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太后寿辰于大雍而言是晏安四十四年最要紧之事,可如今艰屯之年,天下的要紧事实在太多,五月平州失守,六月江南水患,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就连皇家日常用度都削减了大半,太后寿辰反而成了最不要紧的事。

    可毕竟是逢十的大寿,又值中秋佳节,再不可从简而制。

    江挽返回尚药局这日,六局众人已然忙的脚不沾地,方才转入堂内,却被满地的文书杂物占去落脚之处。

    堆得三尺高的书案后钻出一位眉眼清秀的小医佐,是往日里常跟在江挽身侧的以棠,“江奉御,你可算回来了!”

    说罢,便连滚带爬自文书中钻出,手忙脚乱的给江挽腾了地落脚,又给她搬来了一个矮凳。

    江挽坐定后,不解道:“太后寿宴,按理说不该我们尚药局忙活,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以棠自杂乱的文书中翻出一侧文笔龙飞凤舞的折子,上书太后病症,以及所需之药物配方。

    “奉御不知,太后头疾自你离开之后便愈发严重,尚药局用了诸多良药,如今将至中秋依旧不见好转,你若再不回来恐怕我等小命不保!”

    太后的头疾乃是长期服用曼陀罗所至,从前发作时是江挽亲手配药辅以秘术治疗才得以缓解,而江挽所用的秘术正是药王诸葛赋之独创。

    江挽正是药王诸葛赋的外孙女,也是诸葛氏秘术唯一的传人,如今诸葛赋年老病重再不易奔波替太后医治,江挽便成了当今世上唯一可治太后头疾之人,她入

    狱后自然再无人可解。

    江挽接过折子,仔仔细细的翻看起来,“这事我知晓了,晚些时候你照着我的方子将药送去乾宁宫。”

    说罢便自顾自在自己的书案前坐定,依照太后的病症将所需药物一一写下。

    此事原本该江挽先去替太后诊过再对症下药的,可如今她身份特殊,未得太后召见,私自入宫终归不妥,只能依着折子上的只言片语,再凭着从前的经验给太后配药。

    曼陀罗的毒本就无药可解,从前的疗法也只是缓解头痛之症,如今江挽不便入宫施针,便只好在药方中多加一味少辛。

    江挽将药方交给以棠,又叮嘱她:“这方子里多加了一味少辛,需比往日里多熬两刻。”

    以棠应道:“知晓了,我会叮嘱荣姑姑的。”

    说罢便一路小跑去了药库。

    江挽在以棠案前坐下,她的案上是誊抄到一半的药录,江挽手头得空,索性替她誊抄。

    待手头的文书抄录完毕,天色已见黑了,堂中众人也陆续散去。

    江挽将案上的折子依序摞好,转出尚药局时,宫道上已经亮起烛火。

    南吕之月,天气渐凉,晚风裹挟着糖饼的香甜扑面而来,是尚食局为中秋之月准备的月饼。

    江挽抬头望向愈发将圆的月,往年此时,江府也已备好了中秋的月饼……

    宴安四十四年的中秋宫宴,江挽第一次见识到了真正的皇家奢靡之风。

    江南连年水患,朝廷年年拨下巨额赈灾款,可江南水患依旧未有半分好转,百万白银,层层剥削,到了江南竟连购得赈灾粮都不够,更别提修筑扬子江之上的防洪堤坝。

    纵使民生艰难,中秋宫宴,太后寿辰依旧繁奢至极。

    江挽在尚药局忙完手头的抄录已过酉时,一早便候在江挽案旁的茯苓见她停下手中的动作,忙邀着江挽往堂外走。

    转过宫道,行至永安门,东宫的马车早在此等候多时。

    回到长阁便见沈微明正坐在院中闲闲翻着手中的状书。

    沈微明这些日子在大理寺忙得不可开交,今日险些忘了太后寿辰一事,好在尚衣局的宫人将自己一早为江挽定的衣裳送来,他才不至于忘记寿宴一事。

    沈微明听到脚步声抬眼便看到了匆匆而来的江挽,他才发觉已多日不曾见过她。

    江挽匀了匀气,才行礼道:“见过殿下。”

    沈微明起身上前一步将她扶起,“不必多礼,尚衣局送来的衣裳在殿内,你先去梳洗吧。”

    江挽应下,与茯苓一同转入寝殿。

    江挽并不过多在意形容艳丽,只让茯苓给自己梳了个清秀整齐的发髻,换了衣裳转出时,沈微明已命宫人取来早已备好的寿礼。

    二人赶赴章华殿时,殿中正舞着一曲《洛郡旧曲》。

    筵席尚未开始,江挽也不急着入席,便随意寻了朝中官员女眷的处所坐定。

    殿上的《洛郡旧曲》舞至尾声,江挽这处看的心潮澎湃,捻杯欲饮,便听到临座之人的叹惋之声。

    “妙仪的《洛郡旧曲》堪称一绝,京中多少世家子弟为此倾心,奈何妙仪一心钟情太子殿下……”

    话到此处,忍不住叹了口气,“怎料殿下鱼目混珠,竟要纳江氏女为妃,可惜妙仪痴心错付……”

    “岂是妙仪痴心错付,分明是那江氏女使了什么诡招,才令殿下不得不舍下妙仪!”

