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焦躁和烦闷，不知不觉在这个瞬间减少了许多，她拿起话筒，也“喂”了声。
这次轮到那头愣住了，好一会儿，谷从跃才有些高兴地说：“这么巧，正好是你来接。”
茹争流尽量放轻声音：“是啊，我本来想着谁这么讨厌，这么晚还打电话，准备来挂了的。”
谷从跃“啊”了一声：“这不是有点急，我们几个的签证下来了，学校计划让我们下周就走。”
“这么快，不是说还要一两个月？”
“嗯，有些意外，不过反正也准备了好久了，早点出发也好。”
两人停顿了会儿，谷从跃突然说：“我听着，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没有啊，你为了出国努力了这么长时间，马上就要实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那上次我给你写的信，你怎么不回呢？”
“我这段忙得真是焦头烂额，跟你说……”
茹争流把这段的糟心事叽叽咕咕一股脑儿跟他讲了一遍：“现在我还为男主角发愁呢，要是这周再找不着，真就没法弥补了……”
谷从跃安静听完，想了想，帮她总结：“想要个帅的、演技好的、表现力强的、又能吃苦敬业的，又能配合你们时间，还不给钱，而且你们的电影又不会公映，没有出名的机会。那除非你们学校自己的学生想锻炼一下，就当参加社团活动了。但是大四的在排毕业大戏没有时间，大一到大三好的都被挑完了，剩下的你又看不上。”
茹争流听了这话，不免也有些心虚。
谷从跃继续说：“要么降低标准，当然我觉得这个你可能要先说服自己，要么把已经否决的条件再挖掘一下，看有没有其他可能。这又不是卷面考试，已知条件不能改。组里这么多人，要处理这么多事，肯定不可能尽善尽美，尽全力就行了。而且这个项目是大家的集体作品，咱们也不能全揽在身上……”
茹争流思考了下：“嗯，你说得对，一会儿我再想想。”
“行吧，眼看就要十二点了，你快睡觉去。”
“十二点了？哎呀，净说我的事儿了，都没关心你东西准备得怎么样？谷叔叔去送你吗？”
谷从跃笑道：“我们几个同学一块儿走，不用人送，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下次再写信，寄过来就得好长时间，我要想和你说上话，还得等个把月，那不把我憋死了。临走之前就想听你多说点话，我得靠这个电话撑好长时间呢。”
“瞧你那点出息……”
俩人叽叽咕咕，又聊了半个多小时，才恋恋不舍地把电话挂了。
茹争流回宿舍关门的那一瞬间，突然发现自己轻轻哼着歌，她怕打扰室友，赶紧制止住自己，在黑暗里做了个谁都没看见的鬼脸。
躺在床上，她把谷从跃的话想了又想，降低标准也太委屈自己了，那就再努力努力，看能不能把已知项开拓开拓。
第二天，她把片场让给组里的其他导演，自己跑到表演系排练的地方围观。
等结束了，齐明玉过来问她：“怎么样？”
茹争流两眼放光，举起大拇指，“这也太棒了，我都看哭了。姐姐你感染力太强了，将来一定能火遍全国走向世界。”
齐明玉仗着身高优势虎摸她脑袋：“你就贫吧，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儿看我们排练？”
茹争流嘿嘿笑道：“我那儿不是缺个男主嘛，我就想看看你们谁戏份少，还有余力，能不能到我那儿帮帮忙……姐姐，你们班有没有长得帅演技好又不太忙的男同学给我推荐推荐啊……”
齐明玉白了她一眼：“要求还挺高，毕业大戏人人都要参与，我们班男生都有角色，不过倒也不是每个人都是主要角色……想要个帅的，多帅的？”
茹争流思索片刻：“谢言言那样的就行。”
齐明玉眼睛睁得老大：“你可真会挑呀。”
“那不是……上回合作过，熟人好办事嘛。”
“他演周萍，戏份蛮重的，恐怕不太容易。”
“不一定就是他，旁人也行，要是他更好，有枣没枣打一杆，我先试试呗，万一行了呢？”
齐明玉想了会儿，提醒她：“我看就算他愿意也未必敢。这个戏老师盯得可紧了，有些人虽然戏份不多，也不敢去做别的，就怕老师说态度有问题影响毕业成绩。就算他真想演，恐怕也得先过了老师那关。等着，我去给你找人。”
