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我心道不妙,惊慌失措地看着胤祥,用嘴型问道:“怎么办?”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留在里屋别出声,一个人出去应门。我不放心,悄悄躲在门后,窥视着院子里的动静。

    门打开后,一个武官模样的中年男人率先进来,单膝跪地给胤祥请安,后者显得镇定自若,抬了抬手,算是应礼了。武官说他是奉皇上口谕,请十三阿哥移驾养蜂别院。

    我的心自听到“养蜂”二字就开始狂跳不止,如果没猜错的话,那所谓的别院,就是上次胤祥被关押的地方,在养蜂夹道胡同,一个我闻而生畏的地方。从我角度看不到胤祥的脸,只能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那手心里似乎搁着我的心,随着他每一次用力而越来越紧、越来越疼。

    胤祥问那武官:“托合齐,是谁告诉你我在此地的?”语气轻巧,却隐含逼迫之意。

    托合齐没有直接回答,扬手一挥,便有两名士卒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被押之人微低着头,我只能看到他上半张脸,可就熟悉程度而言,我已能笃定,那就是成禄!

    成禄?!我倒吸一口气……怎么会是他?

    胤祥往前走了两步,猛然发力在成禄肚子上踹了一脚,成禄低呼一声佝偻了起来,若非有人架持,恐怕就要栽倒了。相隔十米,我仍能感受到胤祥身上传来的熊熊怒火,别若是别人,从前的老章、后来的陶春,都说得过去,都不会让他恼怒至此,可偏偏就是成禄,是成福的弟弟,是受过他恩惠、誓以终身报答的人!

    别说是胤祥,就连我都气得发抖,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成福,若成禄是告密者,那么成福,是否脱得了干系?

    我深深地望着那道背影,他却自始至终没回过一次头,倒是托合齐下意识地往我这边瞟了一眼,立马被他出声制止:“走吧托合齐,早到早交差。”说完迈步走出院门。托合齐命人给十三爷牵马过来,紧跟着也走了出去。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宁静,可我却怕极了此时的静,它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藏匿着不可预知的危险。我觉得我快要溺死在这骇人的沉寂中了,必须做点什么才行,可在院子里转磨了几圈,也没想到一个可以打商量的人,卫靖大概能听到些风声,但人家新婚燕尔,况且花菇子已经离开了十三阿哥府,我着实不愿再去打扰;九阿哥耳聪目明,许是最帮得上忙的,却又是最不能去求的,董鄂羽盈是敌是友我分辨不明,若我直接找到九爷,恐会给他惹来麻烦;还有……十四阿哥!想到他,我仿佛看到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要去抓住,于是连衣服也来不及换,骑上胤祥的马,直奔内城而去。

    真的进了城,从惊慌中缓过神的我才悲催地发现,我根本不知道十四阿哥府第在哪儿,甚至连是东城还是西城这样的大概方位都不知道。我勒马站在街上,看着熙攘往来的人们,眼泪就这么扑簌簌地掉下来,第一次感受到了置身人群中的孤立无援。他们都有处可去,有事可做,有人可思,有家可归,可我呢?连自己爱人的行踪都无从知晓……

    情急之下,我决定冒险回一次十三阿哥府,如今八公主在京,我跟着回来是理所应当的吧?至于宜妃的警告……我已顾不上那许多了。打定主意,我拉紧一侧缰绳,腿夹马腹,策马往王府井大街跑去。

    刚拐进胡同口,就见一个人小跑着往这边来,我下意识地想躲,却觉得那身影有些眼熟,待近些再看,原来是成福!心中登时燃起一股无名火,我跳下马,朝他冲了过去,一副立时三刻就要拼命的样子。成福显然被我的贸然出现吓了一跳,一着急,先一步伸手捂住我的口鼻,挟着我一径走进相邻的一条胡同,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才松开手。

    我大口地喘着气,而成福不等我开口,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你为何而来,我该死,我对不住十三爷,也对不住你啊,我该死,我该死啊……”

    “你是该死!爷待你如何?待你弟弟如何?你兄弟俩怎能做出这等忘恩负义卖主求荣的事?!”我指着他的鼻尖,恨得牙根发痒,“若不是念及你们往日忠心,我真想先打你一顿再说!”

    “不劳姑娘动手。”成福说着,开始左右开弓地扇自己嘴巴,五六下之后,脸上就起了血檩子,我看着只觉胃内翻涌,阻止道:“行了!住手!成福,我不信你和成禄会无缘无故背叛十三爷,我也不想让你们蒙冤,说吧,我给你一个机会,有什么苦衷、什么不得已,全都告诉我,倘若所言不实……成禄,十三爷此番受了什么苦,我定要你们十倍百倍地偿还!”

