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争流想了想，怎么说才能让沉浸在爱情里的小女孩容易理解和接受：“张乌说的话里有一点我非常认同，就是我和他刚见面的时候，当时你在厨房里应该也能听见，他说我们这一代导演因为语言的单一性导致作品表达也很单一，这就让观众产生一种我们在说教的印象。好像我们在毫无道理地告诉他‘世界就是这个样子’，这一点我很认同，不仅我自己，我的同学们身上也确实有这些问题。”
听到姐姐认同张乌的想法，申自由那种对立的态度缓和了一些。
茹争流继续说：“那同时我也想请你换位思考一下，你是不是也用你所确信的世界准则来衡量我了呢？这同样也是一种强硬的‘世界就是这样’的表达啊。你刚才说的话我也很赞同，两个人在一起必然会在不同方面有认知差距，这样在相处中，在这方面水平比较低的一方就可以从水平比较高的一方那里获益，就像你认为自己可以在艺术方面从张乌那里获益一样。
我和你姐夫之间正因为专业差距比较大，我们互补的方面才更多，能从彼此身上得到的收益也更大。就像你所说，技术水准到一定层次之后，靠的是对整个世界的认知，你和张乌的认知强项都在艺术方面，你从他身上确实能学到许多东西，但这些还是在艺术范围之内。你姐夫虽然不是搞艺术的，但他在金融方面也非常专业——任何一个在某个行业做到一定水准的人，都对这个世界有他独特的认知，这些也是非常宝贵的。
当然我也并不是想分辨我和你姐夫与你和张乌的相处方式哪个更好一些，毕竟感情这回事都是冷暖自知。
既然今天说到这里，我们作为两个平等的成年女性，我也开诚布公地说一下我对爱情的理解吧。你姐夫曾经说过一段话让我很认同，他说他想和我结婚的原因是‘半夜三更他有心事睡不着的时候可以随时把我叫醒和我聊天而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结婚以后我们的婚姻生活基本就是这样的，任何一个人在对方有需求的时候、尤其是心理需求的时候都可以满足对方。婚姻关系是一种一对一的亲密关系，在解决了最基础的物质需求之后，最重要的是彼此之间的陪伴。愿意花多少时间和精力陪伴？愿意用多少种方式陪伴？在陪伴的时候，你们之间所产生的交流质量高不高？能不能给彼此提供情绪价值？
我认为高质量的陪伴必然建立在情感专一之上，人精力有限，能分在各个事物和各个人身上的时间和精力不可能无穷无尽，就算一个男人整天都在你身边陪着你，他的心思在不在你身上，我相信你也能很清楚地感受到。”
说到这里，茹争流停下来，用刚才申自由看她的那种逼问的目光，看着申自由。
申自由一开始还试图勇敢地和茹争流对视，几秒之后，还是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茹争流觉得这个话题可以结束了：“每个人的生活都是线性的，并不像影视作品里那样一段一段，能有一个线性提供情绪价值的人在身边，这实在是一种幸运。”
申自由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好像陷入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低着头沉默不语。
茹争流觉得时机到了，她拉过申自由的手，让她面对自己，温和又认真地说：“也许我们对具体事物的看法有一些分歧，但有一点是不变的：你永远是我的小妹妹，所有的家人都爱你。你现在是个成年人了，想要脱离家庭独自成长，这一点我们都能理解并且都很支持。你想留在中京和张乌一起拍电影，这是你自己的决定，无论对错或者成功与否我都支持你，爸妈那边我回去会和他们沟通……当然有时候需要你配合一下。我只希望你明白一点，假如你在外边遇到困难了，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有过不去的坎儿了，要立刻向我们求助。爸爸妈妈哥哥和我，都是你天然就拥有的，你向我们寻求帮助是天经地义的事，千万不要因为顾及面子之类幼稚的想法损害自己。你不是没有家人关心、没有地方可去、没有人要的小动物，我们是你永远的后盾。”
申自由听了这话，愣了一会儿，眼睛里就泛起了水光。
茹争流再接再厉：“你们这两年有结婚生孩子的打算吗？”
申自由赶紧说：“谈恋爱而已，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我刚毕业，哪里就想着生孩子了？”
茹争流连连点头：“到底是我家自由，拎得清。一个女演员的黄金期就是这十来年，怀孕生子加上哺乳期，可是不短的时间，还是要安排好了再做决定。”
