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新开照相馆抢走的那些客户，发现茹争流这边的布景和道具是别的私人照相馆绝对没有的水平，而且其他地方虽然便宜一些，但成片质量也和这边的效果相差甚远。照艺术照本来就是一项奢侈消费，舍得花这个钱的人，对品质的要求往往更高一些，因此，那些曾经在茹争流这边拍过照，后来又去别的照相馆试过的顾客，几乎全部又回到茹争流这边，试了她带回来的新造型。

    这天，去年周惠风带人来砸场子时拍照那个727的姑娘再次来到茹争流这边，想拍一组西方公主主题的照片。茹争流帮她换好公主的粉色蓬蓬裙，戴上金黄色的假发，假发上扎着宝蓝色的大蝴蝶结，还做了那种特别夸张的假睫毛，姑娘站在镜子前超级开心，转了好几个圈，把裙子转到飞起。

    茹争流忙着调光线的时候，姑娘惋惜地说：“真可惜，你一年只有几个月拍照，我有好几个朋友看了你给我拍的照片，想来找你，都找不到人。没办法只好去了XX路新开的私人照相馆。拍之前说得挺好听，又给化妆，又有服装道具，还给设计动作，当时给她们高兴的呀，以为捡了大便宜，结果照片出来一看，跟假人似的，一个一个都快哭了。我就说还是得找你，中京电影学院的高材生，大学老师教出来的，他们怎么能比？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茹争流听了这话当然特别高兴，当场要送她个新造型。

    姑娘也很高兴，拍完公主照，茹争流就帮她做了个穿旗袍拿团扇的古典美人造型，就以她家古香古色的老房子为背景，给她拍了两张照片。这姑娘实在是很喜欢这身装扮，索性穿着这身衣服又加了一套照片——还没到吃中午饭的时候，茹争流当天的营业额就翻了倍。

    这姑娘刚走没多久，来了一位比较少见的客人，一个三十来岁的男的。

    茹争流这里的服装造型基本都是为女孩子准备，连套西装或者长衫都没有，男的过来只能拍些基本的生活照证件照之类，她这里的价位就相对不太合适。

    刚开始，她还想向这位顾客解释一下，但发现这人对她的设备布景道具更感兴趣之后，果断闭上了嘴，让他随便看。

    这人细细看了好久，问了些怎么拍什么价格之类，装作漫不经心问：“你这些布景是哪儿买的呀？还挺新鲜的。”

    茹争流看着他笑道：“兴许你听人说过，我在中京上学，这些都是我从那边带回来的，宁市还真找不着。”

    这人做出很惊讶的样子：“我也去过中京。中京现在卖给私人的都有这种水平了，是在XXX照相器材部那边买的吗？”

    茹争流看着他，笑而不语。

    这人见她不说话，自己打着哈哈说：“我觉得应该不是，我去中京的时候在那边逛过，没有这么好的。”

    茹争流见他装模作样了半天，净在这磨叽，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直接问：“像这样的我这还有，卖给你，你要不要？”

    这人吓了一大跳，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茹争流只看着他笑。

    后来他也不装了，直接说：“我也是开照相馆的，过来随便看看，没有别的意思，你别介意啊。”

    茹争流连连摇头：“不介意，不介意，大家都是同行，来，我们好好聊聊。”

    这一聊就聊了一个多小时，这位同行当场在她这儿订了十幅布景还有相应的一些小道具。

    没两天，又有另一个同行上门，这位开门见山说是来买布景的，挑的时候还一头火，骂骂咧咧说客人被那谁谁抢去了。

    不出半个月，宁市为数不多的几个私人照相馆都从茹争流这边买了手绘布景。他们倒不担心茹争流，毕竟一年才照两三个月，场子还没暖起来人就上学去了，但其他私人照相馆可是强劲对手。

    没办法，你不更新配置，顾客就去别人那里。舍得照艺术照的高端顾客就那么多，去了人家那边就不到你这边来，想赚钱自然得舍得下本。这时卖布景道具之类的地方很少，都是一些国营摄影器材部，不仅东西少，质量也很一般，这就导致你家有的我家也有，大家都一样，挑也没得挑，单独找会画画的人定制的话，又太贵了。

