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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猫腻

    那女人一身红衣,黑夜里显眼得很,又流露出一股令人背后发凉的可怖。

    连袁子赴都查不到底细的人,可以说是深不可测,这两日的相处,她平稳的心绪和看似无所事事其实不知在思虑什么的状态,阿难知道她整个人都深不可测。

    究竟是心中有数的运筹帷幄,还是真的游手好闲?

    阿难就算丢去半个脑子,也只会相信前者。

    她明明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却一言不发,喝着酒。

    阿难率先开口:“你怎么还在喝酒?”语气尽量自然,不能让她察觉出来他有任何的不安。

    他坐到燕罗绮旁边,“这么晚不睡?”

    燕罗绮问:“你去了哪里?”

    一双眸子静如水,像是能看破一切。

    “回家看我妹妹去了。”

    阿难自然到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你有妹妹?”燕罗绮好像信了三分,她没想到阿难在这里有亲人。

    阿难拿起她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对啊,她叫阿宋,住在城北团阳巷。”

    饮进一大口,还未全部入喉,便把能吐的都吐了出来,阿难蹙起眉道:“这么烈?”

    燕罗绮带着一丝蔑视,斜眼看他,“这还烈,你不是云州人吗?”

    他擦了擦嘴,“云州人也很少喝这么烈的酒啊。”

    阿难不敢喝了,他的身份不允许他喝醉。

    一时间,茶馆内静默,只能隐约听到楼上道笙的打鼾声。

    燕罗绮突然道:“我也有个妹妹。”阿难抬头,“虽无血缘,但她老爱缠着我,以前总让我去看她。”

    阿难问:“既无血缘,何来的姐妹?”

    又不是他们这样的身份,不得不称彼此为兄弟姊妹。

    燕罗绮转过来,一双美眸盯上他,“我收留了她。”

    周遭凝固的气息一瞬之间涌动起来,阿难能感觉到她的呼吸,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攥紧。

    此话意味不明,阿难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心中忐忑,反复回想自己这两天有没有做什么能令她觉得可疑的事情。

    还未想到,反倒燕罗绮先把惹人心慌的眼神收了回去。

    仿若柔荑的手指围着小小的酒杯打转,将它困在掌中,她似乎操纵了一盘棋局,看着站不稳的酒杯拼命不倒下,饶有兴致。

    阿难硬坐了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先上去休息了。

    近乎像躲瘟疫一般仓皇逃离。

    也不知燕罗绮是何时休息的,反正第二天她比往常早醒了一个时辰,道笙笑道:“破天荒了,真早起来了。”

    正巧有人要点茶,她就坐到茶案那里给人家做。

    她咬盏咬得好,比道笙做得好,那熟客见燕罗绮亲自上手,打趣道:“今日运气不错啊,承蒙燕老板出手点茶!”

    燕罗绮浅浅一笑,“客气。”

    点茶做起来有些繁琐,睡醒之后第一件事怕是得迟些,她给道笙使了个眼色,道笙便立即去后院,取了一瓢水出来。

    阿难拿着要去后面洗的碗碟,刚好和他正面碰上。

    又浇水?

    道笙步伐急促,像是怕耽误了什么,阿难不能理解,这是什么癖好?

    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是给门口将死的盆栽浇水?

    现在整个兰亭,在他眼里都神神叨叨的,他还不得不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道笙浇完水,又急匆匆地跑进来,拍拍茶案,“陶家人又来了。”

    燕罗绮杯中的茶已出沫,玉手不停击拂,没有理会,间断往茶中加水,陶家人停住马车时,这盏茶刚好咬上盏,做得十分漂亮。

    道笙把茶给客人递过去,那熟客拦下他,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们这儿怎么回事啊,听人说陶家大公子已经来好几次了,是燕老板惹什么麻烦了吗?”

    这客人戏多得很,举起茶盏,“这不会是燕老板最后一杯点茶了吧?”

    道笙礼貌微笑,“很遗憾肯定不是,委屈您享用我姐的茶了。”客人也笑着拍他一下。

    陶家下人撑着好几把大伞,将那两个紧要的人围在里面,不留一丝缝隙。

    道笙一见到那锦衣华服的女子,便神色一变,主动开口高声道:“诸位客人抱歉,兰亭今日暂时歇业,所有茶水就当送给各位的,不收钱了。”

    其实不用他说,客人们也会识趣儿的离开,那要了点茶的熟客悄悄和道笙说,“我这也没享用到呀。”道笙将声音压到最低,“明天送您一杯。”

    阿难一出来便见店中客人都往外走了,他站到屏风后静静观察发生了什么事。

    竟然是陶修平的夫人文茵亲自来了!

