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当晚，西奈侯爵在公馆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宴。
厨房为此忙碌了一整个白天，按最好的标准准备了前菜、正餐和甜点——然而相比起这份重视程度，受邀者的数量却不成正比，只有四位。
还是四位“不入流”的平民。
“我从赫莫娜那儿听说了你们的事迹，你们在莫比埃尔的善意和真诚使人敬佩，”西奈侯爵坐在餐桌的主位上，举起手里的酒杯，语气诚恳，“西奈家族将会是你们永远的朋友。”
人们能看到侯爵棕色的头发里混着一些清晰的白发，这是上了年纪的证明。
不过他的精神仍旧很好，撇开那身显示了贵族身份的做工精良又纹样考究的服饰，完全是个热情客气的年长者。
客人们确实为此大受感动。
珀尔娅最开始时有些担心，以为和贵族吃饭需要注意各种没有意义的礼仪，或者侯爵会因为不够信任他们，问他们很多需要提前准备的问题。
可完全没想到他们不仅提供了最好的食物，言语上也非常照顾他们，开□□谈时说的都是一些类似于“南部最近怎么样了”“我上次去塞瑞的时候，那里还只是个普通的驻扎地”的内容，还主动问他们家乡的特产和风土。
——渐渐的，珀尔娅发现侯爵说这些话题不仅是为了照顾人，他本人确实是一位会四处旅行且知识渊博的人。
一整个晚上，侯爵有时候对她的赛提人血统感兴趣，说起了不久前去劳克雷斯森林的一个部族旅游考察的事情。
有时候面对起阿斯诺，他则热情地询问起了那个“利比尔里安在南方种的豆类植物”的研究状况，在得到某些肯定的回答后，表示东部领地很需要它。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告诉我。”他甚至主动说道。
珀尔娅：“……”好了，这下连试探都用不着了。
……至于薇拉，她自然是和侯爵聊得最开心、时间也最长的一个。
金发女孩什么都知道——不管是各地的奇闻异事，还是不同遗迹里出土的奇珍异宝，甚至连西奈侯爵手上的一枚戒指，她也能说出点门道来。
偶尔，女孩还会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为他们接两句话，或者主动和“陪在一旁”的赫莫娜说话。
有几个瞬间叫人怀疑她才是这场晚餐的主人。
于是，两位法师本以为会过得极为漫长痛苦的晚宴眨眼便过去了。
最后，当时间的指针指向有些晚的时候，还是阿斯诺提到了王城图书馆的事情，西奈侯爵略一沉吟：“你们想找一些利比尔里安的资料……我很敬佩你的决心，可你可能不太了解王城，那儿常年开放的大图书馆就有三座，而其他大大小小的图书室要么因为王室的缘故需要申请或者不允许进入，要么长期没有人管理，早已经被荒废——总得而言，这是一项很困难的工作。”
珀尔娅听得有些心惊胆战。
那他们能找得到吗？
“……时间并不是问题，”阿斯诺的语气里带了丝谦卑，“我比较担心，以我的身份而言能否进去。”
“这倒是可以放心，陛下这些年确实邀请过不少学者进入王城对图书馆的藏书和档案进行整理，他本人在态度上应该是很宽和的，”西奈侯爵说，“加上你的研究有如此大的作用，想必他也会同意的。”
珀尔娅不禁挑了挑眉：“国王……邀请学者？”
“对，陛下这些年一直在寻找着能够更好地建设王国的方式，”西奈侯爵的回答有些唏嘘，“可惜许多人却对他多有误解，这项工作实在艰难……抱歉，是我多言了。”
那位“暴君”真的有那么好心？
珀尔娅的心情有些复杂，阿斯诺则情绪难辨。
——不过这总体而言是一个好消息。
阿斯诺很快说道：“我知道了，很感谢您。”
他们在说着这些时，薇拉正单手捏着一只酒杯和赫莫娜聊天。
赫莫娜也稍微喝了点酒，正与她说着东部的某种动物：“……我之前和父亲旅行时见到的。”
“你们似乎旅行过许多地方。”薇拉抿了口甘甜醇香的酒，懒洋洋道。
