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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失言

    马车再度驶离,车轮子缓缓转动后,袁子赴小心翼翼地从屋顶上下来。

    房门才阖上,便听袁子赴用尖锐的声音问道:“这怎么回事,燕罗绮怎么会来这儿?”

    “她……估计对我有所怀疑,突然问我为何这么久不回家,家里妹妹也不来看我,我一时无奈只好说阿宋她腿脚不好,是在以前做事的主人家里被打的,她才信。”

    “你做了什么,为何她会突然起疑心?”

    “……”

    阿难也想知道他做了什么,他处处当心,该收时收该放时放,就怕他因为太紧绷而被疑心。

    “她和那个小伙计在一起不知道多少年了,整个茶馆只有我是外人,虽然每次陶者华和他们说话,他们都不避着我,但也没在我面前说过什么要紧的话。”

    看上去不把他当外人,实际从未信过他。

    阿难的脸色无奈,“燕罗绮这个人不是表面上的那样肆意潇洒,她做事滴水不漏,我已经很小心了。”

    袁子赴继续追问道:“那他们在一起说什么?”

    阿宋拿起一壶热水,给他们两个各倒了一杯。

    “没说什么,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阿难突然脑海中浮现了在厨房的那一幕,燕罗绮朝他的脸一步步凑近。

    “她在我面前承认了她的年纪很大,陶夫人叫她姐姐不是尊称,应该就是论年纪上的姐姐。”

    这件事阿难早已猜到,但他一直没有对袁子赴说过。

    而袁子赴对此倒是不意外,“这个女人身上处处是疑点……”他顿了一下,又沉沉道:“容貌和年纪,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背后的势力究竟是谁,会不会挡我们的路?”

    阿难收回思绪,眉关锁得越来越紧,在他看来燕罗绮显然已经挡了他们的路,至关重要的陶修平要是真死了,那陶者华便是最后的希望,可燕罗绮现下的趋势定是要帮他的……

    一直沉默着的阿宋,走到石台处,步态婉仪,准备打磨阿难的剑,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袁子赴的视线已经定在了—她的脚上。

    “拜月灯会之前决不能出任何纰漏,如今好不容易让燕罗绮信了说辞,便不能再让她怀疑。”

    他这话暗示意味十足,尖锐的目光一点一点地上移,刺进了阿宋呆滞的眼眸中。

    阿宋怔在原地,不自觉捏紧了手中的磨刀石,她明白了。

    阿难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袁子赴已经起身走到阿宋身边,蹲了下来……

    一道惊雷于天际间炸开,震得阿难心口紧缩刺痛。

    可已来不及,袁子赴端起阿宋的右脚,连眼都没眨一下—扭断了。

    阿宋死死咬着牙,堪扶着石台,一声都没吭。

    阿难不敢置信地蹭的一下站起来,“你疯了!”他冲过去把袁子赴推开,扶住了阿宋。

    “你做什么!”

    袁子赴也不恼,更连丝毫的抱歉都没有,反而有些诡谲的笑意充斥在眼底。

    “是你被人怀疑,她的脚才要断。”

    “你!”阿难想抬手给他一拳,被阿宋拦住。

    阿宋压抑着疼痛,微微喘着粗气,虚弱地拍了拍阿难,“没事,他没用多大力气,过段时间就好了。”连声音都变得沙哑,显然已经痛得脱力。

    阿难蹲下来查看她的伤势,可他不懂医术,只能干看着又不知该怎么帮她,手足无措。

    一旁袁子赴根本不在意他们两个的心情,自顾自说起自己真正的来意,“有消息说陶家最近在转移财产到昌州,本来是要阿宋这两天去打探打探这消息的真伪。”

    他睨了下阿宋,转而看向阿难,“你每日与燕、陶二人在一起,虽然风险大但打探起来要容易很多,去探探陶家到底有没有转移财产。”

    袁子赴走后,屋子里连冷风擦过兵刃的窸窣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坐不是站不是,阿难颔首,颤抖的睫毛揭示着他内心的慌乱,这比蛰伏在兰亭里还要让他折磨。

    阿难突然想起什么,把桌上刚刚燕罗绮送的药递给阿宋,她几次强调这瓶药是治腿脚的好药。

    阿宋早已缓和了许多,端量起一切。

    “对不住。”

    阿宋当然不是他的妹妹,但是年纪确实要比他小,同身处异乡同种处境,自己却害得她……

    “对不住。”心间强烈的歉疚迫使他又说了一次,“我去给你请个大夫吧?”

