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吃完就先回去。”

    他们重新坐回原位，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全身僵硬的青年从地上爬起来，余光一直在试探逃出去的可能。但在暗中寻找机会的时候，一条冰冷的蛇尾缠住了他的双脚。

    他吓了一跳，低头去看。

    蛇尾是从小姑娘的黑袍下面长出来的，而在几分钟以前，他还抱着她的时候，分明是一双人类的腿。

    他呈现出一种世界观破碎的呆滞状态，魂不守舍的坐在原地。

    蛇尾断绝了他逃跑的一切可能，但往好处想，或许比落在刚刚那群黑衣人手里要好。

    老板踩着吱呀的楼梯，沉默的上来清理被砸过后的二楼。

    快到窗边的时候，她没有进来，隔着铁皮问：“餐具有损坏要更换的吗。”

    黎述：“没有。”

    “需要加餐吗。”

    黎述看着对面的青年一副随时准备搏命的样子：“多加一份饭。”

    旁边应了一声，默默下楼去。没过多久上来送餐的时候，只站在外面，叫他们出去拿。

    这个聪明的女人已经猜到了什么。

    黎述这次本来是出来打听废土医生的事情，被这么一搅和，反而多生了别的事端。

    回住处的时候，她多开了一个房间，让乌谛先把人关进去。

    林徊贤惠地泡了两杯茶，递给她一杯。黎述顺手接过来，手指无意识地把玩一绺头发。

    她初来乐园时，南部蛇妖作乱，乐园一个高阶精神力者身中十阶蛇毒，药石无医。

    数十名废土医生束手无策，乐园管理者虽然不相信底层幸存者，但还是挂了求医悬赏。

    黎述经过乐园，亲眼见证了一场荒唐闹剧，后前往除蛇。

    当时那位搅局的医者，确实有医治十阶怪物所伤病症的能力。

    李敬尧激动的从外面跑回来，先啪的一声打开自己的房间门，没看到人。又跑回来敲黎述的门，一副急着汇报的样子。

    “别急，慢点说。”黎述用腿勾了个凳子给他。

    林徊把还没喝的水递给李敬尧，他接过水，大口咽下，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倒腾出来。

    乐园大约在三四年前，两派势力分出高下。

    明日党找出了快速崛起的方法，人均实力快速提升，并且出现了一批可供随意趋势奴役的肉人。

    肉人在乐园没有人权，只有无穷无尽的奴役，乐园不需要为他们的劳动发放晶核，仅需要提供最低生存需求的食物。

    甚至有传言，食用肉人，大有益处。

    “他们怎么区分普通人和肉人。”黎述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蹙眉问道。

    李敬尧说：“肉人据说身体上会有一种香味，能被明日党饲养的牙犬闻到。”

    “他们还有一种特殊的香，本身无味，但点燃后，普通人也能闻到肉人身上的香味。”

    “不过黎姐……这凭什么呀，不管是什么人不都是人吗？他们这么做跟感染者有什么区别！”

    黎述放过手里那搓头发。

    “如果一种人，他身上好处太多了，就不是人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李敬尧：“什么意思啊黎姐。”

    黎述抬抬下巴：“林林，你告诉他。”

    林徊愣了一下，磕磕巴巴道：“我、不知道。”

    他在基地主动认字读书已经超过大部分幸存者了，但这种几个字几个字连在一起的词汇，属于废土以前的知识，他没有涉及过也正常。

    但是最近黎述经常督促他看书，乍一问他，有一种被抽查的心虚感。

    黎述曲指敲敲他脑袋：“出自一本古书，意思是人本来是没有罪的，因为身怀宝藏，身藏璧玉而获罪。”

    被她这么一打断，李敬尧原本的满腔愤怒也抛在了脑后。

    “这么说，今天捡的那个是他们口中的肉人？”

    李敬尧点点头：“肉人经常会逃出来，但是乐园虽然大，到处都是明日党的人，被抓回去也是早晚的事情。”

    黎述笑了：“看来还惹了个大麻烦。”

    隔壁屋子突然传出来局促的碰撞声。

    李敬尧立刻坐起来去看热闹，黎述和林徊不仅不慢地把椅子塞回桌子底下才过去。

    本来窗户被乌谛给封住，此时被人为破了个大口子，那个抓回来的青年半个身体挂在窗外，被乌谛的精神力抓住双手，控制在窗边。

    “你们别碰我！我马上跳下去！”

    青年憋红了脸，在窗边不停挣扎。他本来看准了时机，但他大概不清楚世界上还有精神力这种东西。

    黎述不是黑衣人队伍这种半吊子水平，在几个高阶精神力眼皮子底下，他从凿洞开始就没瞒住他俩。

    黎述下令：“乌谛，松开他。”

    精神力一消散，青年在窗边失力趴下。

    “跳吧。”

    他咬牙看看下面，人来人往，黑影匆匆。并且自己还住在高层上，这要摔下去，不死也得残了。

    黎述一步一步接近，他一点一点后退，直到大半个身体在外面，退无可退，被她伸手拽住裤子揪了回来。

    林徊叠了一件整整齐齐的衣服放在他旁边：“九点以后，有热水。”