“我父亲其实是一位旅行家，如果不是因为家族，他可能就去当探险家了，”赫莫娜看着父亲，笑了笑，又低头悄声和她‘告密’，“她还用我母亲的名字当笔名，写过几本游记。”
薇拉勾了勾唇角，忽然道：“你和他去过很多地方……赛提人的部落自不用说，但是东部呢？你们去过东部吗？”
“你是说牛头海湾的对面？我去过。”
赫莫娜看了一眼女孩纯粹无暇的金色长发，轻声道：“你是凯特人吧？你有多久没有回家了？”
虽然赫波亚平原是人王之土，人族大多生活于此，然而凯特人自从数千年前便大规模离开了赫波亚平原，之后很少出现在其他民族的领土里，他们如今有自己的“家乡”，位于赫波亚东部，牛头海湾再以东的高原。
“不，我在平原出生，这里就是我的家乡。”
薇拉却否认了：“所以我有时候会对凯特人如今的故乡感到好奇。”
赫莫娜恍然，接着说道：“我确实去过……可惜我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说着，她又多看了两眼薇拉：“我总觉得你的模样比我印象中那些凯特人更像凯特人——叫我又对那片东部高原产生了好奇。”
薇拉的模样实在是太特别了，索特人的外表倒是没什么“定式”，出现在平原上的赛提人也多是混血，像她这样以纯血的异族模样活动的人非常非常少。
“虽然这座平原被称作人王之土，可是时常能看到的也只有索特人，有时候多少会让人感到有些无趣。”
赫莫娜忍不住感慨，大概是觉得自己肯定要卸任了，又松了松肩膀：“也许从明年开始，我就可以到处走走了。”
……带着一缕透着自嘲的轻松感。
薇拉没有说话，她压了压手腕，望着酒杯里的酒液，并透过它看到了自己的双眸。
只看了一眼，她便抬起了头，因为两位法师已经和侯爵谈完了。
“……时间差不多了。”
女孩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和西奈侯爵说道：“很感谢您的款待，这一顿晚饭将会令我永生难忘。”
“太客气了，”侯爵也站了起来，说道，“既然诸位都是为了丰收祭而来，那么这段时间就在这里住下吧，好好享受这一年一度的盛会。”
几人又是道谢。
女仆很快过来，准备带着他们去各自的房间。
众人起身后，薇拉像是这时才注意到旁边位置上的隆洛。
他的年纪太小只能喝果汁，眼前杯子里还剩下一大半，看来是并不喜欢这种味道。
不仅如此，他认识的东西太少，既没有认知也不会主动开口，加上这段时间的路程此刻已经疲倦不堪——于是这会儿歪在椅子里，眼睛半眯着，看上去已经要睡着了。
“对孩子而言，宴会其实是很痛苦的事，他们既不理解交际的重要性也不会用技巧回避……不过他们本身也不需要这繁杂的行为凸显自己的价值，”西奈侯爵看着他，眼神宽容，“难为他不吵不闹，也愿意陪着。”
薇拉瞥了一眼他无意识从椅子里伸出，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似乎是沉默了一下，接着又笑起来：“说起来，我还有一个请求。”
“请您直说。”西奈侯爵本来正准备和赫莫娜说话，闻言笑了笑。
“是这样的……”
……
珀尔娅这一晚上睡了个好觉，起床以后则不出意外地发现阿斯诺已经出了门。
也许又有一段时间见不着他人了。
她倒也无所谓，洗漱下楼之后，便在侯爵特地为他们准备的小花厅里看到了同样休息不错的薇拉，以及坐在她身边的隆洛。
再看看那被白桌布铺好的桌面——今天的早餐是抹了果酱和糖霜的小麦面包，以及几盆饼干、蓝莓和红茶。
“早上好。”珀尔娅闻着那甜香味，和他们打了一声招呼。
薇拉正在慢悠悠切着自己的面包，并没有抬头：“早上好，珀尔娅。”
隆洛则朝她点了点头，似乎仍未理解打招呼的意义。
珀尔娅并不在意，坐下来后开始商量最近的事情——或者说试探：“薇拉，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我要出门去市场逛逛，巴兹利亚比莫比埃尔热闹多了。”
