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柠辞职后并没出去旅游。
她将自己放空下来，用另一种方式重新再去认识这座生活多年的城市。
“你真不去旅游玩玩？”妈妈说，“欣月要跟朋友出去看雪，你要不然一起？”
“我就不去了。”岁柠说，“这个月底我要出门一趟，到时候元旦我就不回老家了。”
“跟谁啊？”妈妈关心问。
岁柠突然有些扭捏，不自在转移目光：“跟公司认识的朋友，就在附近的西岭。”
田桂也没多问，只是叮嘱几句出行要注意安全，节假日提前订好酒店。
周四晚上，岁柠在妈妈催促下换好衣服出门去相亲了。
地点在家附近的商场，岁柠先到，直接在约定好的餐厅取号排队。
她等了快一个小时，对方终于姗姗来迟。
带着眼镜的清秀男人，手上还拎着一个公文包，看起来沉甸甸的。
他满是歉意说：“不好意思，公司临时有事，又改了一下数据。”
“没关系。”岁柠还是有些不适应相亲模式，她双手拘谨放在膝盖上，“工作幸苦了。”
男人自我介绍叫叶宏，刚从外地回来上班，在游戏公司任职。
“TC游戏公司你知道吗？”叶宏颇为自豪说，“我就是在旗下一个游戏工作室。”
“因为还是想要回家发展，恰好公司新筹备一个工作室落在江城，我就主动跳回来了。别看是新项目组，发展前景很好。”
叶宏滔滔不绝说着，岁柠安静听他说，时不时露出微笑表示认真。
听到TC时岁柠仿若心跳漏了一拍，抬头认真看着叶宏，好奇问了一句。“是在企业天地C座那里吗？”
“你知道？”叶宏说。
“之前上班时见到过。”岁柠没提自己认识他公司里的人。
只是晚上还是暴露了。
岁柠回家路上看见有人在街头唱歌，她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录制了个视频发了朋友圈。
周亦驰给她评论说。【下次一起出来唱歌玩。】
叶宏好奇又隐晦问。【你认识我们总策？】
说着发来周亦驰微信截图。
岁柠没有否认，她也不能睁着眼瞎说不认识。
叶宏一下子像是来了兴趣，跟岁柠聊天更多，不过已经变成围绕周亦驰。
有些刻意的明显，岁柠想忽视都难。
同时又不免觉得好笑，这算是想打关系吗？
岁柠并没在意，那段饭她坚持AA，离开时鼓起勇气认真对叶宏说了自己心里想法，他表示理解，就当交个朋友。
她原本并没在意，直到隔天周亦驰突然来问她。【你跟我们公司叶宏在相亲？】
岁柠还在想他怎么知道，没想到卫青居然也发来消息，几乎是同样的话语。
岁柠茫然不解，只能询问卫青怎么回事。
【刚去给驰哥送文件，听见他们在聊天呢，那新来的同事说在跟你相亲，都要在一起了呢。】
岁柠握着手机，生气的情绪迅速弥漫全身。
岁柠很生气。
她不是因为周围人知道她相亲，也不是因为周亦驰知道，江淮峥也会知道这件事。
是叶宏根本没有尊重，以岁柠为借口跟他觉得工作上有利的同事攀谈。
两人只是见过一面，仅仅一面，却被当成了谈资，制造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岁柠找到叶宏微信，原本编辑了一大段消息想说明白，但转念一想，手上动作直接将他微信删除，一个字也没说。
质问没有意义，解释也不应该是她，所以直接删除她没做错。
晚上田桂回家，开门就问：“你把那个男生拉黑了？”
今天闲的无聊趁机删除了不少人的岁柠甚至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妈妈说的是谁。“嗯。”
田桂询问原因，岁柠反问妈妈怎么知道的。
“给你介绍的阿姨来水果店说的。”田桂回，“那天回来不是还行嘛。”
“嗯，那天晚上他看起来很正常。”如果是以前，岁柠会找借口或沉默，可现在她觉得要给妈妈说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无论好坏，是否被接纳。
田桂听岁柠讲了事情经过，眉头皱起说：“还没确定关系，怎么能在你朋友面前这样说呢。”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来陈诚妈妈，在岁柠跟陈诚说清楚没发展下去时，多次见面在她面前阴阳，明里暗里都在贬低她女儿。
“没缘分就算了。”田桂说，“但这样拉黑不太好，到时候别人诋毁你名声。”
“我们做再好，不喜欢的人还是会挑毛病。”岁柠算是想开了，“只要我们问心无愧就好。”