这话让茹争流陷入沉思，正想着，那边齐明玉已经把谢言言带了过来，“你们自己商量哦”，转身走了。
谢言言妆还没卸，穿着宝蓝色绸缎长衫，头发梳成偏分样式，还抹了很多发蜡，锃光瓦亮，看起来就像个民国时期的学生。
茹争流冲他点头：“演得真不错，就像从《雷雨》中走出来的一样！”
谢言言看着她笑：“谢谢您，有您这话我就踏实多了。”
因为刚才齐明玉说的话，茹争流又多了一重顾虑，怕自己提出要求给谢言言添太多麻烦，但人已经站在眼前，不说又很奇怪，只好挠着头对着谢言言嘿嘿傻笑。
谢言言看了她一眼，一抖长袍下摆，端端正正在她旁边的椅子坐了，还点头招呼她：“坐下来慢慢说。”
茹争流坐下，心里还在酝酿着要怎样才能说动他，谢言言开口问：“你们的男主角找着了吗？我看满世界都是你们大字报。”
茹争流不好意思：“没呢，正发愁呢。我跟你讲，上回来了个大一表演系的师弟，应届生。这才开学两个月，前头一个月还是军训，一共只上了四节专业课……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谢言言听她说得热闹好玩儿，笑得老开心了：“他当你是大导呗，能把他从一张白纸培养成大演员。”
“拉倒吧，我哪有这本事。人家师弟是想找机会锻炼一下，可我这边着急啊，别的组都拍一半了，我这边连男主都没定下来，肯定需要一个相对来说成熟一点的演员把进度赶上来呀！”说完，目光炯炯地看着谢言言。
谢言言看看她，笑着把眼别开了。
茹争流从书包里掏出准备好的剧本，笑道：“啥都别说，先看看剧本，我觉得这个角色特别适合你。你先忙，我回头再来。”站起来一路小跑逃走了。
第二天，表演系没有安排大排练，茹争流等在谢言言宿舍楼下，远远看见谢言言和同学一块儿往这边来就冲他挥手。
室友笑着看了谢言言一眼，揶揄他：“呦，这都快毕业了，还这么受姑娘欢迎。这是茹争流吧？追她的人可不少，没想到……”
谢言言连忙止住他：“说什么呢？人家找我有正经事儿，你可千万别出去胡说八道啊！”
室友后撤一步，做出夸张的样子：“哎呀，这么严肃，真上心了？”
“你损不损？该干嘛干嘛去，别耽误我正事儿。”
俩人见了面，茹争流上来就问：“你忙不忙？不忙的话咱们聊聊剧本？”
谢言言看着她笑：“行，随便走走吧……那谁，你帮我书包带回去。”
俩人并肩走在黄昏的校园中，一路热聊，看起来就像两个热恋中的情侣。
但是他们的对话内容却是这样：
“你看这个角色人物弧光多明显，从一个游离在城市之外的边缘人到找到自己的位置，从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混混到心里装着爱的有责任心的人，基本上可以说是经历了一个男人从少年到成年的整个心理过程。这不比上次我们拍的那个工厂的本子有挑战性，角色完整多了？这个角色可发挥的地方特别多……”
“可是我看着他怎么像你大哥？”
“……，你认识我大哥？”
“那时候去宁市住你家，他经常偷偷盯着我，看得我都发毛。”
“……你要是觉得他像我大哥的话，这不就说明你已经找到了一些这个人物的感觉吗？你和他很有缘分啊……”
两人绕着操场一圈圈地走，就剧本里的各种细节聊了好长时间，越聊越开心，越聊越高兴，茹争流趁着谢言言说到兴头上，突然说：“再没有比你对这个人物理解得更透彻的了，你来演他吧！”
谢言言顿住，过了会儿无奈笑笑说：“我就知道。”
两人一言不发走了一大圈儿，谢言言才又说：“主要是我们现在劲儿都使在毕业大戏上，我们班别的同学也被找过，有些人就一两句台词，每次排练也老老实实到场盯着，没人敢起其他心思。我们导员厉害着呢，演戏大如天，我要是去你们那儿，再让她觉得我轧戏，那这事就大了，我不敢冒这个险。”
茹争流早有准备：“这怎么能算轧戏呢？你这是救场啊，救场如救火。你们这场毕业大戏到明年五六月份才上演，我们这边最迟年前就拍完了……”
她这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谢言言就笑眯眯看着她一直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