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八公主?!”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十三阿哥不止一次地跟我提起他的两个胞妹——八公主惠溱和十公主惠沄,也就不止一次地说起他的皇父对这年幼丧母的兄妹三人如何宠爱有加,可若当真如此,皇帝怎会舍得将女儿远嫁?

    我想问,却没有开口,其实答案不言而喻,连我都明白的道理,眼前这个婚姻同样不能自主、终身要与政治牵连的皇子,又怎会不晓?他尝过其中的滋味,不忍让妹妹再尝吧……

    “想来那位蒙古王爷人品相貌都与八公主相当,皇上才允的。”我用尽量轻松的语气试图安慰他:“爷将心比心地想想,若是您为小格格指配婚家,能不用心良苦地为她着想吗?天下父母疼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无论贩夫走卒,还是帝王将相。”

    他揽住我肩膀的手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却无意识地紧握成拳,静静地听我说完,良久不语。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妹妹的未来,或者女儿的未来,我能做的只有陪伴,能在他需要时陪在他身边,便是我最期盼的未来。

    我用双手握住他攥拳的手,若那是一块冰,我想用体温将它融化。

    鼓打四更,窗外蛩鸟俱寂,室内烛影昏黄,静默中,我的思绪飘得很远,想起许多久未想起的人和事,仿佛入梦一般,神游天外时,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叹息道:“但愿洵美与我们不同。”

    八公主的亲事虽已议定,但太后舍不得,说孙女里最贴心的就是惠溱和惠沄两姊妹,怎么着也得多留两年才行,皇帝重孝道,不愿在这些事上违逆他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于是顺了太后的意,以公主年纪尚小为由,将婚期推迟。推迟是推迟了,却没说准日子,两位公主自幼长在翊坤宫,故而宜妃少不得多费心思,从订婚那日起便着手为八公主准备嫁妆。

    宜妃并没有大张旗鼓,可十三阿哥总觉得整个后宫都充斥着令他窒息的紧迫感,连永和宫的例行请安都常常托辞不去,好在兆佳氏侍奉勤谨,德妃纵有不满,也挑不出大错来。

    十月初一是十三阿哥的生日,去年这时我们在从西安返京途中,虽然只有一碗寿面,但那是我亲手煮的,晚上又一起喝酒,过得也算开心,不像今年,我连单独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的机会都没捞着,兆佳氏亲自操办了一顿生日宴,请了众位皇子、王爷,加上各自带的家眷、仆从,总有百十来号人,场面丝毫不输他们成婚那日,她周旋于席间,招呼得热情周到,既为夫君撑起了面子,也为自己赚足了口碑。我一面暗自赞叹着,一面醋溜溜地想:不知道嫡福晋亲自下厨煮的那碗长寿面是不是比我煮的好吃?

    生日过了没几天,十三阿哥就随驾去巡视永定河,七八天方回,之后一直到过年,每天早出晚归,忙活着年后御驾南巡的事宜。

    这两年多来,十三阿哥忙时多,闲时少,日常学文习武半点不敢懒怠,康熙老爷子一年两三次的出行,甭管远近,甭管带的人多少,总是落不下他这个宝贝老十三。因此,府中的常态是:他忙他的,福晋们忙福晋们的,我闲我的。我想兆佳氏出嫁前大概听信了什么传言,才把我树为头号大敌,可时日久了,见我作不出什么妖来,十三阿哥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行动,觉得警报可以解除了,便不再费神防备一个使唤丫头,一心扑在研究和实践如何当好一个贤内助的课题上了。静姝的身体逐渐好转,也似想通了什么,开始一心一意地照顾女儿,眉眼之间少了几分愁怨,添了几分柔美,加之稍稍丰腴的体态,竟有种让人挪不开眼的熠熠光彩。

    一切都井井有条,一切都欣欣向荣,不得不佩服兆佳氏这个年轻的当家主母,虽然我怎么也提不起喜欢她、亲近她的兴趣,想必她对我也一样。

    就在大家都以饱满的精神状态迈进崭新的康熙四十四年新春,老爷子准备带着太子和十三两个宝贝儿子南下踏青的大好光景里,宫里传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坏消息——德妃病倒了。

    据描述,德妃娘娘的病症表现为:月信不至、潮热潮红、烦躁易怒、惊悸多梦等。太医使出浑身解数治了十来天,也没见半分起色,弄得太后急、皇帝急、永和宫里被娘娘突如其来的怪脾气折磨得苦不堪言的宫女太监们也急,太医院没办法,皇帝这才发动老四、老十三和老十四这三个儿子,一起为德妃娘娘寻医问药。