    茹争流手上这些布景，艺术水平又高，场景又多样，价格虽然比摄影器材部的要贵上不少，但比单独定制可便宜多了。这年头，敢于自己出来做私人生意的脑子都活泛，七七八八在脑子里一过，马上就知道：这必须得买呀！

    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茹争流把自己家里正用这批布景和道具也出了，算一算竟然比拍照赚的钱还多，果然当倒爷比干技术活强多了。

    茹争流这两天心情本不错，但她突然发现家里人都怪怪的：有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亲眼看见丁改兰和申大中彼此交换了个眼神儿，对自己躲躲闪闪，后来也不知道在厨房里嘀咕了什么。

    她扭头去看申东方，申东方连头都不抬，就闷着头吃饭。

    只有小自由还是正常的样子。

    茹争流决定静观其变。

    到了第二天，她偶然一抬头，发现申东方竟然用一种有些发愁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啃了口手上的苹果，问：“瞅我干啥？”

    申东方嘿嘿笑起来，转身回屋了，竟然没有说“瞅你咋地”。

    茹争流百思不得其解。

    在自己家里有什么搞不清楚的事情该怎么办？——那必然是直接问啊。

    她二话不说，推门就进了申东方那屋，单刀直入：“说！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申东方虽然在外边是个人物，但在茹争流面前着实有些发怯：把小妹惹急了，咱爹是真揍人。

    只好试探着问：“你现在钱够不够花？”

    “还行吧，怎么，你缺钱？缺多少？”

    “那要是……茹凡达欠咱们的抚养费一时半会儿要不回来，你不着急吧……”

    “那我当然着急！”

    “哦……”

    “他欠我的可太多了，现在等于他拿着咱家的钱过他的日子，凭什么？他折腾咱们还少了，凭什么放过他？”

    申东方不说话，只看着她。

    茹争流敏锐意识到：“他出了什么事儿？”

    申东方寻思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也没什么，听说他从外边回来，断了一条腿。”

    茹争流愣了片刻，心里有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清：“怎么断的？”

    “现在还不太清楚，说什么的都有，我已经托人去打听了。”

    茹争流低头坐了一会儿，轻笑：“就这点事儿，瞒着我干嘛。”

    “爸说，那毕竟是你亲生父亲，血浓于水，怕你知道了难受。而且他现如今行动不方便，就你一个女儿，要是去照顾他吧，别说你，我们也不愿意，要是不照顾，又落人口实。他俩还没商量好怎么办。”

    茹争流没想到丁改兰和申大中会这么想，冷笑一声：“他们实在想太多了。当初他弄死我的心都有，现如今这也不过是报应，他该得的。是怎么个瘸法？”

    “听说是一长一短的，走起来有点跛。”

    “这种也不影响生活，就是走路不方便嘛，还用得着人照顾？就算我有赡养他的义务，那也得他失去劳动能力——等他不能动了再说。肯定是咱妈想太多，还怕别人说我这个那个，那他当初抛弃我们的时候，这些人怎么不说这个那个，对他有什么影响？还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怎么现在到我头上，就怕人家说了——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申东方点头鼓励她：“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就咱妈瞻前顾后，你要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不过我也想知道他那条腿是怎么瘸的，你要有消息一定要告诉我。”

    过去没多久，申东方就打听到了消息：

    这事当时闹得还挺热闹，算是兴市小有名气的花边新闻，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不过茹凡达在这件花边新闻里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只能算一个受牵连的小人物。

    原来，米爱凤复婚丈夫去世之后，有两个颇有社会地位的男人争夺她。他们展开了一系列争斗，两边焦灼之际，对形势一无所知的茹凡达竟跑去兴市向美人求爱。处于劣势那方背景不太干净，正无处发泄，茹凡达正好送上门来，被当了出气筒。好一顿暴揍，附近又没有地方敢收治，硬生生把一条腿拖瘸了。

    茹争流听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米爱凤是另一本书的主角吧？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比她女儿少，茹凡达这不就是个标准炮灰吗：自己条件不怎么样，却对女主痴情不改，每到关键时刻就自己送上去当工具人，被人啪啪扇大耳刮子，却还是痴情不改。这是什么样的奉献精神啊！

    她忍不住问：“那米爱凤最后和谁在一块儿了？”

    申东方张了张嘴：“你为什么对米爱凤比对茹凡达还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