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小公主和珍珠互相搀扶着走在乞讨的人群里,这一路连跑带躲,叛军连着皇城守卫,简直像过境的蝗灾,一茬接着一茬,都不算什么好东西。

    水淹皇城,南梁皇室终于有了点应敌的架势,整合四方人马摆出好大的花架子。可惜主将避战不出,只听说在阵前纳了几房美妾,连流民都躲着他走。

    叛军倒是气势如虹,有了六皇子里应外合,台城破后好一番烧杀掳掠,匆忙建了个小朝廷,正急着论功封赏。

    珍珠和小公主原想着走到城东和之前安排的人接上头,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几天时间形势大变,城东竟也早已到了叛军手中,眼下唯有保全自己再做打算。

    两人从周遭村镇辗转回到城内,手中食物渐次见底,又是疲乏不堪,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珍珠颇为自责,“是我没用,让阿言受苦了。”

    “姐姐说什么呢,此番境地尚有人能患难与共,阿言已经知足了。”

    她困于深宫多年,早有经营,此番出逃虽说仓促,也算不上毫无应对。

    “姐姐莫慌,先前我在宫中,尚有几个互通消息的朋友,不如姐姐随我拜访一二,或许能破了如今的困局。”

    她二人低调行事,按着小公主先前记忆中的地址,找到了一处深埋巷子里的小院。

    “阿言该不会记错了吧?这里,并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院子原本的主人是受过小公主外祖照拂的兵士,这几年战乱立了功,被提拔成了中郎将,经过梅香牵线,才渐渐有了联系。

    此人秉性憨直,听得小公主在冷宫的遭遇后多有打抱不平之意,小公主几番考虑,才将他安排在宫外做了接应自己的备选。

    只是,如今这门廊破旧,隐约有烈火灼烧的痕迹,院中破败不堪,坑洼低矮处的积水在夏日里发酵出难闻的气味,显然经了一番变故。

    两人小心翼翼顺着外墙转了一圈,里面确乎是连个人影都不见。

    小公主感叹道:“让姐姐失望了,战乱已经蔓延到了城内,这家人怕是遭了什么意外。”

    她二人衣衫早已破旧,身上也脏污潦倒一如那千千万万流落至此的乞丐。可到底是养在皇家,比起周遭流民,小公主身姿挺拔、双眸明亮,言谈举止自有风姿,倒是同这一身格格不入了。

    这一切落在有心人眼里,当然另有考量。

    “两位姑娘!姑娘!”

    远处屋檐下跑来一名中年男子,他拭了拭额头的汗珠,眼珠将珍珠和小公主滴溜溜扫了个遍,这才冲着小公主一揖到底,“姑娘可是要找这户的主人。”

    小公主同珍珠对视一眼,珍珠错前几步挡在小公主身前,“冒昧询问,这里可是四留街?我姐妹二人在乡下遇到战乱,特来城里寻远房表亲投奔。”

    中年男子将目光移到珍珠身上,慢吞吞说道:“四留街在前一个路口,这是北固街。”

    珍珠颔首,“原是如此,多谢相告,竟是我们找错了。”

    她拉起小公主的手便越过那中年男子,只听他又在后面问道:“两位姑娘要找的确实是四留街吗?可别是又记错了!”

    见二人并未停下脚步,那中年男人又说道:“这位小姑娘家境怕是不凡吧,您脚上的月光锦之前可是连皇室都在采购的呀!”

    珍珠惊出一身冷汗,这中年男人显然已经看破二人身份。

    小公主停下脚步,扭头笑道:“不知这位大哥有何指教。”

    中年男人笑道:“指教谈不上,二位前来投亲,想来是不知这城内几日风云变幻,那四留街同我们这北固街一样,位置不好,因兵祸或瘟疫,已不剩什么人了,两位就算去了怕也寻不到亲友。”

    他意有所指的点了点脸前破败的院门,“喏,这家原来可是个中郎将,前几日小股叛军入城,他们家男主人去了前线,剩下的老弱妇孺还不是被杀被抢,没天理啊。”

    小公主眼眸一暗,“听这位先生的意思,我们这亲戚倒是寻不得了。”

    那中年男人点头,“不过也是巧了,这中郎将一家也曾说过家中许有亲戚投奔,他怕自己届时命丧沙场,嘱托我代为接应,还专门放了一部分吃食衣物在我这里。”

    那中年人按了按眼角,“我受他所托,每日拿了这信物空等,谁知他杳无音信,却也未曾见他的故人啊,所以冒然相问,两位姑娘勿怪、勿怪。”

    小公主好生打量了他手中木坠,确乎是自己交给中郎将的信物。

    她冲珍珠点了点头,“难为先生如此诚信,竟有古人之风,可惜我们姐妹二人要投奔的亲戚确乎是住在四留街,让先生失望了。”

