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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车的他

    电话是我妈打来的。

    从小到大,我最怕我妈,怕她猛的一瞪眼,肯定是我哪里做错了,怕她嘴巴一撇,就要说出尖锐扎心的话来批评我。在弟弟面前她是春天,在我面前她总是寒冬降临。

    “你妈是鞭策你,怕你骄傲呢。你长大了就懂了。”我爸总是这么说,我也只能这样想。反正长大了也就习惯了,习惯了她总是对的,我只要顺从就好了。

    这么晚打电话,我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咳,妮妮,”妈妈唤了我一声小名,算作寒暄,便再没一句废话。

    “我刚想起来,下星期四你三姨妈生日,你请假去看看她,别忘了。”“好的。”

    “替我买个蛋糕给她。”“好的。”

    “红包800吧。”“好的。”

    “礼物买个金饰吧,大福家有个金兔胸针,她属兔,挺合适。给我买个金梅花胸针。”“好的。”

    “买条大纱裙子,某品会上买个有牌子的,也给我买个羊毛呢连裤袜。”“好的。”

    这些要求我答应得爽快,我妈很满意,她想了想,又提出生活上的建议。

    “你吃胖点。上次我把照片给亲戚们看,都说太瘦了,现在找对象时兴找有肉的,这么瘦不好相亲。”

    我清了清嗓子,轻声说:“我不想相亲。”

    “不相亲,你想当老姑娘?”她不满地提高了嗓门,“不找咱那个小地方的。我的意思,让你三姨妈给你留意着,也是大城市,在她那边找一个。”

    “……嗯,再说吧。”我含糊地应付道。

    她挂了电话,我不由犯起了嘀咕,突然让我去我三姨妈家,会不会已经安排好了相亲?

    这样一想,我就觉得烦躁。但想到三姨妈,我又觉得亲切。

    三姨妈家在S市,离魔都挺近,可我毕业来魔都这几年,各种忙一直没去看她,实在不应该。虽然逢年过节都会视频问候发红包,但还是该去看看她。我也想她了。

    说起来,三姨妈对我比亲妈还好,对我有再造之恩。我可一点也没夸张。

    我高一下学期时,发生了一个意外,让我至今讳莫如深,这个意外事件的后果很严重,严重到父母强迫我离开家乡,哪怕辍学去南方电子厂打工也行,而当时我的成绩是年级前十。

    我坚决不肯,苦苦哀求,甚至绝食。但我妈态度更坚决。她说不光是因为我闯祸,还有个算命先生早就算过了,我和我弟八字犯冲,到了这一年会妨我弟弟,必须去外地避开,在我弟满十八岁之前,都不要回家见他。

    骗人的算命先生!想起来我就一肚子气。可任凭我怎么说,她都不听,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僵持不下之时,还是我爸提醒了她,我妈想起她的三妹妹,也就是我三姨妈。

    我妈是家里老大,姐妹三个,三姨妈远嫁到S市,是姐妹里嫁的最好的。不知为何她们姐妹关系不太和睦,极少来往。我爸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三姨妈居然很乐意收留我去S市读书。

    能读书了,我喜极而泣,更意外的是,她把我转到S市重点高中,还在她家里安置了一个房间让我住。

    “天大的馅饼就砸你身上了,你三姨妈钱多得没地方花,她愿意帮你,是你的运气,我不挡着,”我妈语气平静但很坚决地说:“但我养大的你,你还得听我的。”

    即使她不说,我也会对姨妈好。

    说到S市,还有一件巧事。我在一则娱乐八卦新闻里看到陆老师,他现在是颇有声望的画家,常驻S市,在S大担任荣誉教授,还有一个名气很大的工作室。

    十年了,当年我匆匆无声地离开,没跟老师道别,此后也不再联系,他肯定对我失望透顶。幸好,他还有另外两个让他风光的得意门生,我这个没少闯祸的学生,他应该早就忘了吧。

    但我不会忘记他。他说过的话,我一直记着。我决定不婚,也是仿效他的做法。

    ……

    几天后,我拖着小皮箱,拎着蛋糕,踏上了前往S市的火车。

    坏消息传得快。短短几天里,大家都知道了裁员的消息,公司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

    阿香已经开始规划旅游计划,还暗示我她在两手准备,积极造人。上司黑着脸问我为什么电话打不通,我装聋作哑。反正他要是举报我兼职,我就去找他老婆摊牌。

    工作氛围变了,每个人都在摸鱼,除了我,还加了几天班。阿香笑我死脑筋,我只能报以苦笑。我不能再让人抓小辫子啊。

    请假倒很顺利,因为人事通知大家尽快用掉假期,否则过期作废。

    临行前,阿香拿来一大桶辣卤味零食和一大盒甜食,说是给我的“第一期分红”,我哭笑不得。我让她别闹了,赶紧给人家讲清楚。

    “讲了呀,不育,丁克,他能接受呀。”看着阿香忽闪的大眼睛,我无语了。

    “你赶紧回来,还有大餐哦,去前滩一号?还是爱华饭店?不管S市相亲如何,别忘了还有一个备选方案哈……”她拍拍零食盒子,眨眨眼睛,神情暧昧,让我有些后悔不该向她吐槽这次旅行。