薇拉用叉子将一块蛋糕送进嘴里，微笑道：“珀尔娅这一次也要和我一起去吗？”
“……你来到一个地方首先会去市场吗？”
“只是正好罢了，有时候也会去酒馆或者别的地方。”
珀尔娅其实想到了在莫比埃尔街头买赫比石的事情，她以前确实“无知”，可现在想想，她这样一位法师怎么会买一些没用的东西？
再想到丽塔顿那些老师们的习惯，她顿时一点也不想和薇拉去逛街了。
珀尔娅：“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那真是太可惜了。”
薇拉叹气：“你的植物学和动物都学都不错，说不定能在市场里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要不然，你带隆洛去吧。”她只好看向隆洛说，“他应该很想和你出门吧？而且也从来没有见过市场。”
薇拉：“哦，那更可惜了，他得上课。”
不仅是珀尔娅，连隆洛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还没来得及问，门便被人打开了——女仆走进来，身后是一位管家，他微笑而礼貌地问他们：“哪位是隆洛先生？侯爵给他安排的课程会在半小时后开始。”
“好的我们知道了，他一定会去的。”
仆人们便退了下去。
“你让侯爵大人给他安排了课程？”
珀尔娅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等他们走后立刻问道：“什么课程？”
是她想错了？薇拉其实很为隆洛着想？连他们都没有想到要为隆洛上课。
“全套贵族课程，包括文学、剑术、舞蹈、礼仪、骑马和乐器。”
薇拉这个时候吃完了最后一口面包，起身时用沾了麦香的手拍了拍隆洛的头：“虽然可以学习的时间不长，可西奈侯爵是王国地位最高的几位贵族之一，他能请来的老师一定会让这位菜鸟受益匪浅。”
珀尔娅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学这些干什么？！”
薇拉耸了耸肩膀：“他暂时用不上别的东西。”
可他又不是贵族，他永远用不上这些东西！
珀尔娅还想说什么，可看着薇拉那副“心意已决”的模样，抿了抿唇：“……这还不如教他法术呢。”
“好，那么再加一门基础法术课，就交给你了，亲爱的珀尔娅。”薇拉也拍了拍珀尔娅那颗脸上写满震惊的小脑袋。
说完，薇拉就扬了扬金发，就要离开这里。
“薇拉，”隆洛忽然站起来，“你今天……会回来吗？”
……他还真敏锐。
她今天确实不想回来了。
薇拉从不解释多余的事，她弯起眼眸：“你表现得好一些我会考虑的。”
……
……
薇拉离开西奈公馆后，并没有上侯爵给他们配置的马车，而是步行离开了上层，花了些时间来到了位于下层的平民区。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着急，正如和珀尔娅所说的那样，不过是去“走走”，看到喜欢的东西便要停下来看一下。
丰收祭是索特人的传统节日，或者说赫波亚平原的传统节日，从数千年前开始便是每年最盛大的节日了。
人们重视丰收祭，并将整个歌颂之月都定为了举行丰收祭庆典的日子，热闹从早月便会开始——因此，此刻距离丰收祭也不过只有一周左右，洁白的街道到处是悬挂在半空的彩带，麦酒的醇香也弥漫在了整个街道上空。
“丰收祭——”
“麦酒，来尝尝麦酒！”
“欢迎来看看，最好的松饼！”
“歌颂安莱，庆祝丰收！”
薇拉哼着歌逛着街，快要到中午的时候才晃晃悠悠地走了两条街，尽情享受着这鲜活热闹的氛围。
但在进入另一条街道时，她的脚步忽然加快。
和在莫比埃尔一样，她看似走地很随意，随时会迷路，可对这里却了如指掌，简单地绕过几个拐角，她便进入了一个极少人知道的角落。
角落里藏着一扇门，它其实是一个酒馆，却只挂着一个酒杯的牌子，没有别的名称。
了解它的人叫它“瞎子酒馆”。
