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争流和谷从跃又通了一次越洋电话，两人商量再三，再次坚定了去小电影制片厂尽快拿到执导机会的策略。她打算明天就和教务处老师谈一谈，看看凉川制片厂和长崖岸制片厂对自己有没有兴趣。

    这时候已经没课可上，第二天吃完早饭，茹争流把饭盒放回寝室，正要往教务处去，就被刚进门的王欢欢一把拉住，悄悄说：“唉，听说了没？你被分去中京电影制片厂了。”

    茹争流当时就愣住了：中京电影制片厂是全国最有名的大型电影制片厂之一，算是特别难进的单位了。而且它还有个天然优势，一旦进去就自动有了中京户口，对外地户口的同学来说，这可真是个抢手的香饽饽。据说它今年只在这边要四个学生，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被选上。

    但是正是因为它是个老牌大电影制片厂，也拥有大制片厂的所有缺点：人数庞大，人才济济，有些30年代的老电影人还在里头打杂。像茹争流这样刚分配过去的年轻学生，不熬个十年八年，根本就没有独立执导的机会，可以说想都不要想。

    确实是好地方，但也确实不适合茹争流这样想凭真本事打出一片天下的年轻人。

    王欢欢看她发呆，以为她高兴得都反应不过来了，趴在她肩膀上笑嘻嘻：“就要了四个人，一个美术系的、一个录音系的，剩下两个全是咱们导演系的。一个是你，另一个你猜是谁？”

    茹争流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来。

    王欢欢嘿嘿笑了两声，凑在她耳边神神秘秘说：“一开始他们想要方晴君，后来方晴君说她有男朋友，希望考虑一下他们客观情况，把她和曹伟明两个都招进去。后来不知道怎么弄的，人家反而只要了曹伟明，把方晴君刷下去了，俩人现在闹着呢。我回来的时候，方晴君正在教务处和张老师哭诉，这会儿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茹争流一头问号：“方晴君专业能力不比曹伟明强太多了，他们怎么想的？”

    王欢欢特瞧不起这俩人，这会儿不禁眉飞色舞：“她这就是自作自受，谁不知道曹伟明什么样，就她拿他当个宝。大家都说曹伟明肯定在背后使了什么阴招把她的名额给占了，就这还不分，脑子有问题。”

    茹争流皱着眉问：“啊？名单已经出了吗？”

    “还没，也快了，她就是想趁着还没出名单闹一闹。”

    听了这话，茹争流就想晚点儿再去找张老师，他这会儿正应付着方晴君，这会儿去正好撞枪口上。

    过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茹争流正和王欢欢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突然有人特别重地敲门。两人正奇怪是谁这么冲，还没站起来去开门，门“哗”一下就敞开了：方晴君两眼红彤彤，满脸都是泪珠，哽咽着说：“茹争流，我有事找你……”说到这里，一眼瞅见王欢欢，又把脸别过去问茹争流，“和我一块儿出去走走行吗？”

    王欢欢被她这一眼瞅得很不高兴，轻轻踹了脚下椅子一脚，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挺刺耳的一声，她也不看方晴君，嘴里说：“我们这儿正忙着呢，顾不上你，你要有事儿呢，现在就说，没事就算了。”

    茹争流看看方晴君，心里已经猜出个七七八八，正不想和她出去矫情，正好王欢欢这么说，便接着她话茬说：“方晴君啊，你有什么事儿就在这儿说呗，大家都是同班同学，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都能帮你。”

    方晴君气得半死，但有求于人，不得不把姿态放低。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抬脚迈步进来，转身就把门给关了。

    茹争流和王欢欢飞快对视一眼，俩人坐着不动也不说话，就看她要怎么样。

    方晴君来到两人面前，看看王欢欢，扭过身去不看她，对着茹争流扭了半天手，委委屈屈说：“茹争流，你听说中京电影制片厂从咱们系招人的事了吧？”

    茹争流笑了笑：“这不谁都知道，全国各地的制片厂都有可能到咱们学校招人，更别说本地的制片厂了，肯定会来的啊，怎么了？”

    方晴君低下头想了会儿，试探着问：“那你想不想去呢？”

    “这哪轮得着我想？还不是分配到哪儿就是哪儿。”

    方晴君胸口起伏了好一阵儿，突然伸手抓住茹争流胳膊，嘴唇哆嗦两下，眼泪就哗哗往下流，哽咽着说：“茹争流，帮帮我们吧，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了。”

