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乙卯夜,楚宫。

    明月高悬,月光洒落在宫门前的路上,仿佛积了一汪汪潭水。几名守门的阍人倚着宫门昏昏欲睡。

    风声穿过树梢,草叶间鏦鏦铮铮,是金铁相击的声音。一阵野狐嚎叫中夹杂着几声高呼:“王至矣!王至矣!”

    阍人瞬间清醒过来,乱作一团。有胆大的提着武器走近:“我奉王命守中门之禁,何人在此?”

    不远处的草丛中火光摇摇,钻出一串慌张的人来,跑在前头的那个人是长年跟在弃疾身边的斗成然,几名阍人都识得他。

    只见他头发蓬乱,头冠歪在一旁,一边向王宫跑来一边在呼喊:“王至矣!王至矣!蔡公兵败被杀,楚王大兵,随后便至!”

    胆大的阍人闻此也不免大骇,立马丢下手中的武器,拔腿就向城外跑,边跑边学着斗成然的话嚎叫着:“楚王大兵进城了!楚王来复仇了!快跑啊!”

    安静的郢都顿时家家户户传来哭啼声、惊叫声,有些男子穿了一半的衣裳就爬上城楼去望着楚王来的方向,月光下树影晃得张牙舞爪,活像被战车碾过的样子,城上的男子完全相信了城内四处的呼喊声,着急忙慌地跑回家中把值钱物件藏起来。

    路上相撞之人繁多,有贼人趁机抢掠盗取财物,与受惊的屋主相遇,举刀而杀,血流遍地,一时城内哀嚎之声不绝。

    城内的哭嚎声惊动了在寝宫休息的子比,他掀开床帷,胡乱披上外衣,赤脚跑出门外,门外无人值守,宫内已有火光冲天。

    子比内心大乱,跌跌撞撞向四弟住处跑去,斗成然已跑近,手中挥舞着路边捡到的破损旗帜。他看见扶着柱子向外逃窜的子比,掩住眼角的笑意,将手中的旗帜“咣当”一扔,掐了虎口一把,涕泗横流地扑向子比:“公子!是我啊。”

    子比闻声转头,连忙抬手扶住了差点要摔倒的斗成然:“子旗(斗成然字子旗),你怎会在此?我五弟何在?”

    只见斗成然抹着眼泪道:“蔡公兵败被杀,楚王闻君擅立,甚怒。今兵已入城,欲同当初辱杀蔡侯与庆封那样对付您,您须尽早为自己打算,避免人前受辱,臣亦逃命去矣。”

    斗成然言辞恳切,说罢便慌慌张张地向外逃窜,子比闻言跌地痛哭:“五弟啊,你兵败死了,留我一人可如何是好。”

    来往逃窜的宫人路过,颤抖着靠近,尝试着扶起子比:“楚王残暴,公子速逃命去也。”

    子比双腿被吓得发软,难以直立,只顾抹着眼泪,宫人放下扶他的手,揣紧了怀里的珍宝,向宫外奔去:“公子照顾好自己,鄙人逃命去也。”

    子比见那宫人这副样子,又哭了一时,双腿才恢复好些,扶着柱子喃喃:“五弟已死,我该怎么办啊。四弟!四弟!我要去见他,他还不知此事,不,不行,来不及了,我要向宫外逃去。”

    正在子比乱转间,四处寻找哥哥的子皙找到了他:“三哥,我听斗成然说二哥回来了?”

    子比见他,相抱大哭:“四弟,如今我只剩你了,你说该怎么办啊?”

    子皙:“我们快逃吧,哥哥。”

    子比:“蔡、陈尽归楚,五弟已死,如今能逃向何处?”

    子皙:“楚王归郢,四处的诸侯国都将向他臣服,除了晋这样的大国,不会再有国家敢收留我们。”

    子比:“十二年前,楚王杀长兄之子后,我便逃往了晋国,晋国收留我多年,如今我归来不久带着楚王的怒火再次逃往晋,晋国势必不再愿意留下我。”

    子皙:“那便向东,逃往吴、越。”

    子比:“吴、越均是小国,又与楚有仇,不会收留我。”

    子皙:“向西,入巴、蜀。”

    子比:“巴国为蛮夷之地,土风敦厚,与楚世战为仇,我若入巴,巴人必杀我。蜀国远隔崇山,不通人烟,山路险峻,去不得。”

    子皙:“向西北,入秦。”

    子比:“山遥路远,溯汉水而上,楚王会追上我,届时必折辱虐杀我。”

    子皙:“天下之大,竟无处可逃,天要亡我,该当如何?五弟误我!”