薇拉推开门，走了进去。
夜晚的酒馆最热闹，清晨的酒馆最冷清——壁炉早已经熄灭，堆着厚厚的灰，阳光穿过唯一的一面窗户落在地上，有灰尘在光中飘荡，闪闪发光。
很安静。
但是……
有几个喝了通宵的人正大步往外走，嘴里正义愤填膺地说着醉话。
“愚蠢……恶心的赛提人——”
“当年就应该让他们灭族！”
“外族人……”
薇拉正准备从他们身边走过。
随着一声轻响，本来应该错身而过的人影忽然拦在了眼前。
她抬起头，便看到那几个人俯下身来。
“漂亮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来这里？是被骗来的吗？”人俯下身，带来一阵浓郁的酒气——是和甜香的面包、醇厚的麦酒香完全不一样的味道，带着恶意与调笑，“应该晚上再来。”
薇拉顿了顿，神色没有什么变化：“请让一下。”
说完，她往旁边让了让。
可那人却又往她的方向站定，凑得更近，眼神放肆打量眼前漂亮的金发女孩：“啧……那些凯特婊子也就只有这张脸有一些优点了。”
“不，不……那些凯特人只有年轻时值得玩一玩，她们老了之后非常丑陋，皮肤皱巴巴的，完全不如我们索特人。”
另一个人道：“像那些丑陋的灰皮兽！”
他们大声笑了起来，死死地挡在了女孩前进的路上。
“你们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女孩的声音忽的打破了那些放肆的笑声，清晰地在他们耳边响起。
他们同时低下头，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眸。
那双眼睛简直就是质地纯粹的宝石，其中流动着灼热的熔浆……此刻又像一个无底的深渊。
仍然没有完全醒酒的男人像是被什么吸引，又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你们说的东西……”
他们看到女孩的唇一张一合，声音钻进耳中，“真有趣——”
忽然，一只手拦在了那些人跟前。
“喝完了怎么还不滚，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那是个脸上带疤的老人，声音中气十足，一下将刚才那神秘也诡异的气氛打破了。
那几个人开始大口喘气，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丝“逃出生天”的错觉。
再看到对方那魁梧的体格，他们张了张嘴，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就在下一个“滚”的暴喝中踉踉跄跄地离开了酒馆。
——然而他们却在门口结结实实地被绊了一跤，痛呼声传回，带疤的老人表情一顿，瞪向薇拉。
“看来出门一定要注意好脚下的台阶——”薇拉看也没看那门口，只是朝那位似乎很陌生的老人露出一个一个无害的笑，“好久不见，索比。”
索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你又认出来了？”
薇拉没回答，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这个笑容……
索比的背后忽然有点发凉，于是也没再说话。
两人找了一个角落的桌子坐下。
老板也是半睡不醒，过来送了茶便走了。
“贵族们已经陆续来到巴兹利亚了，前天是威廉森家族，昨天是赫莫娜·西奈……你是跟着她进城的吧？”索比看着不远处刚走下楼的老板，瞥了她一眼。
事实上，知道“金发薇拉”的人并不少，毕竟她这副模样实在令人过目不忘。
——他们是两个极端。
一个永远没人知道真面目的人。
和一个外表永远没有改变的人。
薇拉微笑道：“是啊。”
“那两位要找法师墓的小鬼居然还没死……”索比又感叹道，“不过好像——还多了一个人？你们不会真的找到了……”
