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整理一番，下去吃饭。
一家人坐好正要吃饭，茹争流大大方方宣布：“我和谷从跃开始谈恋爱了。”
正给大家分馒头的丁改兰停了一下，继续把一个馒头放在申大中面前，这才抬头疑惑地问：“你们不是早就谈着？”
申大中也说：“啥？你们原来没谈？”
小自由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本正经说：“姐姐你脸红了。”
茹争流确实脸红了，不过这算羞怒交加？啥就早谈了，啥就……
她扭头看谷从跃，谷从跃正低头“吭哧吭哧”啃大馒头，腮帮子都鼓起来，一副宁愿噎死也不说话的样子。
茹争流气笑了，拍着谷从跃背，轻轻地、温柔地说：“慢点儿吃，小心噎着。”
谷从跃成功呛着，“咳咳咳”咳了起来。
申大中皱眉看着茹争流：“你这孩子……”
丁改兰连忙给谷从跃盛了碗汤：“赶快喝两口顺顺。”
茹争流摇头啧啧，阴阳怪气：“就是，快喝两口顺顺。”
等吃完了收拾，茹争流帮着洗碗，丁改兰在一边儿念叨：“你也别太带样儿，看他让着你就可劲儿欺负。”
茹争流百思不得其解：这种情况是如何产生的？为什么我一点儿察觉都没有？他是我男朋友这事什么时候这么深入人心的？
于是第二天晚上她掐着点儿趁郑文汇晚休时间给她打了个电话，把这事儿说了，并提出自己的疑惑。
郑文汇沉默了会儿，还是说：“我们都以为你不愿意和别人说谈恋爱的事儿，初中我们就在传你俩是一对……”
“什么？！初中！！！！初中我才十三四岁好不好！”
郑文汇不说话了。
茹争流气哼哼：“那时候也没有发生什么吧，为什么这么说？”
郑文汇想了会儿：“你管那么多，这不是很好，反正你们现在在一起，大家还都觉得你们般配，这不挺好，说起来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美。”
“可是……”可是怎么总觉得这么亏呢？
郑文汇笑道：“你看我的感情的时候很清醒，轮到自己怎么这么迷糊？还好你很走运。”
打完电话，茹争流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这种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还聊得来还被所有人认可的感情实在很难得，为啥还会不甘心呢？
等隔天谷从跃再来的时候，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谷从跃眯着眼睛想了会儿，努力分析茹争流的想法，惊叹于女朋友思维的奇特，排除各种讨巧抖机灵回答，最终一本正经点头说：“要说一点儿没有，那也不可能。”
茹争流心想：我就说吧，都会这么想。
谷从跃继续说：“人活着就是不断作出各种选择，人就是在选择中成为自己的。你看这世界上优秀的男人和女人如此之多，而我们永远也不能全部拥有，甚至连拥有很少的几个也不太可能。你选择了我，在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就会失去选择其他人的机会，我也一样，毕竟恋爱关系是一种承诺或者契约，是排他的。
但是呢，一方面，我们也就活这几十年，能择偶的时间更短；另一方面，虽然理论上优秀的配偶人选是无限的，但实际上受交际范围的限制，能和我们发展到一定关系的异性其实并没有太多，综合起来一辈子能遇到合适人的机会其实很少。同时，人活着要做的事情很多，感情只是其中一方面，尤其对我们这种都想有一番事业的人来说，可能还不是最重要的一方面，所以我们放在感情上的精力和时间也很有限。
综合这几方面，其实我们能遇到合适对象的机会更少了。
你想想，比如你在工作中突然遇到一个一见钟情的男人，立刻坠入爱河，你和我分手和他在一起。在一起之后呢？你是一个需要经常梳理思路的人，你需要像我们这样的聊天，除非这个人能在思想上见识上都高于你，能给你指导，否则你很快会厌倦他，寻找新的可以半夜三更抓起来就能聊天的人。
这里边试错成本很高，说不定你折腾几回，就过去好几年。而我俩已经磨合十来年了，彼此都非常了解，抓起来就能聊，理解彼此在想什么。
综合起来，其实选择并不是无限的，目前我们俩在一起才是最优。”