    他见过文茵的画像,本人要比画像上还要年轻清丽一些,与陶者华站在一起仿佛姐弟般。

    燕罗绮看着他们,毫无反应。

    文茵吩咐下人们全都出去,陶者华的书童出去时带上了门。

    等店门紧闭,文茵的眼眶中便逐渐泛起一层泪花。

    “好久见不到你了。”

    好久没见,是不愿见,好久见不到,是没办法。

    燕罗绮眼神柔和了些,可依旧不说话。

    文茵缓步走到茶案前,每走一步,眼泪便掉落一滴,“姐姐,求你救救我夫君,他不能死。”

    燕罗绮对她的眼泪熟视无睹,静静地看着她,一个字都不说,像是哑巴了。

    阿难暗暗观察,猜测她是不是也会同陶者华一样甩袖而去,可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文茵竟然直接对着燕罗绮……

    跪下了!

    不止陶者华瞪大眼睛,“母亲,您这是做什么?”

    燕罗绮也终于有了反应,蹭的一下站起来,快步绕过茶案扶她,不料不仅没扶动,反被她拽住了衣裙,“姐,我夫君性情高傲,为人又自私贪婪,做官多年树敌无数。虽然他让人拿捏不到把柄,可鄯州实在太过扎眼,没有把柄也得生出把柄来。自他病重起,朝中对他的不满之声越来越多,听我父亲信中讲,圣上已经有意撤了他刺史之位,眼下不过是顾及他缠绵病榻,并不适宜撤官,只有等他咽了气,圣上才能名正言顺的换人,若他现在就死了,我们母子俩还能有多少活路,姐姐!”

    燕罗绮张了金口,问她:“你还有娘家,他们不帮你吗?”

    文茵使劲摇头,“远水解不了近渴,是圣上准备弃了他,我父亲又能有什么办法在其中转圜?我还有两个哥哥,你也知道我父亲有多顾及他们,能施舍点人手来暗中保护我们母子就已经很好了。”

    陶者华也一起跪下,扶着母亲,头埋得低低的。

    文茵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往燕罗绮身边凑,“这孩子有才华,又用功读书,已经中了解元,只要等春闱一到,他榜上有名,便能扭转局势,若连春闱都等不到,那我儿就连贡院都进不去了。”

    厅内气氛低沉,燕罗绮道:“我既不是华佗转世也不是大罗金仙,你夫君的病情你应该最是清楚……”

    还未说完,文茵又往上抓住她胳膊,“你也是我最清楚的,你一定可以救他。”

    左右为难的道笙实在没忍住,上前去拦,“茵姐,你们相识多久,若你当真清楚就不该这样强求她。”

    屏风后的阿难对此真是大为震惊,不光是文茵如此卑微的举动,而更关键的是他才回过神来,文茵居然叫燕罗绮……姐姐?

    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姑娘,让一个儿子都十五六的妇人叫姐姐?

    她到底是什么人……

    文茵又去扯道笙的衣袖,“小笙、小笙,你帮我劝劝姐。”道笙僵在原地手足无措,他身子本来就瘦小,文茵拉得他踉跄几步,差点摔了。

    而燕罗绮悄声松开了扶她的手,迟迟不说话。

    无论陶家母子再怎么求她,她都不肯开口,一个字都不说。

    文茵哭得满脸是泪,实在哭累了,搀扶着陶者华的手缓缓站起来,转身便要离开。

    转身之际,她不甘心地回过头来,对燕罗绮说:“从前恪儿说你无情无心,看似关照着我们,其实对我们一丝感情也没有。我原是不信的,你若没有感情,怎么会在那么艰难的境况下收留我们?”

    燕罗绮目光朝着另一侧,仿佛没有听到。

    文茵瞧她这样子,绝望地说:“现下我是彻底信了……”

    母子二人互相搀扶着离开兰亭,慢慢挪动着艰难的步伐,拖在地上的衣衫,染上尘埃泥泞不堪,就像是前路不明的命运映照在了真实的物件上,让他们提前看看自己接下来的路。

    道笙忽然觉得文茵此时的背影有些眼熟,绝望和悲凉的,当初她的家人来把她接走时,她的背影也是这样。

    那时走上的陌路,和如今的路,竟意外地交汇在了一起。

    他们马车驶离后,道笙就去忙着收拾店里的残羹碗碟,没有多问,反而阿难问她:“陶夫人为何一直求你,她不应该四处寻访名医吗?”