忽然，薇拉挑了挑指尖，一枚凭空出现的金币被她抛上半空——索比的视线下意识追着它，看着它在幽暗的半空中亮起一抹光。
当的一声轻响，它落在桌子上。
索比准备伸手去拿，一只被黑色手套包裹的指尖点在了那枚金币上。
索比的瞳孔微缩。
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这个女孩说话时的画面。
他是一位流浪者，名声比其他流浪者大得多，因为没人知道他到底长成什么样，人们只知道索比是某个“代号”，他可能为任何人做任何事，只要他出现的地方里，有人被暗杀，有人被偷窃，有人则成为了某人的眼中钉——就像带来厄运的黑鸦，叫人不喜，只想杀之后快。
却没人能找到他。
这个女孩是少有的例外。
某个雨夜里，她站在巷子里，那些雨丝未能使她看起来狼狈，却更让她神秘莫测——她望着地上趴着的、奄奄一息的男人，露出漫不经心又令人发冷的笑容。
“索比只能做到这步了？”
说完，她抛起一枚金币，看着它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到脚边。
他下意识去拿，却看到女孩的脚尖踩在了半边金币上。
索比回过神，打了个寒颤。
“前天才到王城……”薇拉似乎没意识到他回忆起了什么，按在金币上的指尖缓缓退开，微笑询问，“威廉森家族最近在做什么？”
“忙着矿场生意吧，老样子。”
索比抽了抽嘴角，缓了缓情绪：“旧贵族们在传威廉森家族这种乡巴佬不懂规矩……但他们也故意比以前来晚了许多，大概是对克雷多仍有些不满。”
克雷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比雅乐思更不讲情面的人。
瑞嘉家族那位国王篡位后到底给了旧贵族不少好处，就是为了让他们不去支持逃亡的克雷多，然而却没想到那位雄狮全靠不知道从哪来的“乡巴佬们”夺回了王位。
等克雷多夺回王位后，他便名正言顺地撇开了大多数旧贵族，甚至宰了不少贵族，而平民出身的威廉森走到如今的地位又不知道分走了他们多少利益，也难怪他们会感到不满。
薇拉“哦”了声，似乎终于觉得有些意思了：“那么国王的铁卫又在做什么？”
铁卫直属于古德雷德，是克雷多放在王国的眼线。
“自然是又增加了，好像是在监管某些人的动向……前段时间还听说他们找到了雅乐思·瑞嘉的某位私生子。”索比想了想，“还有些别的事，可我暂时没得到消息。”
“是因为忙着偷瑞嘉家族的吊坠？”
“……老实说比我想象中的容易多了。”
薇拉用手撑着脸，嗤笑了声：“金币现在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还是因为现在有古德雷德在，多少有些麻烦？”
索比一怔，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是有些麻烦，他毕竟是如今王国的首席大臣，权力仅次于国王。”
仅次于……那位最尊贵的国王。
与此同时。
西奈侯爵站在一间宽敞的书房内，他身后跟着赫莫娜，两人都踩在那深色的、勾绘了金灯花纹的地毯上。
两侧摆着深色的柜子，其他地方并没有那么多装饰，整体深沉而古朴的气质如它的主人般——也就是那位正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
他身上着着深色的制服，一双深灰色的眼眸宛如野地的狼，全然是一副叫人心生畏惧的神情。
人们、尤其是贵族，都知道这底蕴深厚的既视感下，这位男人在九年前甚至只是一位平民。
而今他主管着国王手下最恐怖的铁卫，如一双生在众贵族们头顶的眼睛，是国王最信任的朋友，王国最尊贵的大臣。
西奈侯爵的语气与前一晚宴会上截然不同，带了一丝谨慎与不可察的恭敬，开口念出了那个名字——
“古德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