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她昏迷也只是片刻,醒来时天色亦是漆黑如墨,显得此夜格外漫长。

    小公主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那阵迷香,想来是她们逃离车队时,用来熏晕那两名女使余下的。

    小公主翻身而起,这才弄清自己的处境,她手脚均被细软的布条捆住,布条打了活结,解开尚需时间。

    人似乎被藏在一个竹筐中,眼睛只能透过竹条缝隙,看到外面远远近近的火光。耳边脚步杂乱急促,像是在搜寻什么的样子。

    小公主身形一僵,不敢乱动,就听见外边呼和一阵,“在那里!”

    脚步声急促而去,小公主待人走远,急忙解开身上束缚,这时她才发现,那双能暴露她身份的月光锦软履,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双针脚细密的普通软靴。

    珍珠姐姐……

    小公主岁数大些便再也没哭过,这一刻她视线不知不觉便模糊了。

    顾不得许多,她推开遮住自己的竹筐,拔腿便冲了出去,若是动作快些,珍珠姐姐或许还来得及。

    “来不及了!”许久不增出现过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先前打斗时出现的那一抹绿光果真不是幻觉。

    那绿色的亮点挡在她身体前侧,像是要拦住她似的,“你是要辜负她的一番苦心吗?她已经死了,你现在过去,就是白送一条人命。”

    小公主伸手挥开那个绿点,先时还能勉强忍在眼眶里的那一丝泪意倾泻而下。

    终究还是晚了……

    逃亡之路几经生死,她之前从未幻想让柳先生出现助她一臂之力,然而真当他出现时,却忍不住埋怨,他为何出现得这么晚?

    柳青亦见她根本不听,无奈叹了口气,他伤了根本,因着分身感知到皇宫出了意外,可惜尚未恢复,元神尚需观音山灵气滋养,离不得山。

    这些日子他屡次尝试,昨夜方才成功找到小公主,幸而她身边还带有自己的分身,夜里定位此处,可巧就遇了一场打斗。

    他知时态严重,却也无力挽回,眼睁睁看着那名叫珍珠的宫女换了两人的鞋子,又将小公主妥帖藏好,对着竹筐磕了个头便慨然赴死。

    柳青亦深受震撼,他自诩世间灵物,看不上人类虚伪狡诈贪婪无厌,却也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情深义重,竟是如此瑰丽迷人。

    眼看小公主就要与叛军小队打了照面,那小绿点飞至她额头处,“止!”

    像是撞在了看不见的屏障上,小公主骤然止步,摔倒在地,她低着头,半天没有起来。

    地上掉了一个香囊,配色精巧熟悉,正是她在观音山看珍珠一针一线日夜缝好的那一个。当日珍珠说是要送给同乡,想来是并未找到时机。

    小公主将香囊捡起收好,终于站起了身。柳青亦暗忖她这么个小孩子遇到此事终究是残忍了些,刚想劝慰几句,就见她已三两下抹尽泪水,收敛了神色。

    “先生说得对,刚才确实是我不懂事,珍珠姐姐她,是否真的已遭不幸?”

    小公主衣衫褴褛,脸上也沾染了污垢,刚才泪水冲刷,更显斑驳,可她从容说话的样子,跟从前在冷宫里、寺院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柳青亦心觉些许残忍,但还是肯定道:“不错,那些叛军以为她是你,便取了她的头颅,同你那些兄弟姐妹一样,挂在了城楼上。”

    “你说什么?”

    “你大概还不知道,皇城已破,除了几小股保皇势力,如今这里已是叛军的天下,你的亲族,多数已经遇难。”

    小公主沉默不语,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此前困于冷宫,虽知南梁积弊已深,却也从未想过能败亡的这样快。

    她亲眼看着无数人试图挽大厦之将倾,太子哥哥、梅香姐姐……而如今,尘埃落定,所有的挣扎都成了枉然。

    她曾经那么努力想要逃出的皇宫,一朝风云变幻,人还未离皇城,便已是国破家亡。

    “我想去看看她们的尸身。”

    柳青亦觉得不妥,但是又想不出什么好的拒绝理由,只得同意,“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看过便离开皇城吧,我给你使个隐身诀,保你安全出城,也算全了你我因果。外面天大地大,总有你的容身之处。”

    他看不出小公主的情绪,心中总觉不安。“先生说的是,先生助我良多,阿言感激不尽。”

    小绿点轻盈落回小公主肩头,小公主凝神屏气,从一队队巡逻士兵中穿梭而过,她走了半夜,才将将走到皇宫外门。

    此地戒备森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小公主仗着自己身量小且能隐身,就这样随一路巡逻的队伍溜了进去。