田桂可没女儿突然的看开，她在客厅给姐妹聊天说话，又给那位介绍阿姨发语音，找了个很蹩脚但也算是解释的愿意。“她下午手机没注意，被小朋友拿去弄，结果不小心删除了好多人。”
岁柠下午就将微信改成了禁止添加，现在倒是有了更好的借口不将其加回来。
她原本没在意，结果没想到晚上周亦驰偏还在群里对她说。
【校友可千万别看有的男人长得老实就可靠，你别怪我八卦，我只是情报网强大，偶然间听到一些消息。】
岁柠知道他在隐晦提什么，不好意思又感谢，很明显是他特意去打听了一圈叶宏为人。
【谢谢，昨天就已经说清楚了不太合适。】
周亦驰看到消息松了口气，他憋了一下午，江淮峥听到消息跟没事人一样还在继续敲代码，真的是皇帝不急。
“叶宏之前就谈了一个同组的妹子，结果跟公司另一个女生又好上劈腿，那闹得可是沸沸扬扬，现在一回来倒是想找个老实女孩娶了，他倒是眼光不错，一来就看上校友。”周亦驰吐槽说，“今天特意转一圈来找我，聊着聊着就提起岁柠，我好奇多嘴问了句，他倒是‘无话不说’。”
职场上攀关系也没错，有一条路总比另一条好走。
但对靠技术实力说话的游戏公司来说，菜就是菜，没有绝对的实力坐上去也没人服气。
“不过果然没有人能逃得过相亲。”周亦驰前些日子也是被家长发了好几次消息，关心他终身大事。“我表姐上个月跟她男朋友订婚了，打游戏认识的，谈了两年，我妈说我天天打游戏也没见有个女朋友。”
“她还向我问起你了。”周亦驰啧了一声，“你在我妈心里可优秀靠谱，想给你介绍对象的心不必我少。”
“替我谢谢阿姨好意。”江淮峥终于写完最后一段，看向周亦驰，“阿姨可能还不知道，当初你跟你表姐打游戏，率先网恋交了女朋友。”
“江淮峥！”每提这件事周亦驰就想杀人灭口，“你过不去了是不是！”
“还好。”江淮峥说，“我是过去了。”
他看手机，时间已经十点过，办公室外还有不少人在电脑面前工作。
马上元旦，大家都想过个好假期，手头上的工作恨不得是超额完成，免得假期还要被拉出来。
江淮峥也在加班加点，他刚完成工作，转头电话又响起，是公司大力支持他重组工作室的领导。
聊了会工作后又是私事，周亦驰在一旁安静无声没说话，直到听见给江淮峥介绍女朋友，没忍住笑了一声。
等打完电话，江淮峥看见群里周亦驰对他的吐槽数落，夹杂着看热闹的关心。
【相亲就是当代年轻人头号公敌，我跟江淮峥也没少被家里催。】
【现在他还在接电话呢，领导也想给他介绍个女朋友。】
【江城最后的纯情，非江淮峥不可了，连一场失败的恋爱都没谈过。】
网恋并不是周亦驰的死穴，跟男扮女的游戏网友谈恋爱才是。
他转念一想，比起江淮峥一场恋爱都没开始过，自己也算虽败犹荣。
岁柠点开周亦驰发的照片，又顺手先点了保存，工作中的江淮峥表情带着些许严肃认真，也不知道对面的人在说什么，恰好拍到他的微微攒眉。
一直没说话的江淮峥突然冒出头，直接发了一张截图。
还没等岁柠看清楚发的是什么，周亦驰突然疯狂刷表情包顶了上去。
“江淮峥，你这太狠了吧。”周亦驰大喊，哪怕办公室玻璃门隔音，外面都能听见些许动静。
江淮峥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他说：“怎么了？江城第一纯情。”
“是因为我刚发了你跟初恋的恋爱誓言吗？”江淮峥问。
岁柠往上翻了好久，总算是看见江淮峥刚发出来的那条消息。
一张Q/Q空间说说截图，名字很有回忆感，符号也有，再配上一张游戏截图，背景看起来像是有烟花，文案看起来像是官宣，毕竟‘情定三生树’这种话听起来就像表白。
这张图大概是周亦驰失败的网恋吧？
偏偏周亦驰还要发消息来说一句。【校友你别看上面的脏东西。】
刚刚特意翻上去看的岁柠做贼心虚，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已经看完，并且手指一不小心又下意识点了保存。
【没看，我不会看的。】
周亦驰眼巴巴等江淮峥一起回公寓，没想到他却直接将车钥匙丢给他，说：“今天我回家。”
“你不回家你干嘛？”周亦驰觉得他莫名其妙，“你还有什么夜生活不成。”
“不是。”周亦驰突然反应过来，“你回你爸那里呀。”
“嗯。”江淮峥说，“我妈也回来了。”
“慢走不送。”周亦驰立马拿起车钥匙准备开溜，“原来世界第三次战争爆发在江城。”
“不用我送你？”周亦驰走后又回来，在门口晃着车钥匙问。
“不用。”江淮峥还坐在椅子上，“我打车回去。”