    阿宋终于像是醒过神来,爽快地接过药,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拒绝道:“这就够了。”

    看似爽朗的笑容,阿难不忍再看,阖上双眼后深深埋下头。

    外面又传来敲门声,阿难快步去开门,一看是燕罗绮,她此刻仿佛是救星一样,携着身后万丈光芒而来,阿难藏匿下自己眨眼间的欢喜,“怎么买了这么多?”

    不光她手里大包小包,陶者华身边的书童也大包小包,后面人手里似乎还有,几个人拥进阿宋的小屋里,单一张小小的桌子是放不下的,只好都堆到了地上。

    阿宋面露惊喜,“燕老板买这么多东西送给我,这怎么好?”燕罗绮摆摆手,一旁陶者华注视着她笑而不语。

    她说:“还有曹宴楼的招牌菜,我大侄子都让人送过来了。”

    阿难脸色骤变,“曹宴楼?”

    又进来一批人,手里各端着一个食盒,依次打开,把曹宴楼极富盛名的八大招牌菜端了出来。

    还冒着热气,香气四溢,渐渐漫过了屋内的冰凉,掩盖掉那两个已经很久没再过生辰的人心中的痛苦和挣扎。

    燕罗绮说:“曹家人虽然不怎么样,但他们家的厨子确实是好,手艺还比较偏北方,我让他们多做了几道云州菜。”

    阿宋更是没想到她还会注意到这点,感激道:“费心了燕老板。”

    “你去了曹宴楼,曹洄有没有再找你麻烦?”阿难突然问道。

    阿宋看了他一眼。

    陶者华回答他:“曹宴楼毕竟是他哥哥在管,他不敢在里面造次,更何况……他还不敢得罪我。”

    燕罗绮拍了拍陶者华的肩膀,两人看上去熟络了许多,笑道:“是啊,毕竟还是陶大公子。”

    四个人坐下来一起吃,阿宋尝了几口之后,夸赞道:“果真是地道的云州味儿。”

    “曹宴楼的特色就是拥有大盛各地的不同菜系,其中云州菜最为拿手,听说因为掌勺大厨也是云州人,所以做得这么地道。”陶者华想给燕罗绮夹菜,但不知她爱吃哪一道,便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留意着她的口味。

    却见她吃了口弯月酪之后,就自然地又叉了半块,放到了……阿难的碗里。

    ”这个很甜。“

    阿难本来不太有食欲的样子,吃得缓慢,尝了口她夹的弯月酪之后,筷子才动得多起来。

    陶者华知道阿难兄妹是从云州来的,但他们以前是做什么的却全然不知,在马车上与燕罗绮谈论,她竟也不知,还反问他打听这些做什么……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阿难,你们是什么时候搬来鄯州的?”还拿捏出一副亲切和善的姿态。

    “一个月前。”阿难以戏中人的身份,如实回答,“把阿宋安顿下来之后,我就去兰亭做工了。”

    陶者华抛出一直以来的疑问,“那你与阿宋姑娘姓什么呀?”

    一个阿难,一个阿宋,都只单名一个字,总不会姓阿吧。

    燕罗绮似乎才意识到,“是哦……”

    阿难停下筷子,低着眉,仿佛忆起了什么伤心事,“我们父母早逝,无人依靠四处流浪,早就不记得姓什么了。”说完,他饮下一口爽利的清灵水,滑过喉间带走句句谎言。

    无意揭了人伤疤,陶者华微微垂首,“抱歉。”

    阿难摇头表示无碍,阿宋赶紧举起杯子,“不必抱歉,这对我们来说早已不是值得伤怀的事了,阿宋还要多谢二位今日来给我过生辰,还买了这么多东西送我,实在不知怎么感谢你们。”

