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这茶楼，是您开的呀？”赵兮柔赶忙问道。
“周某不才，家里有点小钱，刚至京都，见这边没有好的茶楼，便寻思着开一间，也方便自己享用，各位小姐常来捧场啊。”
“听郡主说，先生是江南来的，敢问先生家在江南何处呀？我祖籍也是江南，说不定还与先生是同乡呢。”苏锦书对凌知鸢使了个眼色，侧过头望着周行，眼里带有试探的意味。
“原是周先生，我那日竟未识得，只当是哪里来的二世祖，满街胡闹着。只是我自小也在江南长大，并未听说有姓周的文人世家，若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陛下又怎会劳神费力请入宫中，做三皇子的老师。”显然，凌知鸢在说谎。
赵兮柔看着这两姐姐轮番打探周行的背景，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静静喝着茶，并未搭话。谢婉卿则在一旁托腮直直盯着周行，也未听众人在讨论什么。
“周某是平江府阊门人氏，祖父周谦益是姑苏丝绸皇商，并不是书香门第。我是家中长子，终日只爱潜心研究学问，又爱这万里山水，这些年一直在外周游讲学。想是略微有了点名气，才得中书舍人江大人举荐，有幸入宫为皇子讲学。”
“我那日见先生，身子似是有点孱弱，这在外讲学，需跋山涉水，先生可受得了这苦？”
“为了心中的理想，这点苦不算什么。”
“先生既说周游天下，小女子久居深宫，未曾与先生见过面，为何先生第一眼见我，便称呼我凌小姐？”凌知鸢用茶盖撇去茶汤上的浮色，侧头望着周行，意味深长地笑着。
“周某不识凌小姐，但识得那杆梅花枪，归云将军擅使梅花枪，天下，无人不知吧。”说着周行又掩袖咳嗽起来。
话说得滴水不漏，面色也未见丝毫慌乱，凌知鸢觉得无趣，放下银子，便带着几人起身告辞。
周行深邃的目光一直追寻着渐渐向远处驶去的四骑马车，上次跟在车旁的侍卫走上前来，拱手道：“这凌知鸢咄咄逼人，想是对公子的身份有所怀疑，要不要我……”说着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都没能杀得了她，你如何能行，小心谨慎着些吧，不要打草惊蛇。”周行拿起桌上的银子，放在鼻尖闻了闻，上面有女子指尖残留的香味。
“好香……”
他嘴角微微勾起，闭上眼睛回忆着那女子的模样。
夜晚凌知鸢回到房间，将侍女都赶出去，拿出桌子上的纸展开写道：周行，平江府阊门人氏，三皇子师，望查实身份。
虽然周行的话听不出破绽，但一个游学的讲师，竟能得到朝廷四品大员的赏识，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凌知鸢小心地将信纸卷起来，塞进一个铜质细圆筒，又浇上蜡固封。她拿起一只小哨，走到窗前吹了几声，一个黑衣人从院墙外翻进来，落在窗前。那人身姿极高，凌知鸢的头也只到他的胸口，外穿一件黑色斗篷，帽子挡住了他的眉眼。
“快马送至姑苏。”
“是。”
黑衣人接过圆筒塞进怀中，他是凌知鸢的暗卫追风。十年前，凌知鸢和父亲巡边的时候，碰到一个小乞丐，大冷的天衣不蔽体晕倒在雪地里，她便将人捡了回去。
小乞丐是孤儿，因为他跑得快，大将军就给他取名追风，看他天资不错，凌万顷就留他在军营学武功。后来凌知鸢回京都，他才做了她的暗卫，一路守护着她，没有她召唤，一般不会出来。
凌知鸢这些年在宫里也没有闲着，除了学习太后每日给她安排的功课，还和追风一起组建了京都情报网，掌控天下形势。最开始只是为了掌握北地的战况，方便她与父亲通信。
多年经营，情报站点由京都延伸出去，东南西北各个方位皆有二级站点。如今，看这朝廷的形势，她和父亲皆被困在京都，倒也只有这情报网能让她了解到外面的大事了。
在纪国内部有一个隐藏的小站点，和北方的站点一起，由她的父亲掌握。所以上次凌万顷才会一早就得知纪国大皇子金岚远失踪，他料定金岚远会在京都生事，便飞速赶回京都。而凌知鸢以身涉险，本想顺水推舟活捉他，却还是计划不够周密让人跑了。
只是上次金烈煌亲率十万大军压境，北地的情报站点竟然没有提前传回消息，这倒是奇怪。
“北方的站点如何了？”
“已派人去看过，那是宋先生名下的一家医馆，不远处的一家□□铺爆炸，整条街都炸没了。”
