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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 二

    将来会怎么样呢?

    想调到那十六家电影制片厂里的某一家基本不可能。

    现在一多半电影制片厂的人都和她一样处于隐形失业状态。

    一下子多出来那么多人,比她有名气、有经验、有关系的人多得是,哪里轮得到她。

    可能性最大的是本省系统内部调拨,像她这样有过指导电影经验的,有可能会被调到平省或者宁市电视台。

    按理说,在电视台也算不错的工作。

    “但是我想拍电影啊!我不能两辈子一件事都做不成吧?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年头,不存在私营影视公司。

    就算现在口袋里有几十亿,只要你不是那十六个电影制片厂里的一家,你就没有拍摄指标。

    没有指标,就算你千辛万苦拍好了,也没有任何一家国内的电影院敢放你的电影。

    电影并不是孤芳自赏的艺术。

    它作为一种表达,最终目的都是找到自己的倾听者,即便是最小众的艺术片导演,也在向这个世界诉说。

    “我折腾了这么多年,步步为营,计划来计划去,怎么就把自己的路走死了呢?”

    一时间她万分后悔:

    假如毕业的时候去了中京电影制片厂,现在虽然可能在打杂,但好歹还留有一线希望。

    不像如今,被一脚踢出了电影圈儿。

    她不禁用拳头狠狠地砸着地板:“怎么会这样呢?”

    她在心中大喊:“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承担现在这样的后果?”

    但就在茹争流对自己说出这句话的那个瞬间,她已经觉察到了自己错在哪里。

    首先,每个人都是时间空间交错的锚点。

    在历史和地域已确定的大框架下,个人努力所能作出的改变,实际上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并不是所有不利的结果,都由于错误的选择。

    作为一个普通人,大可不必总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其次,作为已经活过一辈子的人,她确实犯了很大的错误。

    这个错误并不是思维不够缜密,选择不够谨慎,因而没能避开恶果——而是过于傲慢。

    比其他人先知道将要发生什么,确实让她有更好的选择做更多准备。

    比如提前预知高考恢复,可以提早复习,考进心仪的学校。

    又比如,她说动家里人把所有存款都拿去买房。

    有时候她会忘记自己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会用高高在上的心态看着这个时代的芸芸众生,心里想着:我知道你们将要走向何方。

    仅在电影这一块,她就时常怀着优越感:

    比眼前这些人见识过更多的高科技,看过更多类型的片子,知道更多中外片场八卦……

    直到真正做了这一行,她才知道什么叫“隔行如隔山”。

    观众也许会记得多部经典影片的任何细节,但很少会有人去关心几十年前某条并不起眼的行业规定给某些从业者们带来了什么样的命运。

    前世作为普通观众的茹争流,并不可能把知识细化到能背出政策调整后留存的十六家电影制片厂名单。

    ——上一辈子的记忆,对自己越来越细化、越来越专业的导演生涯来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大用。

    而那种傲慢的心态,却是做任何事的阻力。

    茹争流痛苦悔恨辗转反侧,后来终于翻过来趴在地板上呜呜大哭了一场。

    哭完冷静下来,她告诉自己:事情已经发生,与其在这边自怨自艾,不如想想到底要怎么办才能继续拍电影。

    *

    等谷从跃得到消息从兴市匆匆赶来,看到的已经是个吃饱喝足收拾干净,在小花园里散步想事儿的茹争流了。

    茹争流抬头看见风尘仆仆的谷从跃还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谷从跃把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安心:“妈不放心你。”

    “课怎么办?”

    “请了假。”

    茹争流顾不上别的,直接向他提出需求:“我需要你帮我梳理思路,不过你现在看起来状态不太好,要不要先休息,我们明天好好聊。”

    谷从跃听她这么说,知道已经不必担心:“行,那我先去吃饭。你要是心情还行,把目前情况跟我说说,晚上咱们都想一想,明天出去聊。”

    第二天,他们和小时候一样早早起床,和申大中申自由一起晨练,回到家吃完饭,收拾得清清爽爽,才手拉手一起出门。

    两人坐上公共汽车,辗转好几次,来到一处景点。

    这里因为太偏僻,又没有什么名气,平时游客罕至。

    售票点的窗口虽然开着,里头却没有人,喊了好几声才踱出来一个大爷,看了他们好几眼才卖给他们两张票。

    这是一处古代公侯的陵墓,依山傍水绿树成荫,后来以墓为中心改造成一处小园林,路面做了硬化,还建了亭台楼阁、长椅、卫生间、果皮箱……

    可以说除了没有游客,该有的都有。

    这对两个需要安静、陌生、安全环境来思考的人来说,实在是个绝好的去处。

    两人慢慢走在被树荫遮蔽的小路上,头上鸟鸣嘤嘤,偶尔还能听到小鸟扑棱翅膀的声音。

    谷从跃问茹争流:“那你现在做什么打算?”

