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不怎么疼，”越月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就是快饿死了。”
肉体凡胎需要五谷滋养，她这七日粒米未进，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仿佛是为了应景，她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动静之大，吓得寻巧“噌”地弹起身道：“奴婢这就去拿些清粥过来！”
“等等，”越月将人叫住，“清粥吃不饱，有肉和米饭吗？”
“有是有，”寻巧略显迟疑道，“可小姐许久不曾沾过荤腥了，眼下大病初愈，吃得了吗？”
“我不沾荤腥？”
“是啊，小姐说姑爷不喜欢钢筋铁骨的女子，须得节食瘦身才好，现已坚持了大半年呢！”
“……”难怪对付几个小贼都吃力，差点忘了这一茬。
想起自己过去为裴景山做出的种种痴态，越月扶额道：“我要吃肉，大碗肉。”
“……是。”寻巧虽然满脸疑惑，但还是乖乖领命去了。
待人离开后，周遭再次归于平静，越月闭目吐纳片刻，意料之中没有探掘出任何灵气，倒是身上的伤势恢复得不错。
既然不能使用仙法，那要想扶大厦于既倒，就得费些时间和精力了。
寻巧端着一桌饭菜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自家小姐在做倒立俯撑，当场惊掉了下巴：“小小小……小姐！您的伤！！”
“无妨，”基于先前的经验，越月立马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食物，“只是试试身手。”
“那也不能这样折腾啊，待会儿伤口又该疼了……”寻巧一面劝告，一面仔细布置好碗筷。
原以为地处偏僻深山，能有口野味充饥已是足够，没承想鸟鱼兔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两筐竹筒饭。
越月烦躁的内心霎时熨帖，她抬手招呼大家一起用膳。
寻巧却坚持要在一旁伺候，越月无法，只好让她见识一下什么叫风卷残云。
于是在她吃光第二盘肉的时候，寻巧终于忍不住道：“小姐可别吃太多了。”
越月筷子一顿，反问：“不吃饱怎么增长气力？”
寻巧茫然道：“为何要增气力？小姐不是怕人笑话您身高八尺，力大如牛，像个山都怪物吗？”
“那是什么，我才不怕，”越月抬眉道，“再说了，裴景山同样身高八尺，力能扛鼎，怎么不见有人说他不是？”
寻巧老实回答：“姑爷是男子，身强力壮自然好看，可小姐身为女人，若生得虎背熊腰，难免遭人笑话。”
越月摇头：“纤细袅娜虽有弱柳扶风之美，但一脚便让人踹得倒地不起，且不说奋力反击，就是躲闪逃跑的力气也没有，如何在这乱世生存？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姑爷会保护小姐的……再不济也还有老将军……”寻巧闭了嘴。
因为越月抬手点了点自己左眼上的绷带。
失去一只母亲十月怀胎给的眼睛已经足够教训。
“寻巧，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越月将筷子插.入眼前的鱼肉，随意切割道，“比起从天而降的英雄，我更相信手中的长剑。英雄或许会迟到，但长剑就在手边，我只需要拿起它，就可以保护自己，不是吗？”
越月夹起一筷肉，抬眸看向她。
此时恰逢天光大亮，斜入破庙，一路来到越月脚下，攀爬上她雪白的衣襟，最终照在那只斜翘的丹凤眼上。
一瞬间，寻巧看见的便不再是裴家不受宠的夫人，而是那位在马背上长大的天之娇女。
她回来了。
寻巧缓缓瞪大了双眼，无法想象小姐是承受了何等沉重的打击，心境才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转变。
她沉默良久，坚定道：“小姐说的是，无论小姐做什么，奴婢都会伴小姐左右，从前是，往后也是。”
“那你可知墙上那幅《女剑仙诛魔图》是谁在供奉？”越月想起问。
“女剑仙？”寻巧闻言看向香案，仔细瞧了瞧，才发现画上是一位持剑挡住半张脸的神仙，“这竟然是位女子？她怎么瞧着……与小姐有几分肖像？”
寻巧的语气听来并不像是她的信徒。