    往日辉煌整肃的外门口也有了血与火的痕迹,士兵往来嘈杂,门楼上竹竿高高挑起,顺杆而下挂着一溜儿大大小小的脑袋,全都是她的血脉至亲。

    短命的新帝,高高在上的皇后,高傲骄矜的七公主……

    曾经的尊荣体面是那样不值一提,火光之下,满是恶臭和血污。

    过往平民无动于衷,偶有几人多斜上两眼,倒要将手中的烂菜叶扔上几把,还要啐上一口,“呸,昏君”。

    小公主环视一圈,终于找到珍珠姐姐的头颅,她表情沉静,并无枉然受死的不甘与挣扎,还和在观音山时一样。

    小公主怔怔看了半晌,若说出身便是罪恶,她本不该去沾惹旁人的无辜。

    “难过的话也可以哭出来。”

    小公主收回目光,“先生之前说会帮我离开皇城。”

    “是,你心愿已了,今后就当南梁的五公主死于叛乱,断绝过往尘缘,然后隐姓埋名,不要再插手这皇家是非了。我带你去找燕回,正好他也要出城。”

    “有劳先生了。”

    小绿点在前带路,走了许久,终于见到一处颇为隐蔽的宅院,小绿点穿门而入,不一会儿燕回便走了出来。

    两人初见都惊了一瞬,短短月余不见,小公主家破人亡,已如丧家之犬,自是落魄。而燕回算得上成名大妖,按理说法力非凡,此时看着倒像是大病一场,憔悴苍老的不成样子。

    “怎么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快进来,我前后找了你多次,但听说你在车队中走失了,幸好如此,不然你大好头颅怕也要去城门畅游十日了。”

    小公主牵牵嘴角并未作答,她随着燕回进入院内,才知道后面别有洞天。

    外面看不过是一户寻常人家,可内里确实愈走愈深,其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平静安然,同外面的兵荒马乱比起来宛若世外桃源。

    “你先在这里安心住上两天,等我将一些私事安排妥当就带你出城,今后虽说不能再做金尊玉贵的公主,但想来能保你性命衣食无碍。”

    小公主郑重一礼,“多谢燕回哥哥出手相助,不过阿言尚有几家亲眷,看这战火燎原,早有避祸之意。如果此番承蒙您和柳先生关照,能顺利出城同他们汇合,阿言便感激不尽了。”

    燕回话中带了几分惊异,“你倒也聪明,竟然早就安排好了后路。”他面上又现出几分惋惜来,“这样一来,出城之日就是我们别离之时了。”

    小公主轻叹一声,“有缘终将再见,没准我到时候会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呢。”

    燕回轻笑了一声,“那敢情儿是好事了。”

    在这样的世道里,能无病无灾平安到老当然再好不过,更何况小公主生来凶险的命格,见到白发苍苍的她倒像是一种祝福。

    小公主终于安顿下来,几日的流亡逃命让她看起来整个人都有种仓皇不安的萎靡,柳青亦一路停在肩头,见她不再言语便问道:“还在为你身边的宫人伤心吗?”

    “不,我只是不知道该怪谁,这四散的流民本没有错却平白无故失了家园;泄露我行踪的中年男人本没有错却失了全家三十七口姓名;珍珠姐姐衷心护我本没有错却香消玉殒,那到底错的是谁?”

    小公主迷茫的看向远方,“难道错的只有南梁王室,可是王室区区数人,又怎能担得起这数万百姓的命数。”

    “你想多了,”小绿点在她额头一点,“睡一觉吧,忘了这些,整日里想这么多事情,你自己难道就有错吗?”

    两日转瞬即逝,不知道燕回到底做了什么安排,这日傍晚小公主终于听到了要出发的消息。

    她家国破灭,身无长物,只换了身燕回准备好的干净衣服便走了出来。

    随即看到燕回小心翼翼的将什么人从屋中扶出,来人穿一身素白衣衫,脸前挡着厚厚的面纱,看身形是个妙龄女子,只是走路脚步虚浮,像是久病未愈,想来这便是燕回的私事了。

    燕回将那女子送上马车,又悄然耳语几句,转过头来说道:“我还有些常用的药物忘了拿,小妹妹先上车,我去叫上青亦,很快就来。”

    小公主从容上车,将眼前人细细打量,“小妹妹看我做什么?”

    与窈窕身形不符,车中人却是一副粗嘎难听的嗓子。小公主微微点头,双目锁住对方面部,一字一顿的说道:“得见故人,心生欣喜,容华夫人安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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