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林霜染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识字了?
她反复看了几遍短信的内容,这是谁的恶意玩笑?还是骚扰短信?林霜染熄掉屏幕,没再管这条短信。
送别了父亲,林霜染和母亲被送回家。
姑妈住在酒店,葬礼已结束,计划明天返程。
回到家,林霜染换完鞋往屋里走,听到打火机的声音,站在窗边的母亲试图点燃香烟,看到林霜染出现,她又讪讪地放下打火机。
“你想抽就抽。”
林霜染此时只想洗个澡睡一觉。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下,母亲的手机铃声也随之响起。
林母看了眼来电显示就掐断电话,铃声戛然而止。她终还是抬手点燃了唇边的香烟,深吸了一口。
林霜染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但只看到她的侧脸,被发丝遮住的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在林霜染看新消息时,母亲的手机又响了。
“林旭,不要给脸不要脸,我们耐心有限,这样逃避没什么意义,事情终究要解决,识相就赶紧他妈的接电话!”
林霜染皱眉看完整条消息,铃声还在固执地响着。
林母掐灭烟头,闪身过去挂断电话关了机。
“妈,这是怎么回事?”林霜染抬起手机屏幕,正对着母亲,声音有些颤抖。
“你问我我问谁去?”林母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似是对此忍耐已久。
“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的?”林霜染捕捉到她语气的里不耐。
“就前几天,先是发短信,今天开始一直打电话,挂了又换其他号码接着打。”林母耷着肩膀,翘腿坐在沙发上。
“对方都说了些什么?”根据短信内容,林霜染暗自做着最坏打算。
林母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一个小孩,问这么多做什么?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办法?”
“爸刚走,现在家里就剩我和你两个人,你觉得这些和爸有关的事我能不问吗?”疲惫步步侵袭她的大脑,林霜染压着火气。
“他——他们说,你爸欠了很多钱——”林母意识到她说的是对的。
林霜染追问:“很多是多少?凭什么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
林母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知道”,便没再说话。
疲惫终于占据上风,林霜染拖着数日没休息好的身体回到房间。
如果此事是真的,他们一定还会想办法联系,但现在的她已经无力思考这些事情,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林霜染估计得没错。
第二天放学,她的家门口和楼梯口贴满了寻人启事。这些寻人启事里附着林父的照片,说他在境外肆意赌博,说他恶意欠钱不还。
林霜染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混进来的,不及细想,她赶紧把那些启事挨着撕下来,撕完后她立刻给母亲打了电话。
“妈,你在哪里?”电话那头声音嘈杂,林霜染捂住另一只耳朵,以便听清电话里的声音。
“在外面,怎么了?”林母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
林霜染的怒气顿时就上来了,难以遏制地质问她:“父亲才走多久啊,你就有心情逛街打牌了?你知不知道他到底惹上了什么事?”
电话里终于安静下来,林母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说话,声音里带着些灰败:“你爸他,赌博,借了很多钱,欠了很多钱。”
林霜染难以置信:“你说爸爸赌博?这怎么可能?”
在她心目中,父亲是个既能干又温和的人,她想象不出来在赌场上的父亲会是什么样。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相信啊,但他们手上有借据,还有录音和视频啊……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到家,家门外被人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我都撕掉了……”林霜染把撕下来的纸张统统扔进垃圾桶里,又用力地踩了几脚。
“你说什么?他们都找到住的地方了?!你、你赶紧收拾东西,去你外祖父那里,我也马上过去。”
出于安全考虑,林霜染照母亲的安排带了衣物和课本,拉着行李箱匆匆离开。
到了谢家,外祖母给她开了门,什么都没说,只告诉她客房在二楼。
林霜染在楼上收拾东西,听到楼下的说话声越来越大。起初林母是在告诉外祖父发生了什么事,随后两人的争执声越发激烈,林霜染听到外祖父怒吼了句“你们是一家人,他惹出来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解决!”
