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

    水儿不说话,她垂着眼眸站在桌前一动不动。

    女子察觉出了异样,于是站起身来走下床榻,待撩开一侧的纱幔看见水儿时,皱眉道:“新来的?”

    水儿点头行礼:“小女吴水儿,沈姨让我来伺候秋霜小姐。”

    秋霜闻言嗤笑:“小姐?呵呵......我算哪门子的小姐,不过是个供人赏乐的玩意儿......”,女子说着,再次扫了眼衣衫褴褛的水儿:“沈姨的门槛何时低到这地步了,怎么什么人都能放进影舞坊!你看你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也配来伺候本姑娘?我不想要你!”

    水儿仍旧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秋霜见状来了脾气,吼道:“怎么?耳朵聋了!本姑娘说了不想要你,还不快滚!”,说完用手指向房门外。

    水儿依旧缄默不语,只是彼时她越过秋霜走到床榻前,将地上的一双精美的绣鞋拿起,随后在秋霜莫名的注视下将她拉到桌前坐下。待秋霜坐下后,水儿双膝跪地,将绣鞋为她穿上......

    水儿出其不意的行为惹得秋霜不知作何,而就在秋霜还未生出更多感受时,水儿又再次站起身来为她添了一杯热茶递到她身前:“秋霜姑娘,您先喝点儿热茶暖暖身子,待会儿水儿再去为您熬些红枣姜茶来。”

    秋霜一怔,想不到眼前这个衣着连个叫花子都不如的女孩子,心思竟如此细腻,竟猜得出自己来了月事!想来红菱跟着她快两年了都还未曾有过这般贴心,一提到红菱秋霜就来气,除了哭就是哭,她是脾气不好,多半也是她哭出来的。平日里毛手毛脚也就算了,她几场舞下来累的浑身都快散架了,只是对红菱说了一句重话她便受不了了,这一哭连活儿都不干了,到头来还是得她自己来做,也不知道她是主子还是自己是主子。

    秋霜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后道:“我是影舞坊的头牌,平日里对下人的打赏是比旁人大方。不过,姑奶奶的脾气也是影舞坊所有姑娘中最差的一个,我可提醒你,日后跟着我这银子你也赚的不容易!”

    水儿道:“姑娘您看起来很凶,实则并不是什么坏人!”

    秋霜闻言来了兴致:“噢?为何这么说?”

    “姑娘您是面冷心热,若不然也不会留红菱在您身边这么久,因为您明白如今这世道能够活着混口饭吃有多难,红菱即便做事时常不随您心意,可您也始终不愿撵她离开。在水儿看来,姑娘的仁善在心里,而凶恶的表象不过是为了自保......”

    水儿能说出这番话,是因为在来的路途上引路的小厮跟她提及过一些有关于秋霜姑娘的事情,说的也只是些大概,而自秋霜几年前成为影舞坊的头牌后,红菱便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小厮说秋霜仗着自己是这里的头牌,时常乱发脾气,沈姨即便心里不痛快,奈何也只能包容,其她的姑娘就更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水儿本想着,世人的悲欢苦难从不相通,若无法共鸣,沉默即安。

    可她也知道,如今的她得说,并且还得往她人的心窝子里说,或许自己的遭遇无法与秋霜共鸣,但水儿心里清楚,秋霜需要别人对她的这份共鸣。

    果不其然,秋霜盯着水儿默了一瞬后,勾唇大笑起来:“有意思!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我仁善......那就先留下来吧!”

    水儿松了一口气,接过秋霜手中的杯盏淡笑道:“多谢姑娘收留!”

    至此,水儿算是暂时有了落脚之地。

    秋霜姑娘不是每日都会去跳舞,只有王孙权贵花重金钦点她时,亦或者什么重要的节日她才会去舞上两场。平日闲暇之余,她喜欢呆在屋里看书,有时候看的过于投入,连饭都会忘记吃。

    不过,她娴静下来看书的样子倒真的不像是久在风月场合的女子,更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

    眨眼间,水儿已经在影舞坊呆了快一月了。

    今日是上元节,影舞坊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美轮美奂的花灯。听红菱说,往年的上元节都会有许多名门望族,达官显贵来此地寻乐,他们往往会因为兴致到了而一掷千金,而沈姨自然是要抓住这个机会,故而此次花灯节会在影舞坊持续三日。

    秋霜是影舞坊里的头牌,今夜必定也是需要上场的,为此水儿和红菱从一大早便开始忙着为秋霜着衣打扮。

    到了傍晚,许多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依次从香车宝马中走了下来,在门口小厮的热情带领下纷纷进了影舞坊。待客人就坐后,秋霜一袭红衣,轻纱半遮容颜,在舞池中央拂袖起舞。

    不得不说秋霜真的很适合穿红衣,拨裙回转间,瓌姿艳逸,就像一团烈火可以焚进人心里,撺掇的人身心高涨......

