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

    1996年,“9500工程”计划发布,即“九五”期间,每年拍10部,5年拍50部精品影片的计划。这种明确的政策支持让影人信心倍增,大量资金人力物力投入到电影行业,电影人摩拳擦掌,纷纷以最饱满的姿态投入拍摄之中。

    而才拿到金喵喵奖的茹争流,在每个人都认为她必将乘风破浪再接再厉的时候,选择暂停事业,前往M国进修。

    这一年的茹争流已经36周岁,曾经学过的M语早就还给老师,为了出国学习,不得不进行语言恶补。在手续方面,王欢欢帮了大忙,就连茹争流到达M国之后,王欢欢也鞍前马后把她妥妥当当安置好直到入学才离开。

    两人分别之时,茹争流拉住王欢欢的手,想说一些感谢的话,王欢欢抢在她前头,说:“谢谢你给我一个弥补内心缺憾的机会。”

    茹争流:?

    王欢欢坦荡荡:“当初我出国不辞而别,这让我一直有负罪感。后来我和我的心理医生谈论这件事,他认为当时我心理上出现了一些问题。那时我内心脆弱,总想逃避,排斥周围所有的人和物……谢谢你出现在这里,让我弥补了当初的遗憾,我终于可以放过自己,终于可以放下了。”

    说完她戴上墨镜,拿出车钥匙,摆摆手,钻进跑车一溜烟儿跑了。

    茹争流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恍惚觉得自己在一部M国电影里,刚才王欢欢说的都是台词。

    周围的同学都是二十左右的小年轻,茹争流虽然恶补过一阵语言,但很多专业词汇一时半会儿也不太熟悉,而且不少教授讲课还有口音,这让她上课很吃力。没办法,只好用录音机录下来,回去一点点分析。M国的饮食又太油腻她吃不惯,道路也不太熟,处处都是烦恼,但她在这种磕磕绊绊里体会到了久违的新鲜感——日渐凝固的世界观在这种不断而连续的小刺激中逐渐激活,已经很久没有扩展的见识也在这种“不舒适”中逐渐增长。

    茹争流在写给谷从跃的信中感慨:“我想了想,我现在在电影里表达给大家看的绝大多数想法都是读书那时候想法的衍生或者细化啊,其实我已经很久对这个世界没有新鲜看法了……这些天,我在各种不适应中拓展了认知的半径……切实感受到自己在成长。我快四十岁了,还可以这样成长,真好。”

    谷从跃依旧会时不时打电话发短信给她,但没有写回信,茹争流以为他再也不会写信给自己了。但一个月后,她收到一封封面字迹陌生的国内来信,署名是谷从跃。

    茹争流狐疑地打开这封信,里面的字迹确实是谷从跃的,写在一张肯基基餐垫纸的背面,非常潦草,还有不少涂改痕迹。他先道歉:“很抱歉没有时间回一封漂亮的信,只好在候机大厅里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了……”接下来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回忆起自己留学时闹的笑话,跟她讲谷梦又淘气……最后感慨说,“收信和接电话短信完全不一样,我开心极了,你要是有时间,可否尽量多写些信来……”

    这让茹争流久违地心动了,她像写日记那样,把每天的经历想法写下来,每隔一段就寄给谷从跃。谷从跃有时候会写一封很漂亮的回信,也有过只在纸巾上写几个字的时候,但从未间断。他们渐渐找回大学时通信的乐趣,只是这次茹争流在M国,谷从跃在国内。

    谷从跃成功拿下银行大单,凤羽文化站稳之后,凤羽影视除了自制影视作品外,还尝试投资其他影视项目。

    得利于政策的鼓励,这一年国内影视项目遍地开花,每个项目都缺钱,在谷从跃看来,就是遍地都是机会。他接触了多个项目,其中有部电影第一次接触他就认为非常厉害,待看完剧本和导演谈过之后,果断投资。这部电影已经拍摄到一半,因资金短缺被迫停拍,凤羽影视投资之后它才得以继续拍摄。

    谷从跃得意洋洋地把这件事写在信里告诉茹争流,认为这部片子要是好好拍,一定能名留影史,“你得相信我的眼光”,“咱们以后也拍这么牛X的电影”。

    茹争流一看到这片子的名字和导演,就知道谷从跃这笔投资打水漂了,但不得不承认他眼光是真的好。

    这部讲述战争中小人物故事的电影在国内根本没拿到公映的机会,所有投资商都血本无归。但它在别国公映以后直接封神,确实是电影史上重要作品,而这位导演,也凭此成为新一代导演的领军人物。

    茹争流收到谷从跃信的时候已经距离他投资这个项目好多天,她等不及写信,直接打电话过去。

    谷从跃已经很久没和茹争流通过电话,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儿,急问:“怎么了?”