    青年从逃命以来，就一直光着上身，这两天天气不热，这个人也不像精神力者身体强悍，别冻出什么毛病来。

    黎述蹲下来平视他：“你叫什么名字。”

    她是这里唯一一个看上去好交流的人，那个青年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回答。

    “我叫孟延西，你们想怎么样。”

    “行了，今天不折腾你，早点休息吧，明天问你话。”

    他们只留了乌谛看着孟延西，乌谛黑漆漆的眼神盯着他，然后在他面前变成了一条墨蛇，盘踞在房间的出口，低头小憩。

    孟延西的惊恐声隔着三道墙都能听得到。

    ——

    林徊身上的问题到底是不能再拖了。

    下午的时候，他又毫无征兆的倒下去过一回，黎述守着他醒过来后，借口有事离开住所。

    乐园的街道到处贴满了火系精神力者的招募，有关于医者的线索少之又少。

    黎述毕竟是来过一次的人，甩过街上的几个巡位眼线入了一层地下商街，一直到明月悬空时刻才再次出现。

    街道的夜晚没有灯，只有微弱的月光照出地上的路线。

    黎述披着月色行走，突然，在整个乐园的上空，荡开一阵由远及近的钟声。

    宵禁声起，所有人不得出门。

    牙犬的嘶吼声出现在街头，黎述攀住墙壁翻身上墙，借着不规则的房屋掩藏自己身形。

    到处都是牵着牙犬的精神力者。

    他们不是白日里的黑色制服，而是袖口刻着太阳的白色衣裳，整体实力也高上一个层次。

    如果白天是这群人在抓孟延西，那他还没跑出大门就会被抓回去。

    街道没有光，这些人手里有。他们掌着手灯，一条街道一条街道地查。以黎述的能力，他们的精神力探查不到，却能获取很多从出逃的肉人。

    牙犬嗅觉灵敏，鼻子上还套着一个增强嗅觉的仪器。

    这一队白衣人还在搜寻，但行动的不止这一队。黎述从另一边翻身下去，避开牙犬，返回住所。

    她来的不巧，另一队白衣人正好搜寻到住所楼下。七八只牙犬疯狂朝着他们楼上房间的方向吠，每一只牙犬至少都有四阶的实力。

    白衣人刚冲上去两个人，黎述抬腿踩坏一块地砖，向上一踢，砸破了他们房间的窗户。

    白衣人停下脚步：“是谁！”

    黎述闪身没入黑暗的街道，白衣人首领做了个手势：“一半人上去，另一半人跟我追。”

    楼上林徊第一时间打开孟延西的房间，拎起他就往楼下跳。乌谛拉着李敬尧从不同的方向离开住所，没有惊动任何人。

    牙犬的声音整个街道都听见了，原住民们各个大门紧闭，与往日一样。

    黎述甩开白衣人很容易，但林徊有点麻烦。他带着孟延西，就是带着一个随时随地可以被定位到的诱饵。很快，所有的牙犬都开始朝同一个方向追。

    她先和另外两个人汇合，分别交代任务。

    “小李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如果遇到别的……被追捕的人，在不暴露的情况下帮他们阻拦追兵。”黎述没有用“肉人”这个称呼，它是乐园对这群人的蔑称，将自己“分人肉而食之”的行为合理化的借口。

    “乌谛，准备接应孟延西。”乌谛得令，消失在黑夜里。

    黎述做事沉稳，两三句交代好了，荼灵在林徊手里，她就从街边随便顺了一把竹竿，断成合适的长度，凑合着用。

    林徊带着孟延西也同样敏捷，每到一个藏身点，就躲起来，可惜过不了多久，牙犬就能找到这儿。

    牙犬太多，一时半会杀杀不完。

    黎述会想办法的，林徊看着腿都软了的孟延西，想着带他在乐园多跑几圈。

    新的牙犬已经追过来了，林徊重新把孟延西抓起来，熟悉的气息出现在面前，乌谛黑袍盖脸，接过一个比她身高大一半还多的人。

    乌谛出现，就知道黎述已经有盘算。

    天边精神力一震，属于高阶精神力者的威慑在乐园降临。两个蒙着脸的人从不同方向朝林徊的方向冲过去。

    “乌谛，保护好他。”林徊松手，转身应敌。黎述同时出现在另一个敌人的身后，竹竿一劈，就是一道厉光。

    白衣人手里牵的牙犬纷纷暴躁起来，更甚从前。

    乌谛的面前也出现了两个蒙面者。

    “放牙犬！”白衣人听命行事，牵引绳立刻脱手。

    牙犬脱手，闻体香而动。

    黎述看着牙犬发疯，脚步一转，准备接应乌谛。

    那群牙犬狂吠不止，从孟延西的身边笔直冲过去，扑向林徊。它们数量太多，很快林徊的身影被数量众多的牙犬遮住，看不清具体情况。

    黎述脸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