周亦驰走后，江淮峥也没打开电脑，只是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微信，有几条消息他并没有点开。
像是在休息，也是短暂的发呆，办公室内寂静无声，安静的只有主机转动的声音，电脑屏幕幽光折射在江淮峥脸上，眼底也染上几分。
手机又来新消息，他不一小心点开，是语音。“几点到家。”
声音优雅又严厉，带着常年上位者直视的语气，并非询问，更像是一种命令。
江淮峥手指点了点，回。【马上。】
公司门口随意拦了个出租车，江淮峥家在南山上，这个时间上在半山腰山路上透过窗户，栉比鳞次的高楼散落着灯光，是城市里另一种星光。
江淮峥举起手机随后拍了一张，发给岁柠。
光影模糊，画面中拉出长长的影子，却又有城市独特的夜色美。
岁柠本来也没睡，还有一周就要外出看雪，她一闲下来就忍不住查攻略。
已经快十一点，这个角度明显在山上，可不久前他好像还在公司。
岁柠有些好奇，这个点去看夜景好像也不是不行，所以她没多问，只是夸了一句好看。
她的房间的窗户打开后看不见月亮，只有月光落在树叶上的影子。
礼尚往来，岁柠拍了一张树影幢幢，因为有风而照片里也有影的照片。
【今天的月亮很亮。】
突然就很想看月亮，岁柠起身拿了件大衣穿在身上，直接穿着拖鞋打开门悄悄下楼。
十一点过的老小区是寂静的，岁柠搂了搂衣服，站在树下抬头看月亮。
一时兴起的念头，不计现实的去冲动，只是在冬日楼下迎着寒风看月亮，岁柠就觉得很有意思。
像是完成一件很有意义的事，那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让她觉得这件事就是很酷。
今天的月亮确实很亮，在天空中是唯一耀眼的存在。
岁柠找了个没被树荫遮挡的石椅，搂紧外套仰头看着天空。
【好看。】
岁柠看了半晌，拍了张照片发给江淮峥。
江淮峥收到消息的时候刚好下车，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就停下，这个点也有接驳车，一路缓缓向家的方向开过去。
到家门口下车，江淮峥并没急着进去，他站在避风转角，低头玩着手机跟岁柠闲聊起来。
两个人在这个冬夜，同个城市同片天空下不同的地方，同时在某个小角落里欣赏着月亮，彼此分享。
【雪地里看月亮应该也很好看，越来越期待元旦了。】
【早点回家吧。】
直到微信再次跳出消息，江淮峥不得不转头看向栏杆内的家。
等岁柠到家后发了消息，他才慢慢推开门向家走去。
还在门口换鞋，门被推开，在家里工作了十多年的李姨笑着看他，说：“回来了呀，吃饭没？要不要吃点？”
“不用李姨。”江淮峥说，“你去休息吧。”
“你妈还没睡呢。”李姨回头看了眼，小声说，“才到没多久。”
江淮峥点点头，直接上二楼没回自己房间，站在一扇雕花木门前，敲了敲。
“进。”屋内传来一道女声。
得到回应江淮峥推开门，小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丝绸睡衣盘着一头黑色，眼角虽有细纹，却有显得年轻优雅，看起来不过四十。
“回来了？”
“嗯。”
欧阳玉奔波一天回到国内，此刻虽格外疲惫，看向江淮峥的目光却又格外清明。
“一定要回国，就为了做这个？”欧阳玉说，“这就是你给我说的目标？”
江淮峥不卑不亢回：“这可能不是你对我的期望，但确实是我的目标。”
“您一路回来辛苦了，先休息吧。”
江淮峥站得体笔直任由母亲目光打量，视线交汇时没有丝毫避让，沉默半晌后他主动开口。
“如果你是为了我回来，明天谈也来得及。”江淮峥说，“如果不是，那今天应该也更没必要继续。”
“你是为了我专门回来的吗？”江淮峥反问。
欧阳玉注视他良久。说：“去休息吧。”
“好。”江淮峥也没多问，点头说了声晚安后出门，关好房门后回三楼属于自己的卧室。
刚拿出手机，周亦驰‘关心’的消息发了好几条。
江淮峥随手回复，从卫生间洗漱出来发现周亦驰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他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回拨过去。
“没事吧？”周亦驰接通后第一句话就问。
“能有什么事。”江淮峥漫不经心说。
周亦驰正要松口气，想开玩笑说几句，却听见‘啪嗒’一声，是打火机的声音。