    “在想办法,怎么才能继续拍电影。”

    “按照你昨天的说法,最好是可以调进别的电影制片厂。

    但是我们又没有门路,竞争又很激烈,也没有一条公开公平的选拔途径……

    即便你费尽千辛万苦进去了,还会面对你当初毕业时考虑的状况:

    大电影制片厂论资排辈情况非常严重,你即便进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拍电影,尤其在现在这样整个行业都不景气的时候。”

    “对,这条路对我来说实际上非常难走,不知道怎么走。”

    “目前最有可能的是进电视台。”

    “这也仅仅是我的推论,毕竟我是导演系毕业,又有拍摄经验。平省电视台正在筹划一个电视剧部,如果我申请的话,应该有可能进去。”

    两人围着小山脚绕了个弯儿,沿着石阶往山上爬,一直爬到半山腰小亭子那里,站着看远远的田地和村落。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一种可能:我们结婚之后一直两地分居,是因为都放不下自己的工作,现在情况有变化,我们要不要申请调去兴市电视台?

    两人在一起,聊天也会更方便一些。”

    谷从跃抬头看看茹争流,眼神略带了些恳求:“要是可以,我回去就找房子。”

    茹争流听了这话有些不开心,想了想说:

    “我不排斥调到兴市去。假如调到兴市就能拍电影,我现在就去。

    但是去兴市电视台和留在平省电视台,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谷从跃好一会儿不说话,喉结滚动,轻轻抓住她肩膀,使她和自己面对面,

    笑道:“怎么没有区别?我们在一块儿了啊。”

    茹争流低下头叹了口气,抬头迎着他的眼睛:“亲爱的,我现在急需你清醒的头脑。”

    谷从跃被她看了一会儿,垂下眼:“好吧。”

    两人又继续往上爬,爬到山顶,那里有一座后人盖的公侯故居。

    门上落着锁,锁上落着灰,显然已经很久没开过。

    他们便穿过竹林,顺着后山小路一路走下去。

    重回平地的时候,谷从跃问:“我们可不可以自己拍电影?”

    茹争流有些诧异:“不是已经讨论过,只有那几家电影制片厂有拍摄指标。”

    谷从跃跟她分析:

    “上次你跟我说政策又调整之后,我特地对现在的电影市场做了一段时间考察。

    现在拍电影基本都是亏钱的,那些大电影制片厂手里虽然有指标,但也不愿意轻易开拍,很有可能越拍电影越亏钱。

    但是同时,它每年还有完成率要求,太低不行,必须得有一定量的电影产出。”

    “确实是这样。”

    “那么现在假如有一个人,自己拍了一部电影,想上映却没有指标,双方合作的话不是刚好能解决问题?”

    茹争流脑袋里的灯瞬间被点亮,她猛地转过头:

    “我自己拍电影,和某家完不成指标的电影制片厂合作,把我的电影算作它拍的,这样我的电影可以上映,他也完成了指标,皆大欢喜!”

    说完又快步往前走,走出去十几米,突然转身,飞快说:

    “现在国影结算最低也在九十万一部,我只要把成本控制在九十万之下,差价都是利润。”

    谷从跃提醒她:“那些制片厂为什么不自己拍小成本片呢?”

    “它们人力物力都有限,其中很大一部分制片厂,根本用不完每年的拍摄指标。

    空着也是白白浪费,我可以在利润中拿出一部分钱买它闲置的指标。”

    谷从跃看她热血上头的样子,只是笑。

    茹争流三两步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

    “我可以成立一家影视公司,就像我开的凤羽照相馆一样,私人的。

    运作起来就像外国那样,自己拉团队、自己找剧本、找设备、找演员、找场地……尽量压缩成本,

    拿出一部分钱找制片厂买闲置指标,

    等到电影上映的时候,出品方就是那个卖厂标的电影制片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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