    皇子们遍访京城名医,福晋们轮流进宫侍疾,可名医们信心饱满地排着队进去,又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出来,可不嘛,顶尖的医疗资源都在太医院里呢,他们都束手无策,民间大夫又能有什么好法子呢?眼看南巡吉日将近,十三阿哥急得嘴角起了一簇小泡。

    我干着急,也使不上劲,德妃的症状是典型的更年期的临床表现,在医学发达的未来可以用激素辅助治疗或减轻病症,可在这个年代,人们对更年期尚且没有明确的认识,何谈有针对性的治疗手段和有效药物呢?这样想着,忍不住摇头叹息,都说德妃是性情温和持重之人,没想到更年期一来,“火力”如此了得!

    十三阿哥见我摇头晃脑的,好奇地问:“嘀咕什么呢?”

    我用棉花蘸了香油,轻轻地点在他嘴角的火泡上,说:“要是我说德妃娘娘的病其实没有大碍,但并不是一时一晌能有改善的,须得慢慢调理,您信不信?”

    他想了想,突然拍手笑道:“哈哈,我怎么把你这个女‘神医’给忘了!嘶——”嘴咧的幅度太大,立马疼得倒抽冷气。

    我忍住笑,认真地说:“爷可别抬举我,您先去问问太医们给娘娘开的什么方子,我知道了方子,才能知道现在治得对不对。”

    “嗯,唔嗯嗯嗯!”十三阿哥蹿起来就往外跑,我举着棉球呆在原地,他刚才呜噜的那句应该是“好,我这就去”吧?

    太医们给德妃开的方子一点不差,补血、补气、安神、静心,都是对症的好药,只不过患者情绪急躁,吃了三服就嫌没用,又换人再看,药吃得杂了,反而相互抵消了疗效。我从几副药方中选出药效最显著的一副,加了一味女贞子,又列出一张食物清单,一起交给十三阿哥,再三强调:千万别让娘娘知道药方和食谱是我写的!切记!

    他颇为不解:“为何?我还想着这正是个好机会呢。”

    我知他所指何事,忙摆手说:“不行不行,且不说我这法子是不是管用,就算管用,也该是太医们的功劳,退一万步讲,娘娘开恩要赏我,我也不能不知天高地给自己争名分啊是不是?横不能娘娘要赏我二两银子,我说不要不要,我要做十三阿哥的侧福晋吧?”

    他被我逗乐了,捂着嘴角“吼吼吼”地笑了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这辈子,就跟二两银子杠上了是不?吼吼吼……”

    我撇嘴,“这有什么可笑的?我睡大街那会儿,谁给我二两银子,不,二钱银子,谁就是我祖宗。”

    他笑够了,把手一背,凭借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那我给了你多少个二两了,算过没?你怎么还这么不听话?”

    我揪着手指头,有点心虚地说:“这个这个,今时不同往日啊,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现在不用挨冻受饿了,自然是要长点骨气的嘛。”

    “嘿!敢情儿你这一身脾气是我惯的咯?”

    我点头,无辜地眨眨眼。

    “那好,爷今儿就帮你舒散舒散筋骨,教教你怎么听话!”说着,十指箕张朝我扑过来,我尖叫一声作势要跑,却被他一把揪住辫子拉回跟前,残忍地发出了“胳肢大法”,对我造成了不计其数点伤害。

    笑闹无忌,不留神就双双倒在炕上,身躯相叠、四腿交缠,俨然是要惹人误会的姿势,我的脸“噌”的就红透了,分不清哪个器官管呼吸、哪路神经管思考,飘飘乎如上云端,只看见一张五官清俊的脸越靠越近,然后,干燥的嘴唇就被一团濡湿轻柔地包裹住了……

    不知怎么滚翻了被子,不知几时褪去了衣衫,不知谁发出的嘤咛之声,也不知身体怎么就像被施了法一样扭动如蛇……

    总之,兆佳氏推开书房门,循声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这样的一幕。

    后来我的大脑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等到魂魄归位,我手不抖腿不软地捡起炕边散落的衣服一一穿好,又把“案发现场”收拾整齐,看了看时辰,出门往厨房走去,到饭点儿了,这毕竟是件重要的事。

    此后很多天,十三阿哥依旧早出晚归,兆佳氏依旧每日进宫陪伴德妃,而我也依旧没有什么事做,兆佳氏对我既没有质问也没有惩罚,好像那天下午并没有谁和谁把持不住,也没有谁把谁捉奸在床,府里平静如旧,可我总觉得这平静背后,藏着一股令人生畏的寒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喷涌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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