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实施计划的时间定在三月十七酉时,万寿节前一天,有新鲜的肉禽蔬果送进内城,我换上一身粗布短打,趁侍卫盘查另一辆骡车的功夫,混进了已经被放进宫门的人群里,边走边寻摸有没有一个光头的瓜农,那是十三阿哥安排进来,要带我出去的人。

    光头果然好认,我垫脚瞅了几眼就在离我不足十米远的前方捕捉到了一个锃光瓦亮的脑袋。仗着个子小,我左窜右绕地很快接近了他,我伸出手刚碰到他的肩膀,一个侍卫将我们拦了下来,二次查问来历。

    “光头”很聪明,秒懂我递去的颜色,粗声大气地说:“俺是种西瓜的刘大德,这是俺外甥。”

    侍卫的目光瞟过来,我赶紧接话:“俺叫尚大可。”没想到这个在我记忆里根深蒂固的名字在关键时刻还能派上用场。

    “只能进去一个人。”侍卫指了指前面的小门说。

    我和刘大德迅速地交换了眼神,他就将驴子赶到一边,搬起一筐西瓜进去了,我自觉地靠边站,看着驴和剩下的瓜。此时的心情不能说不紧张,但好像更多的是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的向往,虽然新生活和我的愿景不太一样……

    能和所爱的人成就眷属,实乃人生大幸,毕竟爱情是一件老天爷随机发放的奢侈品,是否能够拥有,无关乎财富、地位、品貌和能力,只看够不够运气。

    昨晚和八公主聊到半夜,她说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惠沄,可若自己不嫁,恐会连累惠沄,她嫁了,或许能为惠沄争取一线希望。

    她浓郁的忧伤淹没了我,因为我从未想过她的婚姻还负担着这么重的一份责任。可她做出的牺牲,换来的也不过是虚无的希望而已,十公主的命运,谁又能预断呢?甚至连她们那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父亲,也无可奈何吧。

    我无法化解她的愁绪,说到底,我只是一尊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八公主说:“你不必为我难过,如宜妃娘娘所言,蒙古是我外祖母的故里,额涅没去过,我代她去了。阿虞,你要保重,兴许明日一别,就没有再见的时候了……但我希望你别忘了我,我没有朋友,你是唯一一个。”

    我抹了一把眼中蓄积的泪水,然后微笑着拥抱了她,“你也是,要记得我,要保重自己。”

    惠溱这样好的姑娘,会得上苍眷顾的吧?

    一定会的。

    刘大德满头大汗地把最后一筐瓜卸下车,憨笑着对我说:“俺一会儿去按完手印领完银子就能走了,你在这儿等着,别着急啊。”

    我点头说:“你去吧大舅,俺不会乱跑的。”

    刘大德愣了一瞬,突然红了脸,搬着筐小跑着走了。

    我不知道他在害羞什么,只觉得这个大汉挺有意思的,正兀自开心着,后脖颈抽冷子挨了一下,我只觉得一阵眩晕,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是被凉水泼醒的,睁开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不远处坐着一个人,室内光线很暗,仅隔几十步却看不清长相,隐约觉得身形有点眼熟,我揉着酸胀的脖子从地上爬起来,脚刚踏出一步,就被两个人左右按住肩膀,合力按跪在地上,正磕着膝盖上的寸筋上,疼得差点哭出声来。

    “想逃?呵呵,你很聪明,八公主、老十三还有老九,你们都很聪明,可架不住百密一疏啊,你们在延洪殿说话也太不小心了,拿我这翊坤宫当什么了?”宜妃声音尖锐,字字明晰。

    心“咯噔”一下,我们一直提防着隔墙有耳,熟料耳报神就潜伏在我们身边。宜妃早已掌握了我们的动向,等到今日才出手,想来是准备一招毙命了。

    自知这一劫是躲不过了,于是把心一横,强作视死如归地说:“奴才该死,奴才认罪,求娘娘饶恕八公主和九爷、十三爷。”在我的印象里,宜妃是个美丽又聪明的女人,她懂得示弱,总以温柔的姿态扮演着娇妻贤媳的角色,不像德妃那般严肃而强势,更容易让人相信她就是一个安居后宫的小女人,万万不会想到,她还有这样狠戾的一面。我惴惴地等着宜妃宣判,头脑还算清醒地思量着:九阿哥是她的亲骨肉,她自然不会如何;八公主已经聘给了仓津郡王,出嫁前绝不能出丝毫差错;余下十三阿哥,宜妃确是没有任何理由姑息的,皇上本就有警告在先,若再因我而生事端,十三阿哥将面临怎样的处罚,我连想都不敢想……

