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茹争流忙不过来,就挺怀念上次郑文汇帮她的时候,可惜这回郑文汇被关在省歌集训,见都见不着,更别说帮忙了。谷从跃倒是挺愿意来帮忙,但姑娘们换衣服做造型,有个男的在这儿不太方便,茹争流只好请他出去。
谷从跃来了两回,都被赶了出去,真是哭笑不得,只好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看书。茹争流要是实在忙不过来,喊一声他也能进去调个光。
等忙完了,茹争流问他:“大老远的,你天天往这边跑,这也太辛苦了。”你不用来了。
谷从跃笑眯眯看着她:“不辛苦不辛苦,我爸工作忙,我在家也是一个人,挺没意思的。反正在哪儿都是看书,在这儿还能蹭两顿饭。”
这天,茹争流正在里边帮两个姑娘换衣服选造型,门口又有人敲门,她腾不出手,喊谷从跃帮忙开个门。
没多少工夫,谷从跃领了两个挺时髦的姑娘进来,对正忙着化妆的茹争流说:“来拍照的。”
茹争流腾不出手来,头都没抬,招呼说:“先坐先坐,那边有样片,先看看喜欢哪种。”
她说完之后,新来的客人并没有任何回应,动也不动,还站在那边。
茹争流狐疑地抬起头来,一眼认出其中一个:周惠风。
这一瞬间她心里飞快地想了下,觉得倘若周惠风愿意冰释前嫌,就算当个点头之交,自己都能把以前那篇儿揭过去。
便笑道:“啊,是惠风呀,我这会儿忙,招待不周,你们先坐一下啊。”
这会儿周惠风的神情已经从惊讶变成了冰冷,“哼”了一声说:“我当是谁呢?“
语气非常不友好,连和她同来的姑娘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周惠风眯起眼睛,往屋里扫了几眼:“难怪了,也就你爱搞这种歪门邪道。”说完白了茹争流一眼,转身劲儿劲儿地走了。
跟她一起来的那个姑娘显然蒙了,连忙叫着她名字追出去。
茹争流还没说什么,正化妆那个姑娘反而恼了,气哼哼说:“什么歪门邪道?她自己不也是来照相的吗?还说别人歪门邪道,什么东西!仗着自己公公是处长,天天拿鼻孔看人,这又不是在厂里,跑到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啊?呵呵。”
茹争流被她这说法逗笑:“她平时也这样吗?”
姑娘撇撇嘴:“那可不。这才刚进厂没多久,就进了厂部当文书,还不是靠她公公的关系。现在咱厂的文书都要大学生了,要不是嫁了个好丈夫,哪能轮得到她个高中生?就看不惯她这张扬样儿,走后门的还摆起来了。”
等这个姑娘走了之后,茹争流和谷从跃说起这事,应该是周惠她们听说这边有人照艺术照,也想来拍,没想到是茹争流。
谷从跃想了想,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会没想到是你呢?我一眼就认出她了,她看见我就应该想到。”
茹争流抬头看了看谷从跃:“别说是她了,就算是我,这两年要没见过你也认不出来。高中那几年你瘦的啊,尤其是高三,都不成人样——你们学校伙食不错啊。”
谷从跃破天荒有些羞涩,意思了会儿,问:“我是不是,比原来帅点了……“
茹争流忍俊不禁,连连点头:“那当然,可不是只是帅点了,那可是帅多了。”
谷从跃咧开嘴,笑得像个傻子。
吃晚饭的时候,丁改兰又劝谷从跃留下来,省得明天来回跑,“可以和东方一起住嘛”,申东方也这么说,谷从跃这回点了头。
晚饭后,谷从跃和茹争流像散步似的在房上溜溜达达,一路溜达到他们的小书房。
前两天茹争流忙着拍照的时候,谷从跃已经把这里打扫干净,现在两个人就像从前那样,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瘫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放松得仿佛婴儿漂浮在羊水中。
茹争流就给谷从跃讲学校的趣事,“武力劝架”这事发生在放假之前没几天,她还没有机会写信告诉谷从跃,现在就绘声绘色地把当时的情况讲了出来。谷从跃还没怎样,她自己哈哈哈笑得停不下来,“他们两个也太弱了,就这也好意思当众打架。”
谷从跃等她笑完:“你好像很看不上他们的样子。”
“也不是看不上啦,就是觉得他们这事儿做得蠢。”
“你不是说你们学校的男生,要么帅得惨绝人寰,要么聪明得像妖怪一样,怎么还有这么笨的?”
