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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元窈将信将疑将手放在她的掌心,莘婉反手一握,眼前的扶华楼便变了模样。

    满地的蛇虫消失无踪,漫天暴雨化作雪絮,时间仿佛回到了某一年的冬天。

    顾七不见了,沈子陵也不见了,扶华楼满地都是横尸,元窈站在如山的死尸中央,看见受了惊吓的柳岁宁。

    她没有穿着喜服,而是一身她平素穿惯的碧色衣裙。裙子上沾满了血渍,裙摆洇成深褐色。

    “岁宁?”元窈迎上前,“你怎么了?”

    柳岁宁仿佛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讲话,自顾地跌跌撞撞奔跑在尸山下。

    元窈跟在她身后,看见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庞,他们都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

    不远处隐隐传来几声细语,柳岁宁浑身一颤,立即翻开几具尸首自己躺了进去,闭眼前还不忘将死尸拖来往自己身上盖。

    元窈于是顺着声响传来的方向望去,她看见了摇扇轻笑的岑扉,洋洋自得的奚有汜,顾七伸着懒腰跟在两人旁边,萧渚则低着头一言不发随在后侧。

    元窈不由地想起了冬至那晚,倘若没有那张信条通风报信,许扶华楼就是眼前的这般下场。

    几人并没有在此地过多停留,而是径直地走去了兰台阁。

    元窈停在柳岁宁躲藏的地方又等了一会,只见远处遥遥地跑来一位姑娘。待得姑娘凑近了,元窈这才看清,那位姑娘竟是莘婉。

    她手中攥着宗卷轴,仿佛才从山下赶回来,看见扶华楼门前的惨状,匆匆奔进来,却只看见了更多的尸首。

    她仿佛有些无助和纳闷,停在尸堆里愣了好半晌。

    元窈看见柳岁宁似乎动了一下,她紧闭的睫毛在颤抖,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却不敢睁眼查看。

    顾七的嬉笑声传出兰台阁,莘婉吓了一跳,丢下卷轴拎裙拼命朝外跑。

    元窈看看她匆匆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柳岁宁,犹豫了一会,跟着朝外跑去。

    莘婉一口气跑到山下,闯进了临近的镇子,扶住某户人家的后墙大口喘着粗气,她目光发直,不知是跑的还是吓的,捂着心口迟迟缓不过神。

    “你回来了?”

    元窈看过去,见是岑扉不知何时跟了出来,绕到莘婉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出、出什么事了?”莘婉轻呼一声,捂着心的手止不住战栗,“是你做的吗?”

    “是奚有汜和顾七做的。”岑扉似乎犹豫了一下,“是我把他们放进来的。”

    “为什么!”莘婉捏着脖子大声咳嗽起来,咳得满目泪花,“岑氏典当铺的案子需要扶华楼满门的命来偿吗?”

    “我也不想他们死,可是我一想到七岁那年的冬至,我一个人站在土坡上看着远方,心里明白我的阿爹、阿娘、阿兄,就在远处,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在被他们一个个地枭首,我甚至能听到他们的哭声,我便巴不得全天下,都去为他们陪葬。”岑扉紧紧地攥着拳,指甲嵌进掌心,鲜血淌入指缝。

    “师尊!”

    元窈回过头,看见柳岁宁一瘸一拐地穿过人群。她脸庞蹭上了死尸身上沾的血渍,红一块黑一块,不少人回头看她。

    “岁宁?”莘婉有些诧异,喜道:“你还活着。”

    “莘长老。”柳岁宁跌跌撞撞地跑得更快了,“我以为你们都死了,我看到好多人的尸体,我...”

    柳岁宁忽然停了话,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八荒剑就直直贯穿了自己,她张了张嘴,唇角淌下一行猩红。

    岑扉收回手,猛地将剑拔出。

    “岁宁!”元窈不自觉上前两步,抬手想搀住她。可柳岁宁纤细的身躯仿若尘埃幻影,掠过她的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莘婉变得有些疯癫,开始修习禁术。元窈整日跟在她身后,托着腮眼睁睁看着她一日日变成那个不人不鬼不疯不魔的鬼菩萨,时常在想,她是想复仇吗?

    禁术有三,起死人,涅槃生,黄泉镜。

    所谓起死人,就是将死人的魂魄抓回来按回躯壳内,死人就能动起来,倘若修得精,便能将人复活,修得不精,就只能复活一具不会讲话,不会进食半死半活的活死人。

    而涅槃生,留下的卷轴最是不全,只知修习得宜可以换魂,说直白点就是夺舍。

    莘婉最先修习的禁术是黄泉镜。

    黄泉镜古老神秘,能够使得阴阳互通,日月颠倒,也是最难修习的禁术。

    某日元窈睁开眼,看见春日里的滔滔江水再次结了层冰,紧接着无数飞雪簌簌落下,不出半炷香便在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不过须臾又开始融化,天气莫名燥热起来,元窈探出头去,不可置信地看着天上的炎炎烈日。

    时间在倒退。

    她仿佛明白了黄泉镜的作用。

    *

    “窈窈,你恨顾七吗?我其实,一直都是希望你回头的。”莘婉看着她,慢慢放开了她的手,两人的指尖都淌着雨水,“恨意生杀戮,杀戮生恨意,环环相扣,因果循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元窈回过神,觉出几分春寒,“该回头的人是你。”