    “你是藁城县人,父母和幼弟都死于饥荒,你死里逃生,被一个寡居的刘氏妇人收养,没过几年,养母也死了,你便流落街头,靠做零工糊口,直到在打工的酒馆遇到九阿哥和十阿哥,他们将你安插进十三阿哥府,为的是等老十三分府出来,你能为他们所用。后来你被老四领回府里调教,不知为何惹恼了四福晋,她让人把你打个半死,又被老九撞见,将你救下,带回他家中疗伤,还吩咐九福晋亲自照料你。等到老十三搬进新府,你便以大丫鬟的身份在书房侍候,也不知使了什么手腕,勾得老十三神魂颠倒,就连两个福晋相继进门,也半分撼动不了你的地位。”宜妃冷笑了一声,问:“阿虞,我说得可对啊?”

    这样强大的情报网,让人不佩服都难,可我仍然试图阐明:“娘娘说的几乎是事实,只有一点,奴才从未使过什么手腕,也没想过要勾引十三爷……啊——”

    一个大耳刮子抽得我眼冒金星,等反应过来,下巴已经被不知什么时候靠近的宜妃捏着,挨打的一侧脸上火辣辣地疼。她强迫我抬起头,恨恨地瞪着我:“你的意思是爷们儿们自己犯贱,上赶着对你好的?”她用力把我的脸扳过来又扳过去,鄙夷道:“哼,也算不得什么美人啊,想来是‘妻不如妾,妻不如偷’吧,难为羽盈还把你放在眼里,真是抬举你了!”

    我的头“嗡”地炸开了,若不是还残存一点理智顾及十三阿哥的安危,我太想扑上去揍她一顿了!我只道四福晋讨厌我、兆佳氏防着我,可宜妃方才明明提到“羽盈”,难道连她也……果然啊,我实实在在地吃了一回“以貌取人”的亏。

    现在的我,又羞恼又憋屈,连哭都找不着调门,既然这样,不如脖子一伸,任其宰割好了,最好麻利儿给我一刀,反正这条命是我“借”来的,迟早是要还的。

    我说:“娘娘给句痛快话吧,要我怎样都行,只是别连累无辜的人。”

    宜妃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笑着松开手,恢复了平时的神态和语气,不疾不徐地说:“我说过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坏处是锋芒毕露不知收敛,好处是一点就通不必多费口舌。”

    我说:“娘娘拿住了我的‘七寸’,我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若有人告诉十三爷,我其实是九爷布在他身边的眼线,到时候我能不能保命不说,两位爷必会因此生出嫌隙;若是有人告到皇上那儿,说十三阿哥把我私藏在府外,我肯定是活不成了,说不定还要牵连十三阿哥受过。娘娘今日亲自教训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奴才,想来并非要对两位爷不利,而是要替他们清理门户,安抚福晋们,顺便讨德妃娘娘一个好吧?奴才说的可对啊?”

    宜妃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重新审视她以为可以一掌翻覆的小角色,她大概没想到,此时的我还能头脑清醒地分析利弊,冷静地把她的想法一一道出。

    事实上,我在强撑着一口气,不想输了人,还输了阵。可我真的累了,膝盖已经跪得麻木,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我就快没力气再耗下去了,只想尽快做一个了断,于是问道:“娘娘是想让我死,还是想让我远远地离开?”

    宜妃拨开因汗湿黏在我脸上的几绺头发,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死了,老十三会惦记,我儿子也会惦记,他们会在心里永远记着你,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我要你活着,在离他们、离紫禁城远远的地方活着,这辈子也别再回来,别再给他们一丝一毫的念想,让他们死心,再也不愿意想起你,把你忘得彻彻底底,你做得到吗?”

    我闭了闭眼,牙根咬得生疼,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做得到……”

    “很好!你回延洪殿去吧,别辜负太后的重托,好好照顾八公主。”宜妃让一直按着我肩膀的两个人松手,然后吩咐其中一个人说:“去把那个刘大德叫来,阿虞姑娘有话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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