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刀

    偌大的清泓观内冷清无比,仅有道士若善一人,他看上去较夏橙大一些,梳着高高的道士髻,沉稳却又健谈,正引二人往厢坊而去,边走边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适才我正在长安街看灯,没料到那位公子毫无征兆就在我旁边倒下,我上前瞧着没大碍,应是太久未进食所致,又不知何处寻找他的亲朋,这才把拉到他那马上,一路带回来。我正准备给他弄点吃食,正巧你们就来了。”

    “出家人也爱看花灯?”夏橙忍不住瞪大了眼,文人的重点着实与众不同。

    “天地生美好之物,自然是给人看的。只是切莫贪恋而已。”若善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了夏橙。

    其时杜雪衣已然走到门口,粗暴地推开有些陈旧的木门,进门却见余玄度头发散乱,嘴唇发白,半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听说堂堂余家公子,竟然饿晕在大路上?”杜雪衣一手提着方才夏橙送的红纱灯,一手从怀中取出进城时买的烧饼,放到余玄度鼻尖故意让他闻了闻,转而又拿开,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神色。

    “你怎么来了?”余玄度声音有些沙哑,对她这一般取笑之举未做任何反应。

    房内有了光,杜雪衣这才注意到他满头的冷汗和颤抖的身体,戏耍之意也荡然无存,她将烧饼放在余玄度身前,笑道:“还不是你那桃夭惹的祸,大老远地把我们尺素引过来,也不知道是着了你家桃夭什么道。”

    余玄度:“......”

    人已带到,若善也不久留,杜雪衣正准备趁余玄度“酒足饭饱”之际,质问他此行目的,忽的她眉头一皱,远处有人正踏着屋舍房顶瓦片,快速朝道观方向而来,而且一听便是习武之人。

    刹那间,杜雪衣已吹灭房内蜡烛,稍慢一步发现的余玄度,也立即将烧饼重新用纸裹住,以免散发出味道。此番动作仅在眨眼之间,陷入突如其来的黑暗中的夏橙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二人拉到木门之后。

    直到院中传来三个身影的落地声,夏橙这才如梦初醒,也学着杜、余二人靠在窗棂后,透过薄如蝉翼的窗户纸观察。只见三个人影直奔大殿而去,从身形判断为两男一女,皆作黑衣蒙面打扮,为首女子身后背一大包裹,大抵是重要之物,其后两人的视线皆未从上面移开过。

    夏橙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见三人进了大殿并将门关上,正欲开口却被杜雪衣止住。

    与此同时,院外又跳进一队人马,在夜色中人影如同大鸟般从落下,而且并未像刚才三人一样刻意压低声音,连栖于院中大树上的鸟也被其惊起。夏橙定睛一看,来者共有十几人,皆手执长刀,看上去训练有素。为首的是一中年人,戴一斗笠着一长袍,腰间佩一把长剑。

    见这场面夏橙登时大气不敢出,这些人个个看上去皆是武林高手,若是暴露,自己一个都对付不了,何况还有两批人。夏橙下意识转头看向杜雪衣,却见她全身僵硬,双眼正死死锁住那斗笠男子,而余玄度的眼光也落在杜雪衣身上,全然不顾外面的喧闹。

    “大胆盗刀者,还不速速将本门之物归还!”斗笠男子的声音响彻整座清泓观,树叶纷纷落下,门窗也被震得咿咿呀呀地响。夏橙稍有内力仍觉体内气血翻涌,更别提毫无内力的杜雪衣和余玄度二人,俱是被震得脸色发白。

    却见大殿门猛地被踹开,一蒙面男子从中走出,朗声笑道:“还以为是钱老,原来是银刀门的残部,早知道不跑了。”

    “梅二!”斗笠男子指着梅二怒道,“昔日我们杜门主没少照拂你们傲寒山庄,如今你却勾结别人盗她宝刀?”

    “你说得对!杜门主在的时候,谁敢盗她的宝刀!”梅二见被认出,索性将蒙面巾扯下,轻蔑道,“但如今她早就抛下你们,和什么大将军殉情了!这刀自然也成了无主之物,在谁的手上,就是谁的!”