    阿难知道陶修平病重的事情不能透露出去,但他只能这么问。

    燕罗绮淡淡说:“许是习惯把我当成了救命稻草,即使离开我,也认定我能解决一切。”

    这些阿难从刚刚的话里都听出来了,他不免偷偷观察这个女人的神情,也不知是她怀疑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她自己本就有鬼,所以让他找不到有用的东西。

    堂堂刺史夫人当场给她下跪,也面不改色,毫不心软。

    这个女人……看似毫无防备、随心所欲,但无论何事都做得密不透风。

    不过还是漏了一处墙缝。

    昨夜她说她也有个妹妹,收留的妹妹,今日看来这个妹妹便是刺史夫人文茵。

    文茵的父亲曾在云州任职,燕罗绮也说过曾在云州待过,那这就对上了。

    算算文茵的年纪,那段时日大抵是二十多年前的箩河偷袭之战,兵荒马乱的时节,与家人走散不是没有可能,若有人能在这个时候伸出援手,那这份恩情确也值得上称一声姐姐。

    阿难凭借着这些只言片语,粗略地猜出了来龙去脉,心事重重间,旁边走过去一个矮小的身影,比此刻的他还踏实的样子。

    道笙似乎没有再被文茵母子的处境烦扰,昨日还试探燕罗绮为何不帮他们,今日发生这样的事,他居然什么都不问。

    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阿难刚大概推测到他们三人之间的情分,自然对今日燕罗绮的冷酷无情,感觉不太对劲。

    不过现下心中有数,也缄口不言,埋头做起自己的事来,一直等到深夜。

    燕罗绮果然悄悄离开兰亭,她蹑手蹑脚地打开兰亭大门,又小心翼翼关上,阿难躲在二楼暗处,等确定她看不见自己之后,就下楼翻上房顶跟着她。

    大盛没有宵禁,但这时辰街上也没几个人,她一袭黑衣快步行走,房顶上的阿难盯着她的背影,紧紧跟随。

    她穿过大街小巷,来到陶府。

    他越下青瓦屋檐,躲进阴暗。

    果真有鬼。

    燕罗绮没有从正门进,而是像他一样鬼祟,从外墙翻了进去。

    阿难看陶府门口尚有队护卫守着,府内更不知什么情况,燕罗绮即使偷着进去,那也是光明正大的,他不行。

    只能在这里等她出来。

    可等了会儿,他又想好不容易抓到燕罗绮的破绽,就在这里等着,什么都探不到,就算等她出来,他又不能直晃晃的问。

    他正准备躲开守卫视线混到陶府外墙,却被一股力道按住肩膀,反被拉进深巷。

    是袁子赴。

    陶府四周早已安排多方眼线日夜监视,从燕罗绮进去的那会儿,他们就已经发现阿难了。

    今日之事阿难还没有汇报过去,等躲进他们暗探盘踞的屋子里后,袁子赴问他:“燕罗绮为何半夜潜进陶府?”

    阿难跟他简单说了下白天的情况,袁子赴惊讶道:“那女人有办法救陶修平?”

    “以这几日来看,他们应是有过非同一般的经历,感情深厚到视彼此为亲人,可陶夫人离开时燕罗绮一言不发,连那个小伙计也没有多说半个字,绝口不提帮还不帮,倒像是掩人耳目,或许……真有法子。”阿难垂下眼眸说。

    他对自己的猜测是极不自信的,倒不是对前面的推测,而是最后几个字。

    有法子?

    一个不通医术的人有法子救一个缠绵病榻、奄奄一息的病人?

    袁子赴暴跳如雷,“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头?查不出底细不说,陶修平若真被她治好,不仅鄯州就连南盛都城的局势也将彻底扭转,到时我们该如何交差?”

    本来就是趁他命不久矣,官位不稳的时节,以其独子的性命做要挟,若他康复如初,所有努力白费事小,乱了顶上的布局策划,再无机会套取机密才是大事……

    袁子赴抓住阿难的领子,“陶修平要是被医好,他全家都得死。”

    得不到他口中的秘密,那就只能让这秘密沉入海底。

    两人目光对峙,阿难厌恶地推开他,“你们父子惯会用灭门的伎俩。”

    他们不过是在这乱局里推波助澜,何至于杀人全家?

    阿难虽然觉得袁子赴不可理喻,但也深知这件事□□关重大,牵连着许许多多因果,他必须得从燕罗绮那里了解到陶修平的真实情况。

    他一直在陶府外等燕罗绮出来,等到天都快亮了,才见到她的身影。

    身手没有刚刚进去时那么利索了,越下外墙之后差点没站稳。

    她晃晃悠悠地走着,还打了个哈欠,手里提溜着酒壶。

    知道她是一夜没睡,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宿醉回家呢。

    阿难望着她的背影,没有再登上房顶,而是沿着街边暗角,沿着她走过的地方,跟随她的影子。

    影子小小一团,身上蕴藏的秘密却大得他快透不过气。

    跟着跟着跟进了一条巷子里,走到拐角处时,影子突然停住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对上女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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