那究竟是谁会在这深山里为她建一座庙宇？
越月没有再问，吃饱喝足后，她叫来两个伤势较轻的家丁，跟她去一趟青山坡。
经过七日的暴晒雨淋，先前与山匪厮杀的地方，一片狼藉，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溃烂发胀，臭气冲天。
那股诡异的怪味窜入口鼻，直叫刚吃饱肚子的家丁脸色一白，咬紧了泛酸的后槽牙。
他们正想问问夫人来这种地方做什么。
越月已经从地上拾起一把大刀，揪住尸体上的一攥头发，二话不说，挥臂砍下一颗头颅，拎在手上晃了晃，投掷到他们脚下。
二人的目光跟着在空中画了个弧线，又随着骨碌碌滚动的人头停在脚尖，正好对上一双鼓凸的死人眼。
“呕——”
他们再也受不住这极具冲击性的一幕，“哇”地吐了出来！
待到午膳全部吐光后，二人刚缓过气，一抬头，瞧见夫人就像割韭菜一般，面不改色地高高垒起了十几颗人头！
那不知名的浑水烂肉从断颈处呲呲喷涌，看得他们喉头再次一滚，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山风一吹，死人的长发飘扬浮动，宛若张牙舞爪的索命厉鬼。
家丁吓得不敢直视，擦了擦嘴角的胆汁问：“夫人，您割下这么多头做什么啊？”
“还能做什么？”越月瞥他一眼，“当然是拿回去邀功领赏了。”
家丁恍然大悟：“还是夫人想的周到，此次击杀山贼有功，朝廷定会重赏老爷！”
老娘杀的人，跟他有半毛钱关系？
越月笑而不语，只是让他们将头颅妥善保存。
回到破庙，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脏污，越月便告知众人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回京了。
“用不上的物件跟马车一并送给小郎中，只留马匹与食物，轻装出发。”越月说罢，翻身上马。
奴仆闻言面面相觑，最后接连看向寻巧。
寻巧沉下脸色道：“看我做什么，听不见小姐的吩咐吗？赶紧收拾东西上路！”
“可是寻巧姑娘，咱不等老爷了吗？”
“姑爷他既不是骡子也不是马，即便不在，也不影响小姐回京！”
“寻巧姑娘怎能将老爷与畜生比较呢？”裴景山的家丁听后不悦，来到越月跟前讨好，“夫人何必急于一时，老爷既然允诺了会来，那么再过两日……”
等他两日？
按照原著剧情，温小姐经此一劫，高热不退，裴景山在她身旁寸步不离地守了足足一月。
他们若是执意停留，等来的只会是山洪。
但其中缘由自然无法与外人道，越月只好将千言万语简化成一个字：“滚。”
“欸，好嘞。”家丁立马趴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后再不敢吱声了。
寻巧是将军府里出来的陪嫁丫鬟，骑术超群，她轻松翻上马背，对其余一脸踌躇的家仆说道：“你们要等姑爷，只管等便是，不过我家小姐走后，若有山匪余孽来袭，你们好自为之。”
对啊，他们怎么忘了！
这里指不定还有山匪余孽呢！
众人纷纷吓得面无人色，连封书信都来不及留下，立刻启程！
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原本要花费一天时间的山路，硬生生让他们在三个时辰内赶完了。
一路日夜兼程。
进京那日，恰逢秋分，四处丰收，摊贩往来不绝。
在泛黄的河畔柳叶下，孩童们嬉戏追逐笑声敞亮，老人饮着热腾腾的茶汤，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充满了烤饼的麦香。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了这片祥和！
越月的白马踩碎一地落叶领头现身，其后还跟着几个同样蓬头垢面的奴仆。
而他们的马背上各自拴有几颗面目狰狞形容可怖的血淋淋人头！
其诡异之状令在场路人无不瞠目结舌！
“别看别看，小娃娃千万别看！！”长辈们来不及捂住幼童的眼睛，越月他们便已风驰电掣般打马而过！
很快，越家三小姐一身狼狈，犹如百鬼夜行奔回娘家的事，就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不出三日，裴景山闻讯赶回京城，直奔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