江淮峥很少抽烟，只有心情不好时才会来上一根，并且几乎都是几口就熄灭扔掉。
这这种讯号表明，好兄弟并没他语气中那么风轻云淡呢。
“阿姨回来干嘛？”周亦驰听到消息也很震惊，“她在法国定居那么多年，这些年是一次都没回来过吧？”
“谁知道呢。”江淮峥点燃烟，看着猩红的一点在黑夜中跳跃，“你这么想知道，我给你电话问问？”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呢。”周亦驰嘟囔，“好不容易踏入正规，工作室可不能没有你，阿姨要是再强行带你走，我就去你家门口吊死。”
江淮峥哼了两声没应，周亦驰知道这个时候他心情可没表现的那么好，找了个借口打游戏挂断。
窗外风大作，院子口的树被吹得摇摇晃晃，枝叶乱颤，山上温度更低，玻璃窗蒙上一层白雾，里外全都模糊不清。
江淮峥手里的烟点燃后就一直拿在手上，屋内没开灯，那点星火光就格外突出。
他垂眸，静静看着。
直到山脚下城市灯光都渐渐熄灭，只剩路灯在夜幕下勾成一条光龙。
不知不觉中烟燃烧到手指处，轻微疼痛让他从沉思中抽出思绪。
“呵。”江淮峥笑了笑，将手里的烟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随后拿起手机。
岁柠正躺在床上准备着睡前的网上冲浪，刚找到一个旅游po主的视频，就收到江淮峥发来的表情包，一个委屈巴巴的小猫咪。
她几乎是瞬间切到聊天页面，看着江淮峥发来的消息，也回了一个猫猫疑惑。
【还没睡？抱歉心情不好，没打扰你吧？】
【怎么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请一定说。】
岁柠一下子坐起身来，心不免的有些担心。
编辑了好几条消息都觉得不合适，最后只能再发一条。【没事吧？】
江淮峥语音回复了，明明本就是正常的音量，岁柠偷偷又往下按了一格。
“我没事，只是家里有一些烦心事，想回去看米粒了。”
原来他家在南山上。
岁柠如梦初醒，记忆又像是从尘封中翻滚出来，她在心里不由得叹了一句。
江淮峥家确实是在山上，以前岁柠在贴吧看见别人提了一句，就在某个周日义无反顾上去闲逛。
只是那时候没有缘分就是没有，无论她走多久，遇不到就是遇不到。
岁柠原本打了一串文字，发送前按下删除，人又躺在床上，缩回被窝，轻轻嗓子回复说。
“人没事就好，等你忙完就可以回去看它了，如果实在抽不出身，我现在辞职后时间很空闲，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尽管说。”
“好。心情原本是有些难过，不过以前有个朋友对我说，不开心的时候想一想美好的东西就可可以了。”
“如果你觉得心情很烦闷的话，可以想一想让你觉得开心美好的事情，好吃的，或者你曾经去玩过的地方。”
两个人的语音几乎是同时发送，岁柠点开后又惊奇发现，江淮峥说的正是自己想说的。
她有些说不出的开心，自己治愈坏心情的办法很好用嘛，大家都一样。
“所以刚刚想到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坏心情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岁柠下意识回了一句：“什么？”
发完后她就有些后悔，她既担心好奇，又怕自己逾越多问。
江淮峥没有马上回，岁柠的心立马提起来，翻了个身看着手机屏幕。
好在消息立马发过来，她咬紧的唇才慢慢放下来，
其实只是没有秒回，是回消息很正常的时间，只是太紧张，所以对每一个细微的点都很在乎。
岁柠点开。
电话将江淮峥的声音传递，将声线优点无限放大，落在岁柠耳边，像是自动蒙上了一层微弱的电流。
“在想怎么堆一个好看的雪人。”
江淮峥点赞了岁柠不久前发的朋友圈，是她刚从外面看完月亮时回来发的。
一张从网络上找的图，月色下的雪人，红色圣诞帽可爱喜庆，微笑上扬的嘴唇，玻璃珠作的瞳孔显得圆润可爱。
岁柠不由得发出感慨。
【想堆一个可爱的雪人！】
元旦，下个周五，时间还有不到七天。
岁柠心中那股不切实感越发浓烈，江淮峥每一句话都让她有了触底的感觉。
期待感就像是摇晃后骤然拉开冰镇汽水，在心间不断冒出滋滋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