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2

    暮秋十月,月底是林霜染的生日。

    小长假父亲仍在外面出差,但他告诉林霜染会在下旬回来。

    做完作业的她窝在沙发里,看一部上映已久的电影,不知不觉睡着了。

    直到不停的震动把她吵醒,迷蒙中她抓起手机,正在震动的这个是林母打来的。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恍惚地接起电话,林母惊惶的声音清晰地从听筒里传来:“快来医院,你爸出事了!”

    林霜染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起太猛脑袋没反应过来,眼前一阵眩晕,她晃了晃头,明确的意识只有一个:父亲出事了。

    她抓起手机下楼拦了车直奔医院。

    一路上脑子里嗡嗡的,翻看手机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而第一个未接就是父亲打来的。

    林霜染微愣,小心翼翼地拨了出去,电话那边嘟了两声,然后传来冰冷的女声告诉她已不在服务区。

    什么意思?

    母亲告诉她父亲出事了,但并没有说是出什么事。

    林霜染暗自往好的方向期待,却又被坏的预感占据心头。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林霜染给母亲拨去电话,林母告诉她在一楼急诊室。林霜染急匆匆地往那赶。

    到了急诊,母亲和小姨谢静妤都在门口,两人一起出现,大概都是从牌桌上下来的。林母六神无主地走来走去,她从来不是个拿主意的,这时见林霜染到了,竟先往她这边走来。

    “外祖父外祖母都联系了吗?姑姑呢?”林霜染见林母这样,反而冷静了。

    林父是从小县城考出来的,家里除了他就一个姐姐。爷爷在林父小时候就去世了,奶奶好不容易把姐弟俩拉扯到,没享几年清福也走了,姑姑在老家的市里教书,隔了几千公里,平日里很少联系。

    “对对,还没跟他们联系,我马上打电话。”林母恍然,在通讯录里翻找着。

    见小姨在一旁看她,林霜染问道:“小姨,你是和我妈一起到的吗?进去之前是什么情况?医生怎么说?”

    谢静妤抱着手臂回忆:“今晚我和你妈妈在外面打牌,她接了个交警打来的电话,说出了车祸,好像是、是追尾?司机当场死亡……你爸爸他、他坐在后排,车窗的碎玻璃扎得他身上到处都是,刚送来时,浑身都是血……”

    她每说一句林霜染便不由自主地跟着想象当时的场景,像是身临其境目睹了车祸的发生。

    小姨说完后,坐到走廊里冰冷的长椅上,半晌没再出声。

    那边林母已经断断续续打完了电话,也坐到了小姨身边。

    此刻的她们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

    手术持续了很久,谢家人陆续赶到,林霜染的姑妈在飞机上,还有几个小时才能到。

    舅舅先去找了值班护士问情况,林霜染跟着他,又听了一遍林父送来的细节,和小姨描述的差不多。说是碎玻璃划破了血管,伤口过重失血过多,听来听去都是凶多吉少。

    林母听着不好的消息,止不住地哭,哭着哭着竟昏了过去,又是一阵忙乱把她送去休息。

    林霜染靠坐在冰冷的座椅上,等待手术结束。

    舅舅把情况跟老爷子说了,几个人站在一旁窃窃私语,林霜染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可这场景却让她莫名厌烦。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

    精神逐渐不济的林霜染嚯地站起来,外祖父和舅舅也站了起来,看着手术室的门被推开。

    林父的躯体被推了出来。主治医生神情肃穆地向家属道歉,他们已经尽力,但病人送来的时间太晚,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请家属节哀。

    林霜染一句都听不进去,但每一句都听清了。

    她不相信医生的话,踉跄着走到父亲身边,抬手想掀开白布,可她又不敢,手指巨颤,无法再往前一点。

    怎么会这样?

    今天还在跟她说会回来陪她过生日的人突然就没了?工作再忙也不忘关心她最近生活和烦恼的人就这么不在了?

