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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君临

    册礼过后,国本已定,这是件大喜事,陛下以太子名义在隆庆殿设宴,亲贵大臣们都去。东宫这边也不冷清,女眷们的席面就设在这儿,由新晋太子妃长孙淮亲自操办,忙前忙后好不热闹。

    身为太子舅母的裴相夫人自然不能缺席,她带着膝下三个女儿前来,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只有小女儿裴雯敏待字闺中。裴雯敏已满十五岁,正是好年纪,有意求娶她的王公贵子多不胜数,但她偏偏相中对她毫无殷勤的薛遣棠,不为别的,皆是缘起一场狩猎归来。

    那是在两年前的春天,陛下携亲贵出猎,她的几位兄长便在其中。她那时还小,本就养在宅院里,极少出门,那回听说是去接哥哥们回城,便跟着顺便去透透气。日将暮时,队伍终于进城,她在打头那几人中寻找兄长的身影,目光却逐渐定格在一张俊秀的面容上。

    那人容貌清和,却是铁衣黑马,腰佩长刀,神情严肃,威不可犯。

    裴雯敏一下便想,他着白衫的样子一定很好看。她站在人群中一直看他,仿佛在这片茜色中,唯他被染得格外温暖。

    当晚她便打听到,那人是靖平侯府的公子,羽林中郎将薛遣棠,而且,他还是表兄越王的至交好友。

    不论才貌、家世,薛遣棠都是裴雯敏理想中的夫郎,她躲在被窝里偷偷地笑起来,这梦一般的人竟叫自己给遇着了,无论如何都要与他相识。何况,他既然是表兄的好友,自然也和裴家站在同一边,自己父母这边一定不会拦阻。

    近水楼台先得月,从那以后裴雯敏便经常随母出入越王府,日子久了,她便与薛夫人相熟起来,有一回靖平侯府设宴,她前去参加,终于同朝思暮想的薛遣棠说了第一句话。

    “遣棠哥哥!”她冲着那背影喊。

    听见这句呼唤,薛遣棠原本挺拔的身形忽然一僵,心脏顿时狂跳不已。

    他猛回过头,却见来人不是心中人……希望落空的瞬间,他眼中的期盼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沉稳淡然的笑容。

    “姑娘是?”

    来人答:“我是越王哥哥的表妹,我叫裴雯敏。”

    薛遣棠笑着点点头,“原来是相府千金,薛某失敬。”

    少女言笑晏晏:“不要紧,你这回认识了我,等下回再遇上,你叫得出来我的名字,就有很礼了。”

    薛遣棠一愣,竟被这话逗笑了,“姑娘应是初次到来,是否迷路与家人走散了?”

    裴雯敏摇摇头,“是薛夫人告诉我你在这,我特地来找你的。”她把手背在身后,抬起头笑眯眯地看向薛遣棠,“现在我看到了你,可是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可以带我吗?”

    席面设在沐春堂,确实离此处较远,薛遣棠点点头,伸手道:“裴姑娘请。”

    薛遣棠今日身着青衫,虽不是白衣,却已显出白玉般温和的风姿,在裴雯敏眼中,他这模样甚至胜过自己脑中白衣翩跹的设想,因为她设想中的薛遣棠太过仙风道骨,如今这样倒更真实了。

    从后花园到沐春堂,裴雯敏兴奋得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薛遣棠走在她身前,时不时点点头。

    “他虽没回过头,但我看间了,他有偷偷笑过。”宴会结束后,裴雯敏曾如是同姐姐说过。后来她这番心思被姐姐透露给母亲,母亲又说给父亲,果然如她所料,裴家人是有意与靖平侯府结亲的——薛遣棠青年才俊,裴雯敏若嫁他,的确是个好归宿。

    只是可惜,裴雯敏猜错了最重要的一点,在薛遣棠送她去沐春堂的路上,他是想起了儿时的李沁喜。

    李沁喜十四岁时,他十七岁。人几乎一辈子都无法忘却十七岁时爱过的人,何况那是与他一同长大的李沁喜。他心中存着太多与她共度的回忆,只要被外物稍稍勾起一点线索,这些回忆便会汹涌而起。

    这仿佛是种乐在其中的病。

    薛遣棠与表姐高月公主之间的事,裴雯敏是后来才听说的,她略微吃醋之余,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毕竟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都是些没实质的传闻,而且——公主已经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总有一天他会走出来的,到时候他就会发现,我是他身边最好的人,我有这个信心!”

    裴雯敏在家中最得宠,一向活得自信,故她能在保持着自己相府千金的骄傲同时,不断向薛遣棠示好。尽管薛遣棠对她不算殷勤,她也没有丝毫担心,因为她除了自己外,还有许多帮手,比如太子妃长孙淮。

    如果靖平侯府与相府结亲,那他们与李烨之间就是亲上加亲,这对李烨大有好处。况且裴家与薛家,一个是世家望族,一个是后起之秀,如若联姻,对朝局亦有稳固作用,从这一点看,就是陛下也不会不赞同这桩婚事。长孙淮为了李烨日后考虑,一直有意促成此事,故凡她举办的宴会,必定会特意邀请裴雯敏。

    一转眼,小姑娘裴雯敏都十五岁了,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她今日穿一身淡黄色衣裙,头上簪一朵白玉雕的兰花,颈挂细金丝镶翡翠项圈,脸上略施薄脂,显得格外清婉。