    宫外又有人跌跌撞撞高呼着通报:“楚王已入宫来!正斩杀罪臣!”

    “噗——”一声刀剑入肉的声音,喷溅的鲜血洒了一地,那人横尸在地,杀他的人抹开满脸血,嘴唇颤抖着念道:“我追随楚王,先杀你这罪臣!”

    宫内受惊而相杀者乱在一处,子比闻言吓得跌倒在地:“吾亡矣!吾亡矣!”

    子皙眼中闪过精光,提起身旁散落的佩剑,向子比走来。

    子比指着他说道:“四弟,杀了我,你仍是罪臣,二哥残暴,不会放过你的,届时会在人前,像对待庆封那样,除你的衣,杀你的头,让你全家绕市受辱,不得安宁。”

    子皙“哇”的一声放声哭出来:“那我该怎么办?”他想起熊虔对付敌人的那一套,浑身颤抖着,“士可杀,不可辱。”说罢,心一横,举剑刎喉,血喷了子比一脸。

    子比见状,又哭又笑:“士可杀,不可辱。四弟,我同你去。”他爬向子皙的尸体,拿起他的配剑,效仿子皙,割了脖子。

    一夜混乱过后,楚宫横尸遍地,阳光照耀下,殿门满是褐色的干涸血迹。

    斗成然率领众人,大步招摇地走进宫门。他以手掩面,皱眉道:“好重的血腥味,你们去打扫一下,准备迎接蔡公。”

    躲了一夜的宫人,怯生生地伸出头瞧着他,斗成然笑道:“蔡公大胜归来,还不快请百官前来迎接,躲起来做什么?”

    城外马蹄扬尘,一队大军疾驰入城,城内百姓惊疑以为是楚王归来,只见军前战车上坐着一人,笑容满面,得意至极,原是蔡公熊弃疾。

    熊弃疾昂首阔步走入已打扫干净的楚宫,笑道:“楚王已死,我从汉水里捞到了他的尸首,大家莫慌,我三哥,四哥呢,怎么不出来见我这弟弟呀?”

    才有人报:“昨夜宫内大乱,以为是楚王归来,两位公子惊惧而亡。”

    熊弃疾闻言故作伤心,哭道:“怎会如此啊?三哥,四哥!快领我去看看。”

    直到见得二人尸首,熊弃疾才放下心来,佯哭了一阵,对左右说道:“三哥、四哥之死令我心痛,几欲同去,但国不可一日无首,想我兄弟五人,如今剩我一人,我便不能推辞,只能勉强即位,三哥、四哥,你们且安心去吧,我必会壮大楚国,以告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几日后,熊弃疾改名熊居,自立为楚王。郢都市井之间便有流言传出:“前日里王城大乱,原来全是蔡公的计策,如今先王之子仅剩他一人,可叹可叹。”

    随后,熊居令斗成然负责营葬几位兄长的事宜。

    他先前带兵搜寻熊虔,未有所获,回城时为安民心,特意将一男尸换上楚王的服饰放至汉水的上游,再从下游捞出,尸体被水泡得面目全非,便足以伪作熊虔尸首。如今他张榜告知国民,熊虔之尸已寻得,谥曰灵王,将归葬王陵,望民心安。

    星河与涂山衡赶到时,熊居已然称王。星河高悬于郢都上方,布满星光的衣裳随风而动。她看向脚下的城池,怨气笼罩着全城,如海浪翻涌。

    星河:“好重的怨气。”

    涂山衡:“是妖孽作祟么?”