    “大胆!”斗笠男子登时拔剑出鞘。

    “怎么,真要打架?”另一男子从殿内走出,此人身形高瘦,手中也握一把长剑。只见他昂首冷笑道,“欧阳鹏,江湖人称你为独行侠,不过是看在你只剩下一只脚的份上,不好明说,你如今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夏橙闻言一惊,仔细端详才察觉到这独行侠走路姿势确实十分奇怪,且他长袍曳地,未能瞧见他袍下鞋履。

    “你——”欧阳鹏当即怒火万丈,提剑的手竟有些颤抖。

    “杜雪衣一死,就凭你们几个废物,江湖上哪还有银刀门的立足之地?我看就散了吧哈哈哈!”瘦高男子语气极尽嘲讽。

    “小小东山剑派,竟也敢置喙我们银刀门!”欧阳鹏忍无可忍,几乎是咆哮着喊道,“给我上!”

    欧阳鹏身后银刀门众人一拥而上,眼看即将踏上大殿石阶,忽闻方才那背着包裹的女子于大殿中冷声喝道:“欧阳鹏,你可想好,梅三姑和我爹在来的路上,等会必让你和你这群废物死无葬身之地。”

    见众人露出怯态,欧阳鹏冷笑:“原来是卫小姐。他们要是来了正好,我一起送上西天!”

    话音未落,那独行侠欧阳鹏身形一闪,移动速度之快完全看不清其移动轨迹,较常人有过之无不及,刹那间已掠过银刀门众人往二人而去。高瘦男子长剑出鞘,梅二亦已拔出单刀,众人登时战作一团。

    夏橙看得胆战心惊、冷汗直流,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交手的场面。之前她最多只见过抚仙镇那仅有的几位高手过招,还都是在半月前。而现如今,此等场面着实令她大开眼界,东山剑派剑法纷乱繁杂,让人摸不清来势;傲寒山庄的梅二的刀法直接,却胜在常出其不意兵出险招;而这独行侠欧阳鹏更是在这两人之上,其剑法并不高明,却因极快的身法将二人招式尽数拆解,诚然应了那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一番缠斗之后,欧阳鹏长剑划过梅二脖颈,鲜血立时喷涌而出,高瘦男子手中动作稍一停顿,登时也被身后的银刀门弟子一刀刺穿心脏。突如其来的巨变引得夏橙一惊,幸好杜雪衣眼疾手快,一把将她嘴捂住,才不至于发出声来。

    殿内场面见不到,但从不久后欧阳鹏将包裹带出,便知那卫小姐已无生还可能,最终欧阳鹏命人将三人尸体拖到大殿中,便扬长而去。

    良久之后,夏橙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脑中满是方才过招的场面,心有余悸的夏橙却见身旁两人神色如常,只见杜雪衣和余玄度相视一眼,竟是我行我素开了门,大摇大摆提了灯笼就往院子里去。夏橙虽吓得不轻,却更怕一人躲在屋里,也踉踉跄跄跟上二人脚步。

    清泓观的大殿正中供奉着三清祖师,三尊塑像脚踏祥云衣袂飘飘,俱是和蔼慈祥普度众生的模样,似乎正怜悯地看着地上三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玉山姐,等会那梅三姑、还有这女子的父亲来了怎么办?”夏橙自己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发抖,而二人竟是胆大如斯,甚至还凑近了尸体观察其死状。

    “我们又没拿东西,留在这尚有一线生机,走了可就真洗不清了。”杜雪衣随口答道。

    杜雪衣说的话确实在理,夏橙当即心下稍安,见二人又绕了三具尸体转了一圈。

    “这映月双刀虽然算是宝刀,但也未到价值连城的地步,何以至此?”杜雪衣抱着手问道。

    余玄度眉头紧锁,说道:“杜雪衣身死,银刀门和江湖都群龙无首,或许是觉得谁能得此刀,就能一统江湖,算是个象征之物?”