    莘婉笑笑,望着满地的血沫残尸,“我回不了头了。”

    她指着远处悬壶堂的方向,“悬壶堂,悬壶济世又如何?医者仁心又如何?我医得好你们的伤,医不好你们的心,平不了你们的愤,也消不了你们的恨。我这辈子从沾染禁术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是个恶人了。”

    岑扉手执八荒,跨过石栏跃入纷乱的人群,水花炸起,剑锋须臾便染上了层层殷红。

    柳惟安横剑拦住他,“岑长老,这些都是我的同门啊,他们也都是你的弟子,是你平日里教他们画符的弟子啊。”

    岑扉松了剑柄只拿二指捏住,任长剑垂落,在柳惟安肩上砸了一拳,“躲远些,别跟我作对。”

    柳容与将柳惟安拦到自己身后,“岑长老,有什么仇怨冲我来。”

    岑扉轻笑不答,铮地弹开了柳容与的知秋剑,踩着雨花跃起揣在他的肩头。

    柳容与拥着柳惟安顺势倒退半丈,迅速转身将柳惟安推给柳衿,“看着他。”

    柳衿执剑守在胡苢身旁,伸手箍住柳惟安,警告道:“别乱跑。”

    柳惟安被她一胳膊圈住了脖子,咳咳咳地呛得满面通红,挣扎道:“我、我只是想帮帮忙。”

    “你帮不了!”柳衿有些恼怒,“鬼菩萨和顾七,你打得过哪个?你知不知道他们一脚就能把你踹死?赶紧些抓虫子,算你帮忙了。”

    柳惟安:“...”

    柳容与徒手握住迎面劈落的八荒,尖锐的刺痛自掌心蔓延,血水混着雨水淌下胳膊,他反身跪地将八荒锵地按在地上,顾不得回头伸腿一扫。

    地上空空如也,反倒是后肩上被人重重地推搡了一把,柳容与一个踉跄跌出去几步,立即抬手朝肩上摸,“你做了什么?”

    “你千不该万不该,将后背暴露给一名符修。”岑扉退至半丈开外,“我最近琢磨了一些吸引祟物的符纸,你替我试试。”

    柳容与僵住身形,震惊地望向他。

    下一瞬,无数触手绕开旁人,四面八方朝柳容与席卷。柳容与抬起眼,只看见黑压压的一片血盆大口。

    “阿爹!”柳惟安冲上前斩断了几茬触手,可不敌焦骨源源不断,触手更是数不胜数。

    他们仿佛陷进了噩梦般的梦魇中,铺天盖地的焦骨横在半空,前仆后继地啃食柳容与,劈不尽,斩不完。

    所有哭喊和努力都先得渺小。

    “阿姐,怎么办?”雨水混杂着眼泪,柳惟安分不清自己哭没哭。

    “别怕。”柳岁宁的声音坚定而颤抖,她咬破了自己的食指,踩着焦骨的触手跃到包围中央。

    柳容与已被密密匝匝的触手围成了一个焦骨组成的球,柳岁宁便在球上用自己的鲜血描了一道爆破符。

    随着轰的一声爆裂,柳岁宁落回地面,无数触手吃痛缩回。伴着震耳欲聋的悉悉索索,众人终于柳容与原先待的位置已没了他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无血无肉无皮的骨架。

    柳惟安愣在原地,还没缓过神,只觉背后仿佛遭人狠狠地推了一把,令人惊恐的清凉袭来,紧接着便是他摔翻出去的天旋地转。

    他在地上滚了几圈,终于得以坐起身,柳岁宁也被摔翻在地上,背上被划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柳惟安明白自己背上八成也被砍了这样一道伤痕,但已顾不得许多,匆匆爬起来搀住柳岁宁,“没事吧阿姐?”

    柳岁宁的发髻散了,凤冠挂在后脑勺扯着头皮,她干脆抬手将它摘下,支着剑摇摇晃晃站起身。

    岑扉带着笑,提着八荒慢慢走向二人。

    一抹银白蓦地自岑扉腹部冒出,他迅速垂手抓住剑锋,缓缓转过头。

    胡苢颤着手后退两步,声嘶力竭大喊:“跑啊,你们快跑!”

    岑扉回过半张脸朝柳氏姐弟笑了笑,猛地转身削掉的胡苢的脑袋。他出剑极快,雨水冲刷了八荒的血迹。

    胡苢带着断掉的脑袋迟缓地拐了两步,迟钝地没有察觉死亡的蔓延,直到她的视线歪斜落地,看见了自己无头的尸骨。

    “阿娘!不要!”柳惟安扑倒在地爬了两步,鬼见愁早已不知摔在何处,他茫然地握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

    柳岁宁的身影一闪而过,她贴符的动作极快,两步退回了柳惟安身旁。

    “才刚说过,不能把后背暴露给符修,瞧我这脑子。”岑扉懒洋洋地回过头,“岁宁,你的符都是我教的,要不要跟我比谁的符炸得快?”

    柳岁宁闻言,脸上的血色瞬时褪尽,她迅速垂眸望去,只见自己鲜艳的喜服裙摆上,赫然沾着一抹明黄。

    她立即俯下身想将爆破符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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