“想来也是碰巧，难怪一直没有回信，给死亡人员家属多发点抚恤金。站点还是太少了些，一个站点被毁，整个北方的线索都断了。之后各个方位多设几个站点，一条线如果断了，其他平级站点尽快接手。”凌知鸢眼眸微沉，摩挲着衣袖，陷入了沉思，像是想到什么，问道，“你会赚钱吗？”
“啊？”追风正一脸严肃地听她讲话，时不时点点头，突然被问到会不会赚钱。他只会杀人，哪会赚钱，一下脸都憋红了，说话也磕磕巴巴，“我……我可以出去杀人赚赏金。”
凌知鸢“噗”地笑出声来，抬手拍了拍追风的肩膀，转身进到内室，抱来一个沉重的小木箱放在他怀里。他打开一开，竟然是一箱子……金锭加一叠银票，目测得有一千两吧，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增设情报站点肯定需要很多银钱，我手里暂时只有这些，不够的话……就卖情报吧，只是要记得我们的原则，害国害民的事绝不做。若是再不够，我来想办法。”
“是。”
凌知鸢叫住正要走的追风说道：“哦对了，你长得太高大了目标有点明显，下次不用亲自过来，派手下的人来就好。”
“小姐是我救命恩人，守护小姐亦是我的职责，别人来我不放心。”
“哎……”凌知鸢看着对方直愣愣的样子，心想跟他也说不通，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
追风将木箱抱在腰间用斗篷遮住，转身飞了出去。凌知鸢靠在窗台上，望着翻飞的斗篷消失在视线里，甩了甩头，稍微有点肉疼，那可是她全部的私房钱，有些还是太后以前给她，说给她充作嫁妆的。
凌知鸢收拾了一下正躺下准备入睡，忽听得院外传来声响，她赶紧将枕头用被子盖住，起身躲在了维帐背后。不一会门被人轻轻推开，进来的人像是抱着什么东西，走进来轻轻放在了桌上。
“二殿下这偷偷潜入女子闺房的爱好，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凌知鸢隐隐约约地看清来人的轮廓，心下了然，便点亮了烛火。
等等，她视线落在桌面的那个箱子上，怎么有点眼熟，“这是……”
赵景瑜双手叉在胸前，一脸骄傲地朝她炫耀，“我刚看见有个黑衣人翻进了你的院里，许久才出去，他腰间竟然还抱着什么东西，想是个盗贼，还好我帮你抢回来了。”
“呃……”凌知鸢有点无语，稍稍扶额耐心地问道：“那黑衣人呢？”
“被我的迷药迷晕了，现在被我的侍卫捆着，你要问话吗？”
“什么！那人武功高强，怎会中你的迷药？”
赵景瑜走上前两步，笑了笑，“他偷的箱子太重了，单手打斗影响他发挥，这才输给我。”
“那是我的人，赵景瑜你能不能有点脑子，哪个不长眼的贼会偷到太尉府来，更别说全身而退了。”凌知鸢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个坏事的家伙扔出去，却还是在尽力控制着脾气。
“你说他是你的人？皇兄刚走，你就在房里藏了男人。”赵景瑜又上前两步，贴在她身前柔声说道，“阿鸢姐姐，我会吃醋的。”他这几年长得快，欺身过去，凌知鸢只觉得一片阴影笼罩过来。
“赵景瑜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我们都各自有婚约了，你吃我的醋干什么。”完全顾不得什么礼仪教养了，凌知鸢抬起头对着他就是破口大骂，“我看你才是贼吧，你守在我院外做什么，还有你干嘛叫我阿鸢姐姐，真是恶心死了。”
赵景瑜看着这个女子嘴巴张张合合，跟倒豆子似的，听得他眉头一阵抽搐，头晕脑胀的，他俯下身摁着她后脑勺就亲了上去。
“你……”
凌知鸢被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到，愣了一下，用力捶他胸口想要推开，却被赵景瑜死死搂着。她用力咬了一口，赵景瑜吃痛赶紧松开了。
“滚！”
凌知鸢指着门外，头发凌乱着，眼睛里满是怒气。
“阿鸢姐姐，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生气，你可吓到我了。”赵景瑜笑着用食指擦去嘴唇上的血迹，鲜血被抹匀在嘴上，显得他容颜更加艳丽，像是午夜的篝火一般，闪耀着，摄人心魂。
凌知鸢转身去架子上取过她的长枪，用枪刃抵着他胸膛，“再不滚，休怪我不客气。”
“好好好你不要生气，我马上走。”赵景瑜招手连连求饶，往外跑去。
“你再敢来，我杀了你。”凌知鸢远远地将长枪掷出去，扎在院墙上，只扎到了赵景瑜的一块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