    杜雪衣“当局者迷”,经这一提点,心下立刻了然,不禁怒上心头:“岂有此理?有这闲情,还不如去我......我们这前江湖第一刀的墓前祭拜。”

    忽的大殿屋顶上跃下一男一女,其移动和落地时俱是无声无息,足见此二人轻功颇为了得。

    “是谁杀了二哥!”那女子失声叫道,此女子约莫三十岁出头,同梅二的野蛮之气完全不同,虽着浓妆艳衣却毫无庸俗之气质,眉宇间的傲气难掩,同傲雪山庄这名字倒是合适得紧,应该就是方才卫小姐口中所说的梅三姑。

    “常君!”那男子头发花白,亦注意到了殿内尸体,只听他痛呼道,“你们杀了我女儿,拿命来!”说完不由分说,提剑直冲余玄度而去。

    夏橙赶紧抽刀上前,电光火石之间,只闻当的一声,夏橙手中短刀脱手,刀锋掠过杜雪衣身侧直插进殿内巨柱之上。

    “且慢!”杜雪衣急忙喊道。

    眼见剑锋已至余玄度身前不过三寸,男子自己也不知为何竟是鬼使神差停了手。

    见男子停手,杜雪衣暗自松了口气,续道:“令爱和这几位兄弟武功高强,我们怎可能杀了他们?你们就不想知道这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他们的东西被谁抢了?”

    “你们是谁?”男子怒道。

    余玄度抢先接了话头,朝二人行了一礼,诚恳道:“我们是前来此地观赏中秋盛景的远客,这位是我夫人、这位是我妹妹。我们三人本借宿于此,却不料半夜忽听得院中喧闹,竟是有人在此地厮杀。我们不敢出声,直到贼人离开才敢出来查看,这才先二位发现了大殿中三具尸体。”

    见男子将信将疑,似是要再动手,余玄度又续道:“你们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我和夫人皆非习武之人,我妹妹虽学过一招两式,但您刚才也同她过招了,以她这三脚猫的功夫,自然不会是这三位大侠的对手。”

    看起来确实如此,男子登时也找不出破绽。

    “暂且信你,快说!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二哥怎么死的!”梅三姑冷声问道。

    “我等虽非江湖中人,但素来对习武之人十分敬仰,尔等平日里惩奸除恶、保家卫国、快意恩仇的生活着实令我们神往。我说了,也请二位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余玄度毕恭毕敬道。

    杜雪衣心中冷笑,余玄度终归还是太天真。

    中年男子闻言,态度稍稍缓和,说道:“可以,但你们若胆敢有半句虚言,我便将你们以碎尸万段。”

    “自然自然,我对着三位大侠的尸体同二位讲,保证绝无半句虚言。”余玄度表现得甚是乖巧,只见他示意男子和梅三姑来到卫小姐卫常君和梅二的尸体旁,指着二人脖颈处,煞有介事说道,“您看令爱着脖子上的伤口极粗,似是刀之类的武器所致。而这位兄台恰恰相反,伤口细长却深入肌肤,杀他的人应是使剑。”

    “然后呢?”

    “夫人,您同两位大侠讲讲,方才我们听到的,我们一起说免得不然他们说咱是串通好的。”余玄度朝杜雪衣说道。

    “你倒是想得周到。”梅三姑冷笑。

    这人难道是编不下去了?杜雪衣瞥了眼几具尸体,脑中闪过余玄度的话,忽的心中一动,说道:“一开始我们听到三位大侠跃入院中的声音,脚步好像很急促的样子,我们便躲在房中不敢出门。他们直奔进大殿后关了门,不久后殿内好像起了争执,女侠和您的兄弟似乎吵了起来,之后便是一阵刀兵之声。不过声音没持续多久,大殿门就开了,好像只有这位大侠走了出来,但他刚走到院子里,就又来了一波人,为首的好像是个胖胖的老人家,口中还喊着让他还东西。双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这位大侠寡不敌众,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对了,最后那东西好像也被他们拿走了。”

    “钱老——”梅三姑和中年男子闻言咬牙切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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