    四人碰杯,燕罗绮率先饮下,“客气。”阿宋欣然一笑。

    饭后阿难说怕道笙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和燕罗绮他们一起回去了,唯剩阿宋览过满地的东西,呆坐着。

    空旷的兵器屋里,似乎还余留着方才的气息,阿宋闭上眼睛,感受着脚上的痛意。

    一进兰亭就听道笙大声嚷嚷,埋怨道:“你们两个都跑了,我差点没分身出来忙活。”

    阿难拎着个食盒从陶家马车上下来,燕罗绮指向它,“给你带了好吃的。”

    瞬间道笙就变了脸色,喜笑颜开,急忙抢过食盒,打开来看,是两块弯月似的白玉奶酪,合成了一轮圆月,旁边围着一圈冰块,看上去晶莹冰透,软糯香甜。

    “姐姐我深感愧疚,特意给你带了份岳岸楼的弯月酪作为补偿。”燕罗绮笑着拍拍道笙的肩膀。

    深感愧疚四个字,无意间敲打了阿难。

    在阿宋那里背了块沉重的大石头出来,一路上压得他快透不过气,此刻他更是暗暗深吸了口气,却不能舒缓地吐出来,如同压抑的内心,时刻不能自如。

    直到夜深他也睡不着,他实在不能理解袁子赴的做法,满脑子都是他狠戾果决地扭断阿宋的脚时的样子。且不说阿宋是女子,也不论她是否身怀武艺,单是不想引起别人怀疑,便随意摧残手下身体的这件事,他就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他若不说就好了。

    深夜之中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难以平静的气息翻来覆去,有一团火在他的胸间愈燃愈烈。

    “咚……咚……”

    阿难警觉地坐起来,“谁?”

    “是我。”门外女子轻轻地回答。

    听到这声音,阿难松了口气,把门打开。

    她张着一双桃花眼,勾人摄魄,而眸色黯淡得如一汪清澈泉水,即使靠得很近,又让人觉得她推拒了所有人。

    阿难瞧见她端着个小木盒,问道:“这什么?”

    燕罗绮直接塞到他怀里,“这些都是我当初为了道笙找的药,原先一直以为他是腿的问题长不高,所以四处寻访名医,求来好多治腿的药,还有许多民间古方子,你都拿去给你妹妹试一下吧。”

    阿难愣了,低头望向木盒,他心中的那团愧疚具象了起来,汇聚在了眼前这个真真切切的木盒上。

    “我那萝卜头是肯定用不着了,我压在箱底留着也是留着。”燕罗绮瞅他神情愣怔,宽慰道。

    他原以为她是试探他的,或许也是真的试探,但不知不觉中他察觉到了燕罗绮的善意,这善意不像掺着假,是纯粹的。

    就因为告诉了她,阿宋是他的妹妹,今日是阿宋的生辰,她甚至都没有多过问一句探问清楚。不仅去买那么多东西,还去了曾让她望而却步的曹宴楼,就为给他的妹妹庆生。

    他虽然与她相处不久,但知道她不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她平日里世事都不操心,什么都懒得管,就像一名入世的修行者,外表上冷漠疏远,却怀揣着一颗热忱的心。

    给一个不相干的人过生辰,她做这样的事,只能是因为他。

    他为之所动,不禁道:“谢谢你……”他的眼睛亮亮的,“谢谢你……罗绮。”

    燕罗绮像他方才那样愣了一下,阿难最多二十出头,她忍不住说:“我比你大很多哎。”

    阿难哑然失笑,“那你要我也叫你姐?”

    单从外表来讲他们年纪相仿,更何况他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低着头喊她姐,搞不好让客人以为这是家黑店嘞。

    “那还是不要了……”燕罗绮小声嘀咕,习惯性地拍拍对面人的肩膀。

    “不用谢我,我给你的工钱不高,店里时常又很忙,这些就当是给你的补贴了。”

    阿难点点头,瞥了眼他胳膊上的那只素手。

    一道无声的闪电划过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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