“哈,这不矛盾啊。就拿那个把青蛙漏了全楼的倒霉蛋儿来说,猥琐是猥琐了点,脑子是真灵啊。这俩打架的,虽然这事儿做得不那么聪明,他俩一个专业眼光绝佳,一个审美特别棒,人都是多面的嘛。”
“所以这两个为你打架的,你觉得人还行。”
“我虽然对他们没什么意思,但他们肯定是那种很不错的合作伙伴。我们班那个,将来专业成就,我觉得会比我高很多;摄影系那个,是个很不错的摄影师,假如将来我当导演,能有这样水平的合作伙伴,那可真不错。”
谷从跃偷偷看了她一眼:“那他们一边和你一起工作,一边疯狂追你,不耽误工作吗?你能接受这样的工作状态?”
茹争流叹了口气:“唉,他们还是太年轻。生命这么宝贵,哪有时间都浪费在谈恋爱上,天天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业才是王道——希望他们早日领悟!”
谷从跃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实在不理解茹争流的逻辑:“不都说人生苦短,要慢一些欣赏路边的风景吗?”
茹争流连连点头:“对呀,人生苦短啊。‘短’啊,哪有时间搞那些情情爱爱,我们要努力搞事业。”
谷从跃盯了她好几秒,点了点头,向她竖起了大拇指:“你和我那些女同学完全不一样。”
这回轮到茹争流惊讶了:“什么?你们一个财经学院,难道女生都是恋爱脑吗?”
“那倒不至于,不过谈恋爱的也挺多的,这才第一学期,我们班成了好几对。”
“反正都成年了,谈个恋爱体会一下也挺好,要有机会你也试着谈谈呗。”
“你怎么不谈?”
“不是说了嘛,我忙着搞事业啊,哪有时间谈恋爱。”
“我也搞事业,也没有时间。”
“你想搞什么事业?”
“你忘了,我立志当幕后黑手。”
“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学校有公费出国留学读研究生的机会,我想争取一下,出去看看。”
“这不错哎——”
就在这时,他们突然听到这所房子的院门那边有暴力砸锁头的声音。
“咣咣咣”有规律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十分明显——这也说明砸锁人的光明正大或者明目张胆。
两个人呆了几秒,迅速关上应急灯,轻轻拿开遮窗户的棉被,从窗口跳了出来。
他们在房上匍匐着爬到隔壁楼顶,又转回去看前门发生了什么:夜色中,一个身形瘦弱略显佝偻的老头儿正拿着一块砖,咣咣砸门上那把大铁锁。
这把锁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动过了,风吹日晒雨淋,早已锈蚀,这老头儿拿砖砸了几下没有砸开,把砖头一扔,坐在门口台阶上喘了好一会儿,才又捡起那块砖头,拼命砸锁头,咣咣咣砸了好几分钟,锁头终于“啪嗒”一声掉落。
老头儿站在门前,盯着那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推开两扇门,背着行李,迈步走进了大门。
他没有好奇地东张西望,只是随意看了两眼,转头关上门,随手撕掉客厅封条,搬了把坏椅子把大门堵上,径直去了二道院。没过一会儿,有张破床那屋的窗户就亮起了灯光。
茹争流和谷从跃在房上趴了好一会儿,趴到手脚都冻僵了,谷从跃才轻轻问:“回去吗?”
茹争流点点头,“走吧。”
谷从跃说:“我们要不要把被子带回去?”
茹争流猛地抬头看他,嘴唇还哆嗦了两下,最终说:“好。”
他俩没有回家,先去了给人照相的那间房子。
茹争流在黑暗里好久没有说话,动也不动。
谷从跃拉开灯,才看见茹争流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
他什么都没说,转头出去,再回来时,手上已经拿了茹争流的洗脸毛巾,把湿毛巾递给她:“擦擦吧,别哭了,一会儿回去师娘该着急了。”
茹争流接过毛巾来,粗暴地在自己脸上拼命擦,越擦眼泪越多,越擦眼泪越多,最后索性扔了毛巾,呜呜哭了起来。
边哭边呜咽着说,:我也是不知足,本来就是人家的房,我白白用了这么多年,现在还不甘心……我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呜呜呜呜呜……”
谷从跃也不劝她,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看她哭,直到她哭够了,才说:“太晚了,再不回去师娘要担心了。”
俩人这才往回走。
此时已是深夜,尽管他们进门的时候尽量放轻了手脚,丁改兰和申大中那屋灯还是亮了。
茹争流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冲回自己房间把门关上,生怕他们看到自己哭肿的眼睛问怎么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