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的第二下攻击被魏瑰接住了，一个推手挪移，退开了五步。
在方才的生拉硬拽中，她的眼睛能捕捉到一些朦胧的光线。
只怪这洞里太黑，龙女适应得了阴暗的地方，魏瑰却差了一点，对方的镜子来回转移，空间术法对她有压制。
倏地，上方头顶的气流波动，魏瑰两手对上龙女的掌风。
“我该问你是什么东西？哪有人的魂魄出体了还能回来？”
龙女的爪子泰山压顶似的攻下，魏瑰右腿撑地，左膝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魏瑰不清楚，却也不敢露怯：“我天赋异禀，算你倒霉。”
她连自己的记忆被人动了多少都不清楚呢！没准置之死地而后生，就能有这样的便宜？
魏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龙女却觉得她态度不好，她也不能好了。
“小小人类，也敢藐视神龙。”
魏瑰反唇相讥：“你哪里像龙？”
似乎是忍受不了对她龙身份的否定，龙女喉咙滚动几下，张口吐出龙息：“吼——”
龙吟声货真价实，饱含着冰霜之气，令人遍体生寒。
魏瑰的脸上再度结了一层薄冰，牙齿不由自主地打颤。
“小东西，勇气可嘉，只要你肯把身体借给我用用，待我打开通天之路，必然会点化你去上界，到时候天地齐寿，日月同辉，岂不比你在这里无望地修行来得顺当？”
龙女的眼里亮起了金芒，那确实是一双带着威仪的眼睛，是这妖身上最像龙的地方。
魏瑰轻描淡写道：“我确实勇气可嘉，我还知道脚踏实地，知道人不能无耻，你既然自称真龙，还需借凡人之躯，不觉可笑吗？通天之路，难道是踩着别人的尸骨，顶着满身孽债，就能打开的吗？”
若非磕磕碰碰的寒颤声破坏了魏瑰坚定的嗓音，这个画面颇有些凡人问道的庄严肃穆。
龙女睥睨众生的眼神更加冷漠：“你没有踏足过上界，不知那里高手云集，不知自己的浅薄鄙陋，不知我等视下界凡人如蝼蚁，那么点业障，我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你知道这里的灵气有多匮乏吗？你知道腾云驾雾的感觉吗？”龙女声含怨愤和希冀，“我毕生的愿望，就是回到我的家园！而不是龟缩在这浅滩泥泞！”
“我借龙眼修出了身体，明明潜心修行便能得道。可这贼老天不肯，祂欺我独身，欺我身不完全，教我日日受皮肉溃烂之苦。若不是我碰巧找到了修补龙鳞的法子，我现在还要做那劳什子镜子。”
她觉得屈辱，失败屈辱，龟缩屈辱，受苦屈辱。一切都是因为在下界，都是下界不好，哪里都不够好，才使得她不能东山再起。
“所以你总是失败，”魏瑰气极反笑，“我平生最恶心的，便是你这等好赖不分，手握强大的力量，却拿来玩弄别人的命运。”
“人间有句话，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你不肯低头，不肯顺势，偏要逆天，也不想想自己头顶着哪里的天道。”
“这是人间！”魏瑰蓄力一蹬，与龙女一对掌，远远退开。
“说得好！”一道卷着黑红怨气的身影如箭一般从她身侧略过。
四六的狐身原形竟然有这么大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魏瑰气也撒了，伤也没怎么受，体力略有不支，无声地感慨了一句。
这两人都用冰系法术，看起来旗鼓相当。
龙比狐该是碾压式的，但这龙女身价不够，血脉威压施展不出来，仅仅凭借龙眼还是差了，四六尾巴多，法术更齐全，招式变幻，也没吃亏。仗着原形庞大，几乎要压着龙女打。
也不知在那个什么鬼的上界，天狐是什么地位。麒麟好像说过，似乎是人兽喊打？
“玉台！”龙女久不占上风，急得喊人，她召出了一面镜子退到其中。
一片玉色与她擦身而过，从镜子里出来，发出一声叹息。
刁老爷拢了拢袖子，挺身拦在了镜子前。
“二位有礼。”
四六率先退到魏瑰身侧，预备进攻的姿势端着，作维护状，眼睛向她撇一撇。
“你怎么样？”狐狸声线低沉，不似寻常故作稚嫩。
魏瑰轻轻抹了一下脸上干涸的血痕道：“问题不大。”
刁老爷在杯不满口中是易碎的玉筷子，但在魏瑰和四六联手攻击之下，倒十分硬朗。
拳头和棍子砸在玉身上的声音在幽暗的洞穴中回荡，相当禁打，这原身恐怕来历不凡。
只是这般，他们奈何不了对方，还消耗自己的灵力体力。
魏瑰在打斗的间隙问刁老爷：“你兄弟和我的侍女呢？”
刁老爷回答：“小酒杯被我关起来了，那小姑娘还在镜子幻象中。”
魏瑰开门见山：“放人。”
刁老爷大手一挥将他们逼远了。