    星河:“我探了一圈,只有怨气,未见妖气。这里应该有过一场□□,冤魂缠绵故土,不愿离去,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涂山衡:“那便拘一缕魂魄问上一问。”

    星河:“冤魂若知前后因果,便不冤了,只怕他们也困在局中。”

    说罢,星河挥袖,双手结印,额间神光大放,玄云聚集,一场风雨洗净了满城怨气,透明的魂魄顺水而下,经地底黄泉,流入蒿里。

    星河:“阿衡,我们下去探查一下吧。”

    她扮作西方来的行商,四处打听下才知晓前些日子城内所发生的事情。

    涂山衡气哼了一声:“为一己私利,搅乱一城,岂有此理。”

    星河拦了他一下:“福祸无门,惟人自召。阿衡,性子别这么急。”

    她以华美的绸缎请开楚宫的大门,那绸缎为天神所织,轻薄若云,光华烂烂,似有真实的繁花沿着布匹盛开。

    大殿陈设精美,熊居坐在上首,面上不见喜怒,威严自发:“你自昆仑来,昆仑的仙人也想效仿蜀国的巫咸,与我大楚通商吗?”

    星河:“自庄王之世,楚为诸侯之长,昆仑地处蛮荒,理应来朝。”

    熊居大笑,接受了她的献宝,并赏赐了些金银。

    星河趁机放出神识在宫内查探完毕,未见妖孽,悄悄对涂山衡摇了摇头,便同他一起退出了楚宫。

    直至宫门外,她方才叹道:“我见楚宫内,只有人祸,却无妖孽,想来是人的野心无穷与外物无关,那新任楚王运数未尽,只是不知熊虔的尸首怎会从汉水中捞出,你我同去王陵检视一番。”

    待二人私入王陵,斗成然正在操办营葬事宜,星河悄悄探了棺椁,对涂山衡说:“熊虔的尸首不在这里,此人是死去的囚犯。应是熊居寻来伪作熊虔,以安民心。”

    涂山衡:“那熊虔已死,其尸首岂不是仍在荒野?”

    星河:“多半是由申亥下葬了。”

    涂山衡:“一代诸侯,生前骄奢淫逸大兴土木,死后葬以三寸之棺,化为乌鸢蝼蚁之食,不知他的亡魂又作何感。”

    星河:“命有恒常,世事一体。此事已毕,咱们该走了。”

    涂山衡:“去哪儿?人间的公理不用再主持了吗?”

    星河:“天行有常,人间之事岂由我们决断。”见他不懂,她又掰开了说,“如今楚国公子仅剩他一人,楚自康王,经郏敖短命,灵王好战,訾敖之乱,楚人累受战乱之苦,若再有国君轮换,谁又能担当重任?国将不国,此其一。

    子比迟疑,子皙怯懦,凡事仰仗熊居,二人谁堪为君?乱象自有因缘,此其二。

    万物顺乎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有天道在上,何须你我以盲目聩耳,代为司职?此其三。

    万物有利弊,插手人间事,得利者奉我为神,失利者视我为妖。世上无有百利无一害之事,故而神与人各司其职,互不干涉,此为颛顼帝绝地天通时创立的规矩,此其四。”

    涂山衡:“说了半天,不过是不得对付凡人呗,那送几句教诲总行吧?”

    星河略有疑惑地看向他:“你准备怎么教诲?”

    涂山衡轻哼了一声:“你猜。”

    月上中天,一只白狐越过重重宫墙,钻入楚王的帷帐之中,九尾在它身后招摇。熊居只觉有阵风吹过,抬头便看见狐狸湛蓝的双眼,头脑昏沉,发出梦呓:“我将善待国人,休养生息,录功用贤,君臣一体,复陈、蔡之祀,使四境安谧。”

    待他说完,白狐一甩九尾,对着身旁的星河昂起头颅,轻巧地一跃,便离开了楚宫。

    星河笑道:“我倒忘了,九尾狐天生幻变之术,尤擅蛊惑。对了,阿衡,现在你应该心气平复了吧,那咱们便原路返回天宫了。”

    涂山衡:“嗯,回去吧,还是从昆仑走天门吗?”