    不会再有人像他一样,永远无条件地安慰她、陪伴她、保护她了。

    林霜染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紧闭双眼,无法接受现实。

    医生走后,外祖父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说:“先回去休息吧,之后的事情有我们。”

    林霜染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家的,等她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床上了。

    在整宿整宿的梦里,她一遍遍重复着车祸发生的场景,她试图把父亲拉出来,可她始终打不开那扇挤压变形的车门。

    一整夜的噩梦,醒来时大汗淋漓。

    林霜染自己给老师请了假,她不想去上课。

    父亲不在了,也没人管她了。

    姑妈林菁是次日中午到的,在来的路上她已得知噩耗。

    记忆深处的幼年时光里,她都是和这个唯一的弟弟一起度过的。

    父亲曾是县城小镇里的一名小学老师。有一年暑假,父亲傍晚时路过涨水的河边,救起了落水的学生,可他却没能从河里上来。父亲离世之后,从未上过班的母亲为了生计接受了学校的补偿安排,到后勤处上班,做一些简单的劳力工作。

    那时候母亲总会带一些食堂里没吃完的饭菜回家,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带些剩余的文具给姐弟俩。姐弟俩也一直很争气,成绩始终保持在前列。

    林菁比弟弟林旭大两岁,念的师范大学,毕业后直接选择回老家教书。林旭则继续念书,在奖学金、兼职和姐姐的支持下读完了研究生。他研究生毕业没多久,就告诉姐姐和母亲自己要结婚了。

    林菁其实一直不太清楚林旭和谢静婉是怎么认识的。林菁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谢静婉时,对方眼中那不加掩饰的看不上,而那个从小让自己和母亲骄傲的弟弟鞍前马后,时时关心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旭和谢静婉没有大办婚礼,只邀请了至亲好友共进午餐,那天谢静婉的家人只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数月后,林霜染就出生了。

    之后的十数年,林旭曾提出让母亲去黎州,但习惯在老家的母亲选择和林菁一起生活。

    早年间林旭逢年过节还会带林霜染回老家,从母亲去世后,林旭就很少回来了,姐弟间的联系就这样被距离隔得越来越远。

    没想到再次相见,竟是诀别。

    几天时间里,林霜染的舅舅和姑妈忙着打点丧葬事宜,林母醒来后接受了事实,不再失控大哭,也在舅舅的指示下一起处理林父的身后事。

    葬礼在黎州城外半山腰的殡仪馆举行。

    寒秋萧瑟,山里下起淅淅沥沥的雨。

    林霜染一身黑衣,站在母亲身边接受来人的吊唁,一些是谢家的亲戚,一些是父亲公司里的同事。

    天空昏暗阴沉,乌云密布,滴水檐汇集着雨水不住地往下滴落,与地面的雨水汇合后又往外流去。

    即便是驱车前来的,也不免湿了鞋袜。

    林霜染听着来者千篇一律宽慰的话语,木然地随母亲鞠躬,又在殡仪馆主事的引领下,完成追悼会的整个流程。

    直到父亲的遗体被火化,馆长将骨灰盒里交给亲属时,林霜染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那些眼泪仿佛在她的身体里找到一个闸口,她无法控制,只能任由眼泪盈满了眼眶,模糊了视线。

    她听到舅舅在和姑妈说事故的原因,交管核实的情况是父亲的车和后面追尾的车都超速了,前车突然变道,才造成了这场悲剧。

    他是临时决定回家的。

    那通未接来电——林霜染错过的来电,或许是父亲想告诉她自己在回来的路上了,她都能想象自己接到电话会有多高兴。

    但她没有接到。

    这会成为她此生的遗憾。

    骨灰盒交到林母的手上。

    他们开车带林母和林霜染到了山的另一面,是一片墓地。

    林霜染撑一柄黑伞站在碑前,林俯身母将骨灰盒放入墓中。

    墓碑上嵌有父亲的照片,也不知是谁从哪找的,照片中父亲看起来很年轻,踌躇满志,神采奕奕,可惜已是黑白。

    碑后一片苍郁柏木,枝繁叶茂,高耸入天,默然地看着世间。

    林霜染的手机震动了下,提示她有新消息。

    点开屏幕,一条短信赫然显示:

    “林总,电话怎么一直不接呢?有些业务必须得处理,不要逃避也不要拖延时间。不要让我们到处找你。”

    林霜染抬头。与此同时,一箭之外的母亲也正看着手机。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