“二位，我想请你们当做不曾来此。”刁老爷躬身一礼，“我自当万分感激。”
这是要挟。
四六略一偏头，问魏瑰：“你看能不能放过？”
“打架几分把握？”
四六不自然道“五五开。”
魏瑰沉吟道：“硬打也是两败俱伤，不如先撤。”
刁老爷耳聪目明：“魏姑娘说的是。”
他抬手召出了另一面镜子：“姑娘的侍女就在其中，你们从这里就可以出去了。”
洞穴里另外的存在不甘被忽视，纷纷发出激烈的声音。
“叽叽叽！”
“嗒、嗒、嗒。”女子无意识地晃着脚，空洞地望着头顶，那里漆黑一片，她像一副走马灯上的画，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动作，不受外界干扰。
魏瑰皱眉看向它们，知难而退是一回事，撇下这些被囚禁的生灵、魂魄，让她心里不太好受。
刁老爷顺着声音往那一看，再次一叹道：“魏姑娘，要知足。”
魏瑰紧了紧拳头道：“我明白。”
她拉着四六跳进了那面镜子。
泓之一见到他们，惊恐的眼神在洞内某一处和他们身上来回，快要把那眼珠子转废了。
“别废话，我们先走，离开这里。”
泓之听了，懵懂地点头。
这洞穴大约有刁老爷的保驾护航，出口出现得很快。
四六鼓着气道：“我之前在洞里面那叫一个坎坷。你都不知道，我……”
他眨了眨眼，有些慌乱地反应过来，都是处在镜子幻象中的，他能见的，魏瑰也能。
“咳！”四六清了清嗓子，手在身上搓了搓，状若不在意道：“你看到了什么？”
魏瑰道：“和现在的你一样的原形，很魁梧，很威风。”
大狐狸配上毛尾巴，看着手感就好。
四六得意的晃了晃脑袋，方才形势迫人的憋屈终于散了一些。
快到通道的尽头处，泓之的身形踉跄了一下，四六狐狸高腿长，先出头探路，见周围海域一片开阔，没处埋伏，便从从洞口出来，对着身后喊道：“安全，出来吧。”
魏瑰当先一步，泓之紧随其后，一口海风呛进口中，咳得昏天暗地。
这里是一块礁石所成的平台，除了身后洞穴，周围空无一物。魏瑰的视线里，暗红血色弥漫，天和海都不见澄蓝色，她揉了揉眼部的穴位，暂时接受了自己眼睛还是不太好的事实。
四六跳上礁石，回头对魏瑰示意后面没路。
“龙女的传说不是有蓬莱仙岛？既然有传说，总该有人见过。”魏瑰若有所思地打量四周，“难道这里有障眼法，盖住了别的出入口？”
四六正要附和，余光瞥见泓之面色不对，当即冲魏瑰大喊：“小心！”
魏瑰的防备还没卸下，又极相信四六的判断，当即一棍往回砸。
泓之的眼神茫然至极。
“咔——”像是贝壳碎裂的声音，泓之的头从中间裂开，红白的血肉从那里面流露出来，像极了冬至日被戳破了的红豆汤圆。
她嘴里还在念着：“姑——娘，姑……”
被这一幕震惊到，魏瑰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有什么东西抓着她的脚用力往后拉。
这一下，踩空了礁石，魏瑰看着四六着急忙慌的身影朝她扑过来。
一落水，魏瑰便觉出不对，水没有水的触感，也不能托起她。她这是在下坠，和之前相似的，利用高处坠落的失重，驱使魂魄出体。
泓之想来也不是泓之，他们还是着了道。
四六显然也发现了，四肢并用地朝她靠近，却赶不上她落下的速度。
一人一狐的手和爪子仿佛无限接近，又尚有一线之隔。
四六的胸膛前所未有地焦躁起来，即便亲手杀死魏瑰的幻象，也没有如此。
不该这样！不该！
深渊里的龙吟声飞快靠近，龙女守株待兔，朝着期盼已久的愿景伸出了手。
“哈哈哈——该到我了！上界！包罗天地、证吾神通、光明现世、通天路开！——”
震耳欲聋的吼声像是要把天门叫开，魏瑰难耐地仰头，见到四六焦灼的狐狸脸后，一点日出般的金色光芒喷薄欲出。
“对，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快，快来吧！”
恣意的笑声回响在魏瑰的身侧，她看到一条长近半百尺、粗有半人高的龙形虚影环绕在她身侧，除了金光灼灼的龙眼，玉笋似的龙角和成色奇怪、有些斑斓的鳞片，其余皆是虚像。
四六在她头顶厉声喊道：“你放什么屁！”
许是多年执着近在眼前，龙女也没了顾忌，语气狂放而愉悦：“下等狐狸，你也来见一见这通天盛景，作我登达上界的见证者吧！”
“至于你这主人，她的身体交予我，也算沾我真龙神光，我会好好补偿她。”
“谁稀罕你这狗东西！恶心的虫子。”四六被无形的屏障拦在身前，愤怒使他的脸变得扭曲，形如鬼魅，疯狂挥舞打砸的爪子渗出了血，却不知痛苦一样继续。
他从心底发出怒喝——
“把我的人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