    星河:“自天地封印之后,上下往返只有昆仑天门一条路。”

    二人途经棘邑,知此处为申亥家所在,便想去看一眼熊虔埋骨之地,毕竟熊虔多年来与九岗山的山精命运交缠,若是他死后有怨气残留,埋骨处或许会不太平。

    熊虔葬于一片野地,新填的黄土堆光秃秃的十分凄凉。涂山衡不免叹了口气:“棺三寸以朽体,衾三领以覆恶,何必如此。”

    星河眉头微皱,只见光兀的坟头上萦绕着几圈淡淡的哀怨,却无凶恶之象,这怨气的来源不会是熊虔。她将这怨气的本源召唤出,从坟头上升起淡淡的青紫之色,幻化成两位不过豆蔻年华的少女。

    少女面色青白,双目突起外翻,泪水不断流下,颈部有红紫色淤痕,应是生前被扼杀的。星河询问二人遭遇何事,飘渺的幽魂只作嘤嘤哭泣之声,却不能回答。

    三魂七魄散了一半,随着地下的暗流流入黄泉,已是两个痴儿。星河捏诀,将她们散入黄泉的记忆寻回,暗紫色的烟雾覆上她的额头。

    她的神魂顺着烟雾,飘向少女们的记忆深处。

    初夏的夜晚,风有些凉,吹得少女房间的木门晃动作响,四野寂静,耳边只剩单薄的木门撞击声,“咚——咚——”。少女爬下塌,试图关紧房门,倏忽门被推开,夜风吹了满屋,父亲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外,身后的树影如鬼影,在风中张牙舞爪。

    父亲:“你们同我来。”

    少女回头看了眼躲在身后发抖的妹妹,握紧了她的手,便跟上父亲的脚步。她记得昨日傍晚时分,家中的客人自缢于房内,死状如老人口中的厉鬼,令她害怕不已,她吓得连忙去寻父亲报丧,父亲闻讯后在堂前痛哭,她不懂父亲为何如此伤心。

    而今不过五更天,残月已落下,夜色漆黑,夜风寒冷,她和妹妹身着单薄地跟着父亲来到那位客人的下葬之处。

    客人葬于荒野,一路上虫声啾叽,父亲阴沉着脸不说话,只埋头向前,她跟随着父亲走在泥泞的野草地上,看不清脚下的路,时有虬枝从道旁横生,绊住了她,幸同妹妹互相搀扶才不至于摔倒。

    一步踩入泥坑,从草叶间腾出两团蓝绿色的火焰,绕着她飞,那诡异的火中似有嘤嘤哭声,将她吓得尖叫出来,叫声划破夜空,栖息的乌鸦被惊起,“嘎嘎”乱叫。

    “乱叫什么?安静些!”父亲斥责了一声,她立马闭上了嘴,抽泣声从喉咙深处钻出。她浑身抖了起来,有些冷,不明白这样的夜,为何父亲要带着自己来到这荒郊野外。

    直到他们来到那墓坑前,她按父亲的指示又跪又拜,经过了一串奇诡的仪式后,父亲让她和妹妹爬进坑里。

    那坑里躺着一个死人,她不敢进去,只跪在父亲面前哭泣着请求放过她。她隐隐约约知晓,一旦进去,就不能再出来了。

    父亲见她不愿意,便强行扒下了她和妹妹的衣服,将祭酒倒在她们身上,晚风吹过,酒液带走了她们身体的热气,两人抱在一起颤抖着大哭。

    父亲将她们推入坑里,试图掩埋,她们挣扎着向外爬,掩埋的泥土渗入她们血,父亲见她们反抗尤甚,跳下来扼住了她的脖子。妹妹爬过来试图替她掰开父亲的手,但父亲的力气太大了,只一推,妹妹便摔在一旁,脑袋磕出了血。

    她紧紧掐住父亲的手,双腿踢蹬着,努力张大嘴想要呼吸,头顶的星星泛出令人晕眩的白光,父亲冷漠的脸变得模糊,有泪落在她的脸上,她张了张口无法喊出最后一声“父亲。”

    如碎冰般寒冷的泉水刺痛着她的肌肤,她的幽魂飘荡在一片黑暗中,那泉水中似乎有无数的银针刺穿了她的骨肉,她的血与骨逐渐被撕裂分离,意识愈发混沌,顺着这痛苦与黑暗的泉水向下漂去,漂向一片更加寒冷的冰窟之中。

    这是亡魂的世界,冰寒刺骨的黄泉水会生生刮去她所有的记忆,将魂魄冲刷成碎片,成为黄泉尽头,那处亡魂归所——蒿里的养分。

    星河的神魂在少女记忆的迷雾中重历了她生前最后的时光。烟雾退散,那刮骨般的痛苦仍有几分残留,令她恍惚。

    涂山衡只见她面色发白,身体微颤着有些站立不稳,他两步赶到她身旁,抬手扶住了她的双肩:“师尊,怎么了?”