    在东宫见到薛夫人,裴雯敏礼数有加,分外亲热,旁人瞅着也见怪不怪。这一年多里,君临城中稍有权贵者都察觉到了风声:薛遣棠是裴相看中了的人,两家迟早是要结亲的,如今越王贵为太子,裴家风头正盛,谁也不敢对这桩婚事有异议,都当两家私下里已说好了要做亲家,更有甚者,还道这将是御赐的姻缘。

    薛夫人虽喜爱裴雯敏,但儿子早有言在先,他对裴雯敏并无男女之情,一向仅以礼待之,故薛夫人对这番传言都是充耳不闻。做母亲的能看出,不论表面上藏得再好,薛遣棠对李沁喜仍无法放下,夫人不想伤儿子的心,故而只要圣旨不下,她与薛侯都不会逼薛遣棠接纳新人。婚姻之事不可儿戏,薛侯夫妇不想儿子后悔。

    长孙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待宴会散了,李烨从隆庆殿回来后,便与他说起此事,想叫他想想办法。

    “没戏。”李烨听都没听完便连连摆手,“你不知道,遣棠虽然隐忍,平时看着一声不吭,实际上个性刚烈得很,他不愿意的事谁都逼不了他。你换个方式想一想,如果你想嫁的人本来是我,但是嫁不了,反正都是皇子,换成李熠你愿不愿意?哦,沁喜走了,我和他亲上加亲没加成,我又补一个妹妹给他——这样他成什么了?这件事我若做了,就是伤他的心对不起他,反倒与他疏远。”

    李烨认真道:“阿淮,我没有太多朋友,唯独遣棠这一个挚友,我决不愿令他伤心。”

    长孙淮表示理解,随即叹气道:“那他也不能一辈子不娶吧?”

    “他要娶谁自随他去,我又不是他爹娘,他听谁也不该听我的。”李烨批评道:“再说了,你想让他娶雯敏,这是出于利益考虑的,不是真为他好。你一直说拿他当亲兄弟,这么看来可不是真心的!”

    李烨心里明白,薛遣棠对自己的情分,不仅是因为自己,还因为李沁喜,这是人之常情,就连李烨自己,有时也会惋惜妹夫不是薛遣棠。作为挚友,他不该逼迫薛遣棠,而看在李沁喜的份上,他更不该言及此事。“阿淮,你与遣棠相识得晚,不知内情,这不怪你,但你万不可再插手他的私事。若他和裴雯敏有缘,自会有所行动的。无论他中意谁,咱们的立场,都只能是祝福他。”

    李烨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裴家已是极鼎盛之家,无需再壮大。你的考虑我明白,但这一步,进不如退,还是静观其变好。”

    长孙淮惊喜地抬起眼来:“殿下也不愣嘛!”

    李烨伸手刮她的鼻尖,揽之入怀:“不准叫殿下,要叫六郎!”

    从宫中回家后,裴雯敏闷闷不乐。

    今夜薛遣棠人在隆庆殿,她不便前去寻他,于是拿着太子妃赏赐的糕点,悄悄守在宫门外等他。见他出来,她本想上前去问候,却听见他与身后同僚谈话,他说,他将向陛下请命护送天使往越州巡盐。

    裴雯敏听到这话,心口顿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凉了半截。她咳嗽一声,走上前去装作偶遇,同僚不知这是相府千金,窃笑两声便走开了。裴雯敏得了机会,直言便问:“遣棠哥哥,方才你说的话我听见了,你是否要去越州巡盐?”

    薛遣棠正讶异,她紧接着又说:“越州洪灾刚过,巡盐之路危机重重,你为何要自讨苦吃?”

    薛遣棠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裴姑娘言重了,我食君之禄,尽忠职守是分内之事,何谈自讨苦吃?天威凛凛,钦差大人是代天巡狩,所到之处必定民心尽归,不会有危险,姑娘不必担心。”

    “你放着京城里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去走这一趟,是不是,是不是……”裴雯敏声音轻颤,“厌烦了我?”

    今宵无禁,街上人来人往,拉扯纠缠实在难看,薛遣棠正色道:“这是公事,还请不要在此地详说。”

    “你只回答我有或没有。”

    薛遣棠没有立即答话,而是静静看向她。建功立业是他抱负,随行巡盐他义不容辞,这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事,又何谈厌烦躲避。裴雯敏的心思他早就明白,多番冷淡暗示均无果,但对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他身为年长男子,于情于理都不该对她说重话。

    “裴姑娘,我是个武将,只会往前,不会退却。”

    他眼神坚定,不容置疑,裴雯敏只得哑口无言。她低下头,冷静片刻后,点点头说:“那好,我等你回来。”

    “不要等我,”薛遣棠摇头道:“你有你自己的日子。”

    裴雯敏睁圆眼睛呆在原地看他,他便站在那里任她看,听清了他方才说的什么话,她哽咽着说:“我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不该这么对我。”

    薛遣棠却谓她道:“你是个好姑娘,不该这样对自己。”

    这件事最好的结局是裴雯敏自己打消念头,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想让她知难而退又不至太受伤有很多种方法,这对一个大人而言不难做到。眼望相府马车渐行离去,薛遣棠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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