然后母亲便没了声音。
林霜染平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眼泪积聚在眼眶里,沿着眼角慢慢滑落。
之后几天她照常上学放学,都没再看到母亲的身影。
林霜染不知道母亲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她什么都没说。
放学后回到谢家,和外祖父外祖母坐在一张桌上沉默吃饭,对她逐渐变成一种煎熬。
林霜染感觉到外祖母对她客气的漠视,除了必需的基本交流外,外祖母不会再主动发起任何话题。作为一家之主的外祖父更不会主动过问她的日常生活。
林霜染还是会收到莫名的恶意短信和骚扰电话,她关了机,不再带手机去学校。
在学校时,她常常在课上走神,作业也应付得马马虎虎。
她总觉得父亲还没离开,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出差,要很久很久才会回来。
可一回到谢家,面对冷淡的外祖父母,又提醒着她一切都变了,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陆涵颖在听闻林霜染父亲去世的事后安慰她,邓云筠也给她打过电话,林霜染神思游离地听她们说话,应付着回答。
期中考试,林霜染考得很不理想,成绩大幅下滑。
班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试图宽慰她、开导她,告诉她不要一直沉浸在亲人离世的悲伤里,她未来的路还很长,应该往前看。
林霜染一言不发,默默地听着。
说着说着,班主任见她虽然人在这里,心思却显然不在此处,顿了顿才接着说道:“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你可能根本没听进去,你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我也看到了你之前付出的努力,你就甘心让自己又回到以前那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吗?”
她还是没什么反应,等老师不再说了,才起身微微弯腰,说了句“我知道了,老师再见。”
班主任在她转身后的那道叹息,清楚地传入耳中,又随之散去。
她已经很久没带手机上学了,也很久没和洛寒川联系了。
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她一点也不想跟他说,但她也不知道还能跟他说什么。
她既希望能收到一条他主动发来的消息,问她:
“最近怎么样?有认真念书吗?”
又不希望收到他发来的消息,因为那样她就要撒谎骗他。
所幸她没有收到这样一条消息。
又过了几周,林霜染已不再时常想起父亲。
他逐渐从她的生活里褪色。
时间就是如此客观、如此冷静,平等地推动每个人的生活,让过去在记忆中淡化,直到记忆里的人面目模糊,让人难以想起。
她和母亲依然住在谢家,母亲回来的次数比以前还少,每次呆不了多久又走了。
她不知道母亲怎么解决的欠债,但她收到的恶意骚扰减少了。
有天晚上,林霜染写完作业,想下楼拿个水果,走到楼梯的转角处听见外祖母在楼下打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但她口中的“静婉”显然是指林霜染的母亲,林霜染不由停住了脚步。
“当年我就不该让静婉和林旭结婚,如果不是她先怀孕了,老爷子怎么肯点这个头?说起来我们谢家在黎州也是有头有脸的。现在好了,留下个赔钱货不说,欠债的事还没处理完,又跑出来个小三,难怪他常常借着出差的由头不回来。林旭这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林霜染听得心里突突直跳,不想再听下去了,三两步跑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她靠着门滑坐到地上,脑子里回荡着外祖母刚才说的话。
父亲因为在外面有情人才经常不回来?这还是她印象中的父亲吗?林霜染无法接受自己记忆中的父亲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可是,真实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她不知道答案了。
林霜染给母亲发消息,想问个究竟,母亲却没有回她。
第二天上学,她拖着行尸走肉般的身体上楼进教室,没留意周围的学生看着她窃窃私语。
如果不是陆涵颖课后来找她,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涵颖把林霜染带到教学楼顶,没人且清静。
她一脸忧愁地把手机拿给林霜染看,没有说话。
有人在校园论坛上爆料,说她的父亲欠了很多赌债,被仇家制造车祸身亡了,林霜染的高傲自大、目空一切都是虚张声势。
下面有人匿名评论:说她爱慕虚荣,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其实都是假货。
还有人评论:之前有人找她告白,她看都不看人家一眼,极其不尊重人,现在这样都是活该。
居然有很多人附和。
林霜染看得血气上涌,说她也就算了,为什么要乱说她的父亲?这些人就这么喜欢躲在互联网后面肆意评论别人?
“是谁在网上乱发?”
陆涵颖摇头:“我也不知道,看时间是昨晚发的,今天学校里已经有很多人讨论了。染染,你——要不要请个假?”
“我——”林霜染刚想拒绝,顿了顿又说,“也好。”
当天林霜染就去请了假,班主任知道她状态不好,签了假条。
她的手机现在不止有之前的骚扰短信,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恶意申请好友。林霜染不堪其扰,直接换了电话和微信,也没告诉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