    那男人又道:“在下也知属实冒昧,但二位姑娘,天色将晚,此地夜间戒严,前面不远有一处岗哨,每过两个时辰便有兵士四下巡查,若是发现有游荡在外或形迹可疑之人,轻则驱逐,重则用刑。相逢即是有缘,二位不如到在下家中暂避。”

    晚间戒严是真,眼下二人身份,被谁发现都不是好事。

    “就不叨扰先生了,您之前说这中郎将一家皆遭逢意外,我们暂且借他房舍栖身一晚,明日再做打算便是。”

    “这样也好,我替二位准备些衣物吃食。”

    小公主同珍珠推开中郎将家的破败屋门,找了一间四壁尚且完整的屋子,室内贫寒,床褥卧榻皆无,好在如今已是盛夏,便是这样窝在墙角凑合一宿也无碍。

    “阿言觉得此人还是不可信吗?”

    小公主苦笑一声,“珍珠姐姐,此情此景,阿言可信之人唯有姐姐了。”

    珍珠揉了揉小公主的发顶,本意是感慨这孩子虽贵为公主皇孙,却也没有一日过得舒心,不成想摸了一手先时故意糊在她头顶的软泥。

    她一时少女心性,将那泥污随手又糊到了小公主的脸蛋上,看那被她弄懵头的女孩子,笑道:“别愁了,我的小殿下,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晚些时候,那中年男子果然送来了些干净的饮水和吃食,珍珠好好的同人道了谢,却也没敢真的让小公主碰那些东西。

    “我这里还有一块糕饼,阿言先垫垫肚子。”那块糕饼几经辗转,竟还是完好无缺的样子。

    “姐姐一起吃吧,吃了东西才能一直陪着阿言呀。”

    珍珠笑着从上面扣出拇指大小的一块,“嗯,今日才发现,这宫里的吃食做得就是精细。”

    夜色渐浓,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动,她二人早已是惊弓之鸟,当下便利落起身,轻声凑到窗前。

    门外白日见的那中年男子鬼鬼祟祟走到门口,手中似乎还拿了什么东西。

    小公主和珍珠对视一眼,趁他走近,猛地踹门而出,借着鄙薄月光,这才看清那男子手中拿着一把黄铜大锁,竟是要将她们锁在屋中。

    他果然不安好心!

    未待他反应过来,小公主用半截袖子从背后死死勒住那男子脖颈,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可她几日未曾吃得饱饭,加之身量不足,刚才一击实属出其不意,实际上又怎会是成年男子的对手。

    情势瞬息逆转,那半根衣袖就又缠上了小公主的脖子,她眼前一黑,屏着最后一丝气力抓向那中年男子的眼睛。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绿光一闪,头又似乎磕了一下,视野里直冒金星。

    随即天旋地转,等她再睁开眼就看到珍珠手持一块染血的石头,一脸焦急的说些什么。

    小公主晃晃脑袋,赶走耳边的轰鸣,珍珠不知是急的还是吓得,流了一脸的泪水,她自己还没有察觉。

    也是,若非跟着自己流亡,一个宫廷侍女又怎会面对如此急迫危险的场景呢。

    安抚好珍珠的情绪,小公主闭着眼睛将手探在那中年男子鼻息之下,随即像是终于呼出一口久憋心口的闷气,他还活着。

    她们搜遍院子,找出些还算结实的破烂布条,将那中年男子牢牢捆在了一棵枯树上,两人都精疲力尽。

    一瓢冷水下去,那中年男子悠悠转醒,小公主满脸冷漠的站在他面前,“先生冒然加害,总该有个理由吧?”

    那人被拍了脑袋,血流了半张脸,闻言冷笑出声,眼神里更是遮掩不住的狠毒怨恨,在夜色中活像索命厉鬼,“狗皇帝的女儿,杀你还需要理由吗?”

    小公主蹲下身来,“你知道我是谁,你是叛军?”

    “哈哈哈哈,多可笑,你穿着皇室的月光锦,你身上就带着罪恶。什么昏庸无能的皇帝?什么吃人的世道?就因为进献的布匹勾了丝,就要了别人一家老小三十七口的性命!”

    他状若疯癫,“报应来了!你们走不掉了!我已经给叛军传信了,他们一定会抓住你,把你的脑袋挂在城门上风干,就像之前那几个一样。哈哈……你们这种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贵人居然也有如此下场,痛快啊!”

    “爹!娘!儿子为你们报仇了!”

    小公主没有再看那半疯的中年男人,她沉默片刻对珍珠说道:“姐姐,叛军不会坐视南梁和北魏联姻,我在叛军手中定然没什么好结局,姐姐别管我了,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珍珠眼中泪光闪闪,她上前轻轻抱住小公主,“阿言想什么呢,姐姐说过会护你周全的啊……”

    小公主只觉有一阵奇异香味,紧接着便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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