茹争流想了想，提出一种可能：
“我觉得你说得对。但是，如果，我说如果，因为我们不断努力，进入更好更高的平台，就有可能遇到更好更优秀的人。我们目前聊天时彼此水平相差不多，聊起来可以给彼此带来小部分增益。但是将来遇到的人，交流起来能带来更大增益，无论情绪上的还是其他方面的吧，那这种思想交流上的优势不是更容易被替代？
毕竟我们都在成长，需求也会不断增加和改变。我们俩现在交流可以给彼此增益，可是随着时光变迁，在各自的领域越来越专精，能思想交流的人必然越来越少，到时候真正明白我们要说什么需要什么的其实是身边的同事。那时候上级才是最能提供增益的人，而我们彼此反而成为彼此的外行，根本没有彼此交流的能力了。这反而成为一个死穴。”
谷从跃点头：
“你说得对，只要因为某一点而被吸引，就有可能因为这一点被其他人吸引。喜欢美人的自然就有更美的人，喜欢聊天的自然就能遇到更能聊得来的人，喜欢钱的自然会有更有钱的人，喜欢体贴的自然就有人能更体贴。这就是我们讨论过的沉没成本，我们选择了彼此，在契约期间，就失去选择其他的权利。而这世界上优秀的男女如此之多，我们注定会和其他人错过。
不过两个人在一起是个综合考虑，你看我，不仅能和你聊天，还很熟悉你的家庭朋友，我们在一起毫无阻力，每个人都提供正向情绪支持，这本身就能让你心情愉悦，起码没有负面情绪。
然后我虽然不很优秀，但我努力上进，有责任心有目标，脚踏实地，愿意把目标细化，逐步执行，不骄不躁。目前看来我们的职业可能没有什么交集，但细分之后也可以有不同方向的发展。金融怎么就和你拍电影没有关系了呢，何况我还有进一步了解电影行业的计划，这个并不能一蹴而就，咱们慢慢来。
两个人一起需要磨合，磨合得越久就越合适越舒服，增益越大。当然每个人追求的东西不同，爱情至上的人可能更需要激情，我们这种交往模式应该不合适。但我们俩都是把事业看得蛮重要的人，情感生活只占生活的一部分，对你来说，恐怕还不是很大一部分，所以一个稳定的情感状态对你来说其实最合适。
当然，要是像你说的，有一天你突然遇到一个对你各方面都增益极大的人，那不要说恋爱，婚姻契约也是可以重来的，你怕什么，我又不是那种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人，分手也不是不可以谈的事。”
……
这番话说得让茹争流无话可说，真真是面面俱到，留足后路，给足好处，完全从她的角度考虑，还从情感事业多方面进行了可行性分析，一看就早有准备。
她看了谷从跃半天，终于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最后一点儿不甘心也没有了。你厉害。”
谷从跃睁大眼睛，装作诧异的样子：“哪有，你才厉害好不好，宝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只是尽量论证你说得对啊。”
茹争流锤他：“让你说了吗？你就这么多话，怎么这么贫，让你说这么多了吗？”砰砰砰……
谷从跃捂着心口，惨叫：“啊，谋杀亲夫！我要死啦！被你打死了！啊！”
……
两人打闹一番，和平时练功不同，这回真是打情骂俏，以前的茹争流觉得自己是个“大女人”，撒娇这种事做不来，没想到一恋爱，想撒就撒，自然而然就撒起娇来了，全无障碍。
这也是谷从跃分析来分析去没有说出的关键点：她和谷从跃在一起，可以非常直白，几乎没有潜台词，于是就非常轻松，简直不需要脑子。
作为一个写惯了剧本的人，茹争流用编剧的标准来看待自己这段感情，只能说：极其无趣。
一个故事，讲究鸿沟，讲究价值的移动，讲究人物弧光，讲究表面目的和真实目的不一致，讲究每句话都有丰富的潜台词……但她和谷从跃的爱情，这一切都没有。
他俩之间没有阻力，水到渠成，几乎没有像样的波折，甚至两人对话不存在潜台词，是什么就是什么。
这作为一个故事，尤其作为一个爱情故事来说，简直糟透了，没有什么读者喜欢这么直来直往的故事，他们会说：怎么会有谈恋爱的人这么说话？你家里人平时过日子就这么说话的？首先然后综合啥啥啥的，这俩咋不做个报告呢？
这话说得一点儿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