    车厢内很空,我把蛋糕盒放桌上,安置好小皮箱,吃个毛毛虫面包当早餐,准备留着肚子去姨妈家大吃大喝。

    火车缓缓开动,比肩林立的高楼大厦渐渐消失,外面变得光亮又朴素。看着不断倒退的风景,我的心情莫名快乐起来,隔着窗子,似乎也能感受到风。指尖抵在窗上,划过围栏、屋顶树梢、草坡,我想象自己是一个女巫,骑着扫把飞行,不由笑了起来。

    反正没人看到,冒点傻气也没关系啦。

    正玩得起劲,突然有人在旁边位子坐了下来。我有些诧异,但懒得回头,缩回手,敛起笑容,继续在想象中迎风飞舞。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哒、哒、哒的声音。邻座在敲桌子。

    是一位年轻男子,大墨镜架在白皙的脸上,黑色口罩勾出立体的面部轮廓,浓密黑发束到脑后,扎了个小辫,钉了黑色耳钉。穿黑色暗纹棒球外套和卡其色束脚裤,一双深红棕色皮靴。腿修长,背挺得笔直,敲桌子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我原本有些驼,见状不由挺直了身子。

    见我扭过头,他停止敲击,也不言语,朝我微微别脸,扬了扬下巴,指了指占据他大部分桌面的蛋糕盒,神态颇有些傲娇。

    我一怔,忙咬住毛毛虫,把蛋糕盒挪到我这边。

    收复失地后,他顿了顿,并没有往桌上放物品,而是从灰色挎包里取出个银色水杯,摘下外侧口罩耳挂,小口喝了起来。

    这一幕像极了偶像剧中的神侧颜,肤白,手指修长,关节分明,脖子长且线条优美,吞水时喉头移动。

    我突然感到口渴,同时回过神来。他喝了好多口,那我看了多久?两秒?三秒?十秒?一分钟?最多一分钟吧!救命!

    爱美之心,多看两眼,是正常反应,在我却像病,因为会看得出神而浑然不觉看了多久。面试时还闹过笑话。

    当时,面试官看着我的简历,我看着他,不自觉开始研究他的面部骨骼,他虽然丑,但很有特点,尤其眼眶颧骨下颌几处骨骼的转折很特别。我不知道看了多久,反正后来面试过程中,大家眼神都不太对劲……

    真是不堪回首的社死场面,幸运的是,面试官在我入职之前跳槽了,不然一起共事肯定尴尬。

    阿香说,男女对视超过两分钟,就会产生化学反应,她就是这样搞定她男朋友的。我可不想被人误会。没想到刚才大意了。

    我脸滚烫,假装看窗外风景,心里有点慌。

    “糗了!他不会以为遇到个花痴吧。”

    还好,他突然站起来,离开了座位。我以为他要坐得远远的,心下一宽,没想到他潇洒一转身,坐到了我正对面。

    白玉谁家郎,公子气翩翩。

    我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莫非以前和他面对面坐过同一辆火车?”

    念头一闪,马上就被我否认了,不可能。

    理性告诉我,这是因为美学价值极高的对象的视觉刺激诱发大脑分泌多巴胺,产生了愉悦感,甚至错觉,仅此而已,朴实无华且枯燥。

    感性却很不安分。我的心不受控地扑通、扑通跳了几下,我连忙默念“不看不看我不看”,终于定下心来。

    火车开得过份安静。

    人真的存在气场,他就是证据。坐在对面,一言不发,但压迫感逆着火车行驶的方向,源源不断涌了过来。气氛很怪。

    我猜他是故意的,车厢里这么空,肯定是我盯他惹恼了他,故意坐对面让我别扭。

    这样一想,车厢里虽有冷风,我的脸却燥热难当,我嘴上似乎粘满了滑稽的面包渣子……

    突然耳边轰得一声巨响,紧接着响起一串尖锐的嚣叫。火车急刹。

    我猛得前俯,感谢伟大的牛顿第一定律,我的脸压到面包上,一阵滑腻,“啊”得一声叫起来。

    “奶油……”我叫道:“……蛋糕!”

    顾不上脸上的奶油,我急急探头去看桌上的生日蛋糕。

    盒子没有飞!它安然无恙,稳稳地停在原来的位置,金色丝带打的蝴蝶结还保持着原来的弧度,刹车仿佛对它丝毫没有影响。

    车速渐渐平稳,火车恢复了正常。我伸手想检查下盒子,又怕弄巧成拙。蛋糕房的师傅知道我要坐火车,可能帮我提前做了防护措施……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对面的男子突然说话了。

    “喂,还不快扶住,”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蛋糕要悬空提着或扶好,才不会飞出去摔坏。”

    我大窘。

    “对不起,”我诚恳地道歉,“刚才不该盯着你看,太冒失了。”

    自作多情是大忌,不要乱激动……可是,他的声音有点耳熟。

    他似乎怔了怔,但很快放松地倚着靠背,看向别处。

    “被你一说,不算冒失,倒像是恭维。”他淡淡地答道。很温柔,很优雅,也很疏远。

    不知为何,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场消失了,凭空多了几分萧瑟,我不由往椅子靠背缩了缩,不再胡思乱想。

    “谢谢。”

    “不客气。”

    我擦掉脸上的奶油,扶好蛋糕。火车继续向前开。

    一路再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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