    前人是赵尚书家的嫡女赵宛云,接话之人则是薛侍郎的女儿薛昭,此二人素日与柳妙仪交好,宫中筵席,二人如此妄议太子与自己,江挽便知晓了此二人的身份。

    殿中一舞又起,江挽将杯中的酒饮尽,正欲起身离开,便被来人拦住了去路。

    是方才在台上献舞之人,柳如卿独女——柳妙仪,她名声江挽从前有所耳闻,今日得见,确如传言一般姿容丽貌。

    柳妙仪笑得温婉:“太子殿下此刻正与太后娘娘献礼,江姑娘何不多坐一会儿?”

    江挽望向殿上,确如柳妙仪所说,江挽索性不再推辞,就方才所处之地重新坐下。

    柳妙仪在江挽身旁坐下,给她倒了杯酒:“方才赵姐姐与薛姐姐的话,江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她们也只是替我可惜罢了……”

    江挽又捻了颗葡萄放入口中,嘴角噙着笑:“柳姑娘多虑了,此事确是可惜,两位姐姐替柳姑娘不平也在情理之中,只是……”

    说着,江挽便转向方才说话的二人,“只是此事乃是殿下所求,陛下亲自下旨,两位姐姐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置喙怕是不妥。”

    赵宛云自幼娇惯,自是容不得他人如此同自己讲话,这边就要发作:“你算什么东西,也管得到我头上来!”

    一旁的薛昭扯了扯她的衣袖,凑近收声道:“这便是江氏女江挽。”

    赵宛云眯了眯眼,讥笑道:“你不过一介罪奴,利用殿下善心攀了高枝,却变得高傲起来……”

    江挽颔首,面上依旧噙着笑,并不言语。

    柳妙仪面上挂着难堪,将要开口,身后确传来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

    “挽挽,怎么到这处来了?”

    沈微明行至江挽身侧,握住她的手腕。

    众人看见来人,皆起身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沈微明道:“不必多礼,且当自家筵席。”

    江挽立在沈微明身下的阴影处,将要开口,便看到沈微明面上染了一层寒气。

    “听闻大理寺今日收到了几封匿名揭举赵尚书的文书,赵娘子你不关心自家安危,怎么管起挽挽的闲事来?”

    赵宛云面色慌张,“殿下恕罪,是奴家口不择言了。”

    说罢便与薛昭一同悻悻离场。

    柳妙仪上前一步,福身道:“殿下莫怪,两位姐姐也只是心疼我,这才无意出言冒犯了江姑娘。”

    沈微明循着声音,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柳妙仪,半晌才开口:“你是柳中书的女儿?”

    柳妙仪应道:“是。”

    沈微明十分不解:“赵娘子为何心疼你?”

    江挽凑到沈微明耳畔,小声提醒他:“柳娘子心仪殿下多年。”

    沈微明眉头微蹙,“本宫与你并无交集,你怎么会心仪本宫?”

    柳妙仪愣住,眸中皆是伤色:“晏安三十八年,西郊围猎,殿下曾射杀了一只野狼,自狼牙之下救奴家一命。”

    沈微明思索了一番,并未想起有没有救过柳妙仪,不过他记得那时的确猎杀了一只野狼,因此还得了雍皇的嘉奖,那是少年时来自父亲少有的赞许。

    “本宫不记得此事,不过既然你说有,那便当作确有此事,既如此你便是欠了本宫一个救命之恩,如今你非但不想着报恩,反而纵容与你交好的娘子诋毁本宫心仪之人,恩将仇报,柳中书向来恪守礼节,怎会纵养出你这副性子?”

    柳妙仪指甲用力掐进掌心,形容心虚又局促,眼中噙着的泪大颗大颗的滚落:“殿下明鉴,奴家对殿下的真心天地可鉴,从未想过要诋毁江姑娘,殿下这话,实在是言重了……”

    江挽见状立刻掏出怀中丝帕,可柳妙仪却丝毫不为所动,江挽只得将丝帕递给沈微明。

    沈微明接过丝帕,转手递到柳妙仪面前:“罢了,此事到此为止,柳娘子日后还是该择友慎交。”

    柳妙仪接过丝帕,拭去面上的湿润,应了声“是”。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