彤彤一片,问聂澜,她问:“我妈妈,还能回来吗?”

    “……”

    “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吗?”

    在那一刻,没有人可以回答她。

    风声擦着脸颊。

    只剩静默。

    “筱筱。”良久,路尧野才再次出声。

    他那声音飘的高,一时有些分辨不清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发出的。

    路筱筱垂着脑袋:“嗯?”

    “走,回家。”

    人先于话转身。

    路筱筱慢半拍的抬头,转身,走了一半又忽然想起什么,折回来,捡起扔在地上的校服外套,一路小跑。

    与路尧野齐步,仰着脑袋不知说了些什么。

    路尧野顿足,偏头这么看了一眼,而后拽着人拐了个弯,换了个方向。

    在程之陌视野之内,一大一小最终拐进了一家面馆。

    连带着那晚的风,好像都裹进了暗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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