    少年的热气透过掌心传来,驱散了黄泉的冰寒,她转头看向他,眼中还蓄着一点泪光:“是……人殉。”

    人殉,自古以来的凡人总以为人死后的幽魂还在,需要奴仆侍奉,埋骨之时便会将活人一同填进墓穴。

    星河说完才回过神来,她眼中的泪意消退,面色愈发沉冷:“自绝地天通始,便禁以活人殉天,凡人总以为死去的先祖会上天成仙,往往不尊敕令,以活人殉葬,祈望他们能够侍奉先祖,也不看看他有什么德行,也能成仙?如此逆天之行,必有果报。”

    涂山衡见她着实气得狠了,问道:“师尊,可是要降惩?”

    星河闭上眼,轻轻抬起手,少女们的哭泣声萦绕在耳畔,勉强辨得几声“父亲”。

    星河又睁开眼,清澈的双眸凝视着面前两位少女:“你们是为熊虔殉葬而亡,也算是因我之故,可愿意同我回天宫,有灵气养育,可修补魂灵,永享安宁。”

    姐姐与妹妹对望一眼,说道:“我们只想留在父亲身边。”

    星河:“你们的父亲扼杀了你们。”

    姐姐:“圣人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父虽杀子,子亦不应失去孝道。何况祭祀天、地、人的三礼,有制定好的规矩,天子杀殉,众者数百,大夫杀殉,众者数十,厚葬久丧,自古皆然,家中贵重的客人死去,按处丧之法需要以我为牺牲,如何算是我父亲的错呢。”

    涂山衡闻此言,不可置信地说道:“这是哪来的道理?”

    星河放下了捏诀准备降惩的手:“你们既为牺牲,即便之后死而复生,回到父亲身边,他也不会留下你们。”

    姐姐:“我们不愿重活,人生在世总是要死的,再历一次死亡,实在痛苦,只想步入幽冥,履行我们的使命。”

    星河:“你们的使命并不存在,殉葬之人于九幽之地侍奉亡故的先人,只是凡人一厢情愿的想法。天道是公平的,无论神仙还是凡人,所有死者的幽魂都会同样随着黄泉水,流入蒿里,化作云烟。你们生前并不愿意殉葬,死后反倒愿意追随,是什么束缚了你们?是十三年来,你们父亲日复一日的训诫吗?是周边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告诫吗?他们口中讲述的天理,便是正确的吗?你们不想看一看这世界究竟是何模样吗?”

    姐姐:“在家孝顺父母,在外认真劳作,前进时不要东张西望,俯身时成为献给神灵的牺牲,这便是值得感到愉悦的事了。自古而来的规矩,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涂山衡再忍不住:“自古以来?本分?我居此地千五百载,从未见过人殉。自古以来,江汉之民共御水患,共享收成,未有高低贵贱之分,不见奢华享乐之风,神与人共生共长,和平而均等。

    自楚人入我江汉,带来了殉葬制度。所谓楚人,不过出自殷商的一支,居此地区区六百年,也敢妄言一句自古以来,数典忘祖,愚蠢之至。你们为牺牲,不反抗蒙天蔽地的头人,却带着自我献祭的祈望,还以为这是什么使命,难道不知道天道之下,一视同仁;古之先圣,能者居之?”

    星河拦了一下涂山衡,对二女说道:“你们保有虞舜的孝心,命不该绝,如今却仅余幽魂一缕。既不愿离开故土,又不能肉身归家,便做这家乡水泽的守护之人吧。”

    姐姐:“我们愿永守故土,以全殉王之责。”

    星河:“那你们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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