    水儿和红菱候在舞池下方,不一会儿红菱被沈姨叫走了,说是要让她去拿秋霜姑娘明日上台的衣裳。

    此时不需要水儿侍候,她忽而想起今日忙了一天还没来得及吃口饭,但她也不能擅自离开,只得将早上穿衣时塞在腰间的几块方糖拿了出来。

    这方糖是秋霜姑娘赏赐给她的,她一直还未舍得吃。水儿拿起一块儿方糖放进嘴里,瞬间觉得来了力气,从嘴巴里到心里都甜滋滋的。

    余光忽而扫到一张熟悉的脸孔,只见玄榕也端坐在宴席之中,而巧合的是他也正在看着自己。水儿并未躲避玄榕的目光,冲他礼貌的笑了笑,便匆匆将脸转了回来。

    说起玄榕,自从来到影舞坊后,水儿每次路过大厅为秋霜姑娘拿膳食时都会碰见他,而每次他的桌上都会放着一壶泡好的洛神花茶。

    一如方才水儿看见他时,别的客人喝的都是酒,唯有他还是一成不变的喝着洛神花茶。不过,即便他的喜好与在坐之人不同,即便他们同样身着锦衣华服,可玄榕的相貌和身姿总能够脱颖而出,比他人清贵。

    秋霜一连舞了两场,刚到后台时,却被一名喝的醉醺醺地男人拉住了手腕,水儿见状,连忙冲了上去一把将男人推开,将秋霜护在身后。

    男人怒了,指着水儿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你这个卑贱的丫头也敢推老子!信不信老子打的你满地找牙!”,说罢便扬起手准备往水儿脸上打去。

    水儿眉目一肃,刚想还手教训教训这个酒鬼,突然有一名身着墨色衣衫的男子跑了过来,一把拉住酒鬼男子的手腕:“司杰,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去吧。”

    司杰见墨衣男子坏了自己的好事,随之将怒气都发到了他身上,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神情鄙夷道:“唐赋,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如今你爹贪污受贿尚被关在天牢中,你唐家早已没落没了往日风光。若不是看在往年相识的情分上,你以为我会愿意带你出来?你看看如今你身边还有谁愿意搭理你,只有我!......只有我司杰!你怎敢如此不识抬举!”

    唐赋捂着胸口站起身来,非但没有生气,反之堆起笑意看向司杰:“我知道,我知道只有你还拿我当朋友,你和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不一样。”

    司杰冷哼:“知道就好”,说完扬手故意在唐赋脸上重重地拍了两下,笑得放肆且得意。

    而唐赋也跟着他笑,这明显的羞辱连同秋霜和水儿都看得清楚,可他却好像习以为常,又好像满不在乎,这哪里像是朋友之间的相处,简直连一条看家狗都不如。

    司杰羞辱完唐赋,扭头又看向水儿身后的秋霜,狂妄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的身份,这临周城里谁说的算,今日本少爷我还未能尽心,去!再去给本少爷舞一段!”

    见秋霜不应,司杰顿时生了怒气,抡起袖子上前准备将水儿身后的秋霜给拽出来,奈何水儿始终将秋霜牢牢护着。抓不到秋霜,司杰只得瞪着水儿,挥拳之时但见水儿一把将其的拳头包裹住,紧接着她稍稍用了点儿力,却见司杰已经疼的呲牙咧嘴,拧眉求饶。

    水儿脸色一沉,随意一推便将司杰推倒在地。

    唐赋见状蹲下身来准备将司杰扶起,却被司杰随手甩开,他略显狼狈的站起身来,指着水儿放狠话:“好啊!你给我等着,下回见到你本少爷非得卸了你这只胳膊!”,说完冷哼几声便离开了。

    待司杰走后,唐赋望着他的背影站起身来,水儿竟无意间察觉到了他嘴角扬起的那抹微乎极微的冷意轻笑......

    唐赋上前一步行礼道:“今日无意冒犯了二位姑娘,司兄喝醉了,还望二位多多担待!唐赋在这里先替他给二位姑娘赔个不是。”

    语罢,再次冲着水儿和秋霜便是一礼。

    秋霜从水儿身后走了出来,朝着司杰欠身回了一礼:“此事不关唐公子的事,方才公子不惜顶撞朋友救了秋霜,不知唐公子现下可有时间,秋霜想请公子一同去□□赏月。”

    唐赋迟凝了一瞬,最终还是笑意盈盈的应下了。

    “水儿,这里无需你侍候了,今夜是上元节,你同红菱她们一起去玩儿吧。”

    水儿点头,知道秋霜是想和唐赋独处,便欠身离开了。

    而水儿不知道的是,她穿过厅堂离开时,一直端坐在宴席上的玄榕也跟着她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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