    茹争流听他气息不匀,才意识到这时候国内才六点半,谷从跃应该在练功。便笑道:“没什么,刚收到你信,忘记时差了。”

    谷从跃索性停下来和老婆聊天,两人谈了几句各自近况,茹争流试探着问他给那部电影投了多少钱,听了数目之后默了一会儿,问:“你能接受什么程度的投资失败?”

    谷从跃愣住,好一会儿才问:“这片儿这么不行吗?我觉得很好,我相信自己眼光。”

    茹争流首先肯定他的眼光:“确实很好,不是一般地好,是极其好。”

    “那怎么……”

    “你有没有考虑过……它能不能过审……”

    谷从跃蒙了:以前电影方面具体的事儿都是茹争流处理,他只负责融资和外联,后来做大,凤羽的项目送到他手上的都是已经被筛选过题材没问题那种……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具体的审查问题。

    好半天,谷从跃才心虚地问:“这个……过审很难吗?”

    茹争流想了想,才说:“嗯……基本……应该……没有希望。”

    好长时间电话里没有声音,直到茹争流都开始心疼国际长途话费,这时候,谷从跃用那种开会时的语调说:“好,我懂了。我会马上追加一笔投资,把这片子的所有版权买下来。”

    这回轮到茹争流蒙了:“什么?为啥还要加钱?”

    谷从跃冷静而飞快地说:“这片已经杀青后期快做完了,现在撤资也来不及。国内不行咱就走国际,我一会儿就联系海外发行商。”

    茹争流提醒他:“国内没有过审在国外也没法放。”

    谷从跃嘿嘿笑,听起来有些冷:“我马上就让它变成合拍片……版权可以是外资的。”

    茹争流恍然大悟,她一直奇怪这部片子国内明明没有过审,为什么可以在R国卖得风生水起……此时是1996年,电影改革高歌猛进,大家都想着如何把国产电影救活,在审核步骤上并没有后来那么严格。这使得一些手段灵活的人(就是谷从跃这种人)通过其他门路让电影在他国上映,达到绕过国内审核的目的。谷从跃这还算小打小闹,有的片儿都在国际电影节进入到最终评审环节了,竟然还没有国内过审……很多事放在2023年的电影市场看起来都匪夷所思,但在此时它就是真实地发生了。

    后来,这部片子果然没有通过国内审核,也果然在R国上映,取得了不错的票房成绩。但最终凤羽这个项目还是血亏,谷从跃在这部片子上映以前就把版权卖给了一家外国公司,所有收入就只有这一笔版权费,后续电影票卖得再好,就算后来影碟卖到世界各地,盈利都是那家捡漏的外国公司的,和凤羽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这在谷从跃的投资史上不大不小算次挫折,他跑到M国探亲时还耿耿于怀:“我不是不知道自己拿着版权可以赚更多钱,但是当时那种情况,只有把版权卖了才能全身而退……”

    茹争流看着他只笑不说话。

    谷从跃继续恨恨道:“我再也不投文艺片儿了,以后我就投那种合家欢!”

    茹争流倒是不同意这一点:“有的片儿就是不赚钱,甚至赔钱。赔钱赚吆喝,总的来说也是赚。”

    谷从跃听了这话就很高兴:“对,这个项目以后,找我合作的电影项目越来越多了。我算是觉悟了,专业的事就要专业的人来办,具体的项目评估还是得老婆这样的来,我得在内行的意见上做投资决策,不能拍脑袋……还是过于自信了。”

    茹争流看了谷从跃好一会儿,评价:“你比十年前开朗了,更自信了。”

    谷从跃抿着嘴笑:“怎么,我承认自己不行你就这么高兴?”

    茹争流点头:“对啊,以前的你,都不敢承认自己有的方面不行。”

    谷从跃一把抱起她,把脑袋埋在她颈窝,嘟嘟囔囔:“有些方面确实不太行……有些方面还……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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