    成福依言停下手上的动作,抹了把嘴角的血,开始一五一十地交代白天发生的事——

    昨日皇帝单独召见胤祥后,将其严厉斥责一番,大意是说他不敬兄长、不明事理,命其回家闭门思过。今早不知怎的,步兵统领托合齐突然带人去了十三阿哥府,说辞与在北郊小院所说别无二致。兆佳氏说十三爷一早出去了,她也不知去向何方。托合齐从前见过成福,便问他可是十三阿哥的贴身侍从,为何没一同出门。成福摆出惯常蒙福晋们的那套,说是十三爷去了棋盘街,往常主子都是一个人去,从不让奴才们跟着。但托合齐圣命在身,又见多闻广,自然不像女人们那么好糊弄,当即派了两个人跟成福一起去棋盘街找十三爷回来。成福带着两个兵卒在棋盘街绕了三圈,谎言不攻自破,兵卒将其押解回来,禀明实情,托合齐认为成福在戏耍于他,也相当于是违抗圣旨、欺君罔上,喝令手下将成福捆起来就地正法。托合齐是奉命钦差,兆佳氏也不敢阻拦,眼看着就要手起刀落,成禄突然跑到托合齐面前,说他知道十三爷身在何处,他可以带他们去,条件是放了他哥哥。托合齐恐其有诈,遂命其说清道明。成禄救兄心切,便将北郊小院的具体方位、所住何人,和盘供出。托合齐留下一队人马严守十三阿哥府门,亲自带着剩下的人马去了北郊小院,然后便是几个时辰前发生的那些事了。

    “阿虞,你要打要骂都冲我来吧,都怪我,都怪我啊……是我没管教好小禄子,是我太笨……你打我吧,打我吧,饶了小禄子,他,他是逼不得已啊……”成福不住地磕头,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而我已经脱力,闭上眼靠在墙上,等这一阵天旋地转过去……成福和成禄是有苦衷的,可这足以成为他们卖主的理由吗?但若成禄不说,成福此刻是否已经人头落地,胤祥和我会不会因此愧疚一生?我已经分辨不清孰是孰非了……

    “成福,你起来……”眩晕稍缓,我睁开眼睛,说话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方才,我也有些冲动了,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

    “你没错,你没错……都怪我,都怪我……”成福打断我,又开始翻来覆去地自责。

    我有些不耐烦,提高声音说:“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咱们得想办法,不能坐以待毙。”

    成福点头如啄米,“是是是是,得想办法,得想办法……”他跟在胤祥身边十几年,并非没见过世面,可今天的事冲破了他的底线,使他完全乱了方寸,往日那个圆滑老练的成福已遁形无踪了。

    见此状,只能由我来拿主意了:“你知道,我不方便出现在内城,所以眼下有两件要紧事,需要你帮我去办。”

    “是,是,姑娘吩咐就是了,我一定办好,决不会再出差错!”

    “第一,去打听清楚,皇上这次是像上次那样把爷关几天施以小惩,还是真的动了怒,预备就这么长期禁足。”见他点头,我继续说:“第二,若是只关几天,咱们什么都不要做,静等爷出来就好;若是皇上不打算放他出来了……成福,无论求什么人、用什么手段,都要想办法让我也进去!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受苦,我得陪着他……”

    成福郑重地点头,一字一句地说:“姑娘交代的事,成福一定办到!再有不力,提头来见!”

    成福以性命担保的事在三天后就要有了消息——原来那日胤祥反对复立太子,觉得二皇子没有资格继承国之大统,却又未曾言明谁更胜任太子之位。太子被废后,大贝勒及朝中多位重臣皆极力拥趸八贝勒胤禩,以其为新太子的不二人选,但八贝勒生母良妃出身卑微,又失宠多年,因此他并不在皇上的考虑范围之内。胤祥的讳莫如深使得皇上误认为其心之所向亦为胤禩,是以龙颜大怒,加之后一晚大贝勒又向皇上谏言立八贝勒为嗣,更火上浇油般引爆了皇上的胸中之愤,这才下令将大贝勒、八贝勒和十三阿哥分别羁押禁足,前两者关在上驷院,后者拘于养蜂别院。成福从十四阿哥的哈哈珠子处还打听到,皇上放了狠话,任谁都不许给皇子们求情,尤其十三阿哥,更是命四贝勒带领一队侍卫严加看管,绝不许踏出别院半步。

    我默默地消化着成福带来的信息,一颗心仿佛坠入汪洋,浮沉不定。又是四贝勒看管……这许是最容易打开的一道门,也可能推开门,脚下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咬咬牙,对成福说:“卫靖有个部下叫佐勋,佐勋有个堂妹钮祜禄氏是四贝勒的一个格格,十四爷大婚那晚我救起的落水女子就是这个钮祜禄氏,当时佐勋也在场……成福,不管用什么办法,让我和钮祜禄氏见一面,她若还有一分念及当日恩情,应该不会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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