申自由微微有些脸红，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茹争流趁热打铁：“你得答应我几件事。”
“什么？”
“不能吸毒，不能酗酒，性生活做好防护。”
申自由又羞又臊，跺脚：“你说什么呀？哎呀！”
茹争流板过她身子，硬要她直面自己：“不行，你必须向我保证。”
申自由扭来扭去：“姐~”
“申自由，我是把你当成年人，很严肃地和你讨论。”
申自由抿着嘴，想了一会儿，举起两个指头放在脑袋旁边：“我保证，不吸毒、不酗酒、性生活做好防护。可以了吧？”
茹争流点点头放开申自由，从口袋里摸出个存折来递给她：“密码是你和我的生日。”
申自由打开存折，看到上面的数字，倒吸一口气，结结巴巴说：“你、你们、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再管我了吗？”
茹争流拍了她一巴掌：“胡说什么呢？给你的启动资金。咱家条件还行，不可能让你赤手空拳打天下吧。记住，你是我们家的一份子，大家都希望你越来越好。”
申自由狠狠地点了点头。
茹争流回家之后，跟申大中丁改兰说申自由一门心思在忙事业，“她是个特别棒的演员，老师对她赞不绝口，将来肯定能成就一番事业”。着重对申大中说：“爸你想多了，咱们自由根本就没和你生气，中京机会比宁市多得多，她要想混出头当然是要在中京。”
什么都还不知道的丁改兰听了这话很高兴，申大中琢磨了会儿，看看丁改兰，还是问：“那她跟她那个男朋友……”
丁改兰第一次听说申自由谈恋爱，满脸都是惊讶。
茹争流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唉，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分分合合可正常了。咱们自由年轻又漂亮，谈个恋爱有什么大不了？我见着她那个男朋友了，挺有出息的一个导演，在我们业内还小有名气……”
丁改兰两眼放光：“那，让她过年带回来看看！”
茹争流马上说：“妈，你别着急，我觉得他俩感情一般，说不定再过俩月就分了。”
申大中虎着脸不说话，那意思是根本不相信，等丁改兰去忙别的事了，他才说：“我看她护那个男的护得紧，怎么会说分就分？”
茹争流啧啧两声，嗔怪：“您真是关心则乱。自由跟我说，她当时之所以拦你，是怕你失手把那个男的给打死了，她怕你摊上人命。我这回过去他伤还没好利索呢，你到底下了多狠的手？自由完全是为了你考虑，你倒好，把小姑娘的一片孝心当成了驴肝肺。”
这话说得让申大中也有些心虚，挠挠头，不确定地说：“真的还有伤？我当时可能气头上，没注意分寸。”
茹争流马上说：“那可不！你一身功夫，那个男的细胳膊细腿，咱得讲点武德啊爸爸。”
申大中更心虚，“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背着手走了。
过了几天就是丁改兰生日，茹争流早早和申自由沟通好，让她当天打电话过来祝妈妈生日快乐，又和爸爸解释了一下那天是个误会。
这个电话接完，申大中一扫前些天的阴霾，高高兴兴跑片场帮忙去了。
事后，茹争流跟谷从跃好一阵嘚瑟，说自己挽整个家于狂澜之中，这一手自己都觉得自己干得漂亮。
谷从跃点头赞同：“确实漂亮，青春期恋爱脑小女孩儿和更年期老头儿，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茹争流眯起眼睛，往谷从跃肩膀上怼了一拳：“你说啥？谁是更年期老头儿？”
谷从跃装模作样大叫一声翻倒在床：“我！我是更年期老头儿，我是老头儿！”
茹争流扑过去：“真的吗？”
谷从跃翻身压住她：“是真是假，试试就知道了。”
申自由和张乌的恋情持续了不到两年。在这期间，张乌以申自由为女主角拍摄了三部很有分量的艺术电影，其中一部入围某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申自由一跃成为文艺片女神。但很快，张乌移情别恋，申自由把他胖揍一顿，利落分手，不久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新男友。
这些丁改兰和申大中都不知道，他们有时候还问茹争流：“自由都拍了好几年电影了，怎么一部都没在电影院看过？”
茹争流只好嘿嘿笑笑，说：“就是，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