    茹争流吓了一跳，连忙安抚她：“你别着急，坐下来慢慢说，坐这儿，来。”

    方晴君坐下来拿袖子抹着眼泪，呜呜咽咽，情绪饱满地说：“中京电影制片厂打算在我们系要两个人，已经定了曹伟明，剩下一个在我俩之间选。你看，我和曹伟明都要结婚了，要是不能在一块，那可怎么办啊？你这么优秀，肯定有很多单位抢着要，能不能发发善心，让我们小夫妻在一块儿，我们一辈子都会感激你！”

    王欢欢在她身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茹争流把自己的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轻轻说：“你别哭，说慢一点儿，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方晴君噎了一下，不得已，只好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王欢欢已经抱着胳膊在冷笑了。

    茹争流托着腮，摆出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问她：“你这都是从哪儿听的啊，哪有这种事。我们学习是为了更好地建设四化，需要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怎么能挑三拣四。谁跟你说的这些？你别总听这些小道消息，上次还传要送一批优秀毕业生出国深造呢，后来不就辟谣了，根本没有的事儿。你这话是听谁说的？我们找他去，问个清楚。”

    方晴君张口结舌，脸憋得通红，胸口一起一伏。她背后的王欢欢笑逐颜开，给茹争流竖了个大拇指。

    等了好一会儿，方晴君才哼哼唧唧说：“这真的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茹争流看了她一眼，轻飘飘问：“那你想我怎么样呢？”

    方晴君咬着嘴唇：“也不必你做什么，只要你跟教导处的张老师说你不想去中京制片厂就行了。肯定还有很多好单位抢着要你。”

    茹争流想了想，做出很发愁的样子：“这不好吧，也没人跟我说要让我去中京电影制片厂啊，我突然跑到张老师那边说我不愿意去，这不显得我很自作多情吗？他要是问我，谁告诉我要把我分配到那儿去，那我怎么说？所以说，刚才你说那话到底是谁跟你说的啊，咱俩一块儿去找他把消息确认了，剩下的事再好好想想。我看你真是急糊涂了，听风就是雨。”

    说着站起来，要去拉方晴君的手：“走！谁说的，我们找他去！”

    方晴君飞快把手背到背后，尖着嗓子问：“你别管谁说的，就说你愿不愿意成全我们吧。大家同学一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帮帮我们吧！”

    茹争流看她已经急了，不愿让事情激化，想了想，点头说：“好吧，我们一块儿去找张老师。”

    王欢欢一听她说这话，忍不住提醒说：“茹争流，你可别犯傻！”

    方晴君狠狠剜了王欢欢一眼。

    茹争流给了王欢欢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和方晴君一块去找张老师。

    张老师一看见方晴君，情不自禁就皱起了眉。

    方晴君抢上去说：“张老师，我跟茹争流商量好了，她不愿意去中京电影制片厂，您就让我去吧。”

    张老师听了这话，把眉头皱得能夹起苍蝇，扭头去看茹争流：“真的啊？”

    茹争流看看方晴君渴望的眼神，慢条斯理对张老师说：“刚才方晴君专门去找我，说中京电影制片厂给我们导演系两个名额，其中一个名额已经定了曹伟明，另一个名额在我和方晴君之间选一个，他俩是男女朋友，希望我放弃这个名额成全他们。我也不知道这话是打哪儿来的，问她她也说不清楚，非要拉着我来找您。我现在还迷糊着呢，这都哪跟哪儿啊？”

    张老师一听这话，转头去看方晴君，满脸严肃，方晴君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你你我我”了半天，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张老师想了想，决定还是给方晴君留点面子，便对茹争流说：“现在呢，各种谣言满天飞，同学们要有一定的分辨能力，茹争流同学就做得很好嘛”，又转头看着方晴君，“无论到哪里去，都是为四化建设添砖加瓦嘛，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方晴君同学，你说是不是？”

    茹争流拉起方晴君的手，哈哈笑道：“我就说都是谣言吧，你看你急的。幸好我们来问了张老师，要不就被骗了。你看你傻不傻，别胡思乱想了。”

    方晴君瘪着嘴，“哇”一声大哭起来。

    转过天来，到处都传方晴君和曹伟明昨晚分手了，而且分得很难看，两人在男生宿舍楼下大打出手，互扇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