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

    你是谁?!

    越月的目光不自觉被画里那只执剑之手所吸引。

    那是一只交错布满了月牙状伤疤与老茧的手,并不丑陋,反倒有种历经沧桑的稳健。

    一瞬间,越月想起自己也曾顶着三伏酷暑、腊月寒雪,日复一日地握剑习武。

    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厌恶起自己宽厚粗糙的手掌,主动放下武器,转头拾起了绣花针,想要换一副纤纤玉指。

    又不知从何时起,她摈弃了“平生威武安天下”的鸿鹄之志,转而将“嫁得如意郎君”看做天下头等大事?

    想当年先立志要做冠军侯的人,分明是她啊,不是裴景山!!

    这根本就不是她!!!

    “呵——”

    越月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坐起了身,心惊肉跳地环顾四周。

    腐朽的透雕木门,掉漆的朱红梁柱,一尘不染的香案。

    黎明的天光通过庙顶破洞,倾洒在她的左眼上,唤醒了钻心的疼痛。

    “呃。”越月闷哼一声,抬手抚上伤处,指尖触及几层绷带,颤了颤。

    她真的瞎了。

    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当时被一道天雷劈毁了肉.身,仅剩的魂魄不知怎么进到小说里面。

    并且被洗脑成了书里同名的女主,从此按部就班生活了整整二十六年。

    如果她此刻没有清醒过来,那么按照接下来的剧情——

    她应当在破庙之中,苦苦等候裴景山,直至山洪爆发,他们紧急奔逃,奴仆一个接一个赴死,为她换来一线生机。

    可当她历经艰辛回到裴府,迎来的也不是嘘寒问暖,而是唾弃与谩骂。

    裴家人竟然怀疑她在山匪手上失了贞洁,要她自证清白。

    裴景山也从不来探望,难得相见,他一开口便是要娶温丙薇做平妻。

    平妻一事,在商贾之家亦是罕见,何况他们这般簪缨世族?

    这不仅是对她的折辱,更是对将军府的蔑视!

    她不禁问裴景山,为何如此凉薄?

    谁知却换来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原来这桩婚事并非裴景山所愿。

    而是越老将军在打听到裴景山心有所属后,害怕她这个追随男人戎马生涯的女儿,下半辈子守着个坏名声,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他老人家才以驻守边疆五年为约,恳请陛下赐婚,为她换取了最后一分体面!

    成婚时是如何欢天喜地,此刻便是何等呕心断肠。

    然而木已成舟。

    哪怕是为了将军府的颜面,也断不能答应平妻一事。

    他们不欢而散。

    温小姐病危了。

    世人皆道,裴公子与温小姐,二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好不登对,偏偏被霸道的将门之女棒打鸳鸯。

    温小姐因此郁结于心,缠绵病榻,不出半年便香消玉殒。

    一时间,她沦为了臭名昭著的丑恶妒妇,温小姐则是出尘脱俗的天上明月。

    可受尽冷眼也好,嘲笑也罢,一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便不在乎了。

    这是他们的孩子,必定生得粉妆玉琢、冰雪聪明,她不禁满心期盼。

    清明时节,裴景山命她一同去给温小姐扫墓。

    她拖着瘦骨嶙峋的身子,强忍着怀胎六月的不适,硬着头皮跟去了。

    可终日疏于锻炼的身体,早已经受不住如此操劳,加之雨天路滑。

    回程途中,她不慎踩空了一阶石梯。

    惊惶失措之下,她本能地伸手抓向身后,想要攥住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裴景山就站在她一步远,稍稍倾身便能够到的距离,负手而立,无动于衷地睥睨着她。

    万箭穿心亦不过如此。

    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一百零八级台阶,最后十阶梯洒满了鲜血。

    她摔了一跤,难产下死胎。

    在外征战的越老将军听闻此事,气得当场吐血,归心似箭之下,竟中了敌军圈套,命悬一线。

    她被吓得魂不附体,也顾不上身体抱恙,急忙找到裴景山,跪求他上书皇帝,派军驰援。

    裴景山表面上答应,实则不想趟这浑水。

    等了又等,最终只等到父亲被敌军斩首,头颅悬于城墙之上,供人观赏的噩耗。

    镇守四方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临终连一个完整的尸身都没有。

    爹爹死了,娘亲疯了,孩子也没了,越家满门战死,高楼倒塌。

    她却只能带着小产留下的病根,独自守在裴府偏院,想方设法地捞些银两,托人送去照顾疯癫的母亲。

    她一直盼着裴景山能休了她,给她一笔银子,好让她出去与母亲团聚。

    可裴景山不愿意。

    在阅遍了人间风月后,他最终回到了她身边。

    或许是念及他们年少时的朝夕相伴。

    又许是知道她时日无多了。

    裴景山不辞辛劳地带她访遍名医,甚至挖出自己的心头血给她做药引,还将她的母亲接进府邸好生照料。

    然而他做这一切,皆是源于他发现温丙薇没有死。

    原来当初皇帝有意让温小姐顶替公主和亲,温家为了护其周全,才出此下策,借助“横刀夺爱”一事,对外谎称她为情所困,借势假死,继而逃过一劫。

    如今裴景山得知真相,心中自然有了愧疚。

    在裴景山日复一日的照料下,她的身体逐渐有了好转,甚至再次怀上了对方的骨肉。

    可她担心裴景山又像从前那般,憎恶她的孩子,于是设法逃离。

    自此,开启了裴景山长达百万字追妻历程。

    ……

    越月回顾完剧情,只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在此之前,她竟然以为“家破人亡,胎死腹中,好像要吃遍天下疾苦,才配得到一个男人的爱”这种事情没什么不对,甚至称得上完美结局。

    任由父亲战死。

    任由大祯的国运走到尽头。

    任由懦弱的昏君大开城门,主动向胡人献上妇女儿童。

    四处战火纷飞,农田荒废,粮食匮乏,百姓饱受饥荒之苦。

    他们的恸哭、哀嚎、悲叹,都不再是她执剑的理由,她的眼里只剩下她的爱情、她的夫君。

    “看来,我这不是被一道天雷给劈下来历劫了……”越月抬手碰了碰眉心。

    她的剑骨果然不见了。

    “是有人想趁机把我关进书里,剥夺我足以持剑的强健体魄,磨灭我匡时济世的坚定意志,是谁……”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越月的暴怒。

    寻巧端着一碗药汤,垂头丧气地走来,甫一见她直挺挺坐在那儿,歘地瞪大了双眼:“小姐?”

    “寻巧?”越月刚想提醒她别把药洒了,“你……”

    哐啷一下,瓷碗从寻巧手中滑落,连碗带汤砸碎了一地。

    “……没事了。”越月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小姐啊!!”寻巧踩过一地汤水,“咚”地在她跟前跪下,执起她的双手,泣不成声地笑出了一个鼻涕泡儿,“小姐,您可算是醒了!您知道吗,您昏迷了整整七天啊,真是吓死奴婢了,您渴不渴,饿不饿,疼不疼啊呜呜小姐,小姐的眼睛,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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