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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流光飞景

    中秋一过,南境的天气较往年冷得快了些,但余家上下却比往年还要热闹温馨。

    打更声响,缺月破云而出,洒下的月光映得窗边的人影更加清瘦。余飞景优雅地靠在案前,一手搭在窗台上,望着院中的假山出神。

    焦黑的假山上裂痕依旧狰狞,烧府那日的场景仿佛还在昨日。

    “公子,江南那边来消息了。”青提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她递来一封信,“玉山姑娘这次好像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余飞景接过信看了看,而后眸光落到案边的册子上,他摇头笑起来,笑中带着邪气:“果然是她。也只有她。”

    这本册子,正是杜雪衣走前送他的逆行内功大法。

    “但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青提沉吟道。

    余飞景垂眸,轻飘飘道:“哥不也是?”

    他不再多言,抬手打开那本被翻得薄如蝉翼的册子。上面的笔迹龙飞凤舞,不算好看,甚至还有些潦草,一看便知写字的人并不是很有耐心,横竖撇捺各种笔画被她用自创的方式一简再简,文人骚客见了定是嗤之以鼻,但仔细一看,却是极为流畅,几乎没有一处多余笔墨。

    上个月七月初七,余玄度成婚那日,他那痴傻了多年的哥哥一早便失踪不见。

    然而,新郎不见了此等大事,余家上下却无人在意。毕竟嫡族中出现这么个傻子,已经成为整个家族多年来被人议论的话柄,自然没有人会去管他死活。

    这婚礼唯一需要排场的接亲一事,余秉时已经派他儿子去了。除此之外,这场婚礼无人关心,甚至连婚宴、喜堂都没设,只粗略布置了个新房——这还是余飞景前日去求余秉时的。

    余家人能做到如此绝情,余飞景却不行,他立刻就带着自己的人和青提在万苍山中寻了一日,没找他哥,却在山里找到了新娘的花轿和尸体。

    一见嫁衣和林家人的花轿,青提等人便都以为是林玉山,只有余飞景注意到尸体上穿的是乃是粗布鞋而非婚鞋,而且那女子手上有许多茧子,显然是个习武之人,绝非传闻中疾病缠身的林家小姐。

    于是众人继续在林中搜寻,其时天已全黑,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很远的溪边传来一个女子的叫骂声,还有扑腾扑腾的划水声。

    他闻声而往,惊讶地发现一绝色少女正坐在不省人事的哥哥身上,一下又一下地按着,两人皆浑身湿透、伤痕累累。

    而少女脚上穿的,正是一双红色的婚鞋。

    只见那少女面色惨白,仅听声音就知其身体极弱,全靠着一口气硬顶着。但纵是如此,她压根没稀罕自己仅有的那点力气,一下比一下更加用力,甚至口中还念念有词,“振作”、“快醒醒”、“阎王不会那么容易收你的”之类的激励之言都不带重复的。

    听她所言,加上二人身下到河边一路的水痕血痕,余飞景已猜到了个大概,就在此刻,忽见余玄度猛地吐了一口出来,水柱喷得老高,甚至还呕了许多酸水出来。

    余飞景:“......”

    青提提剑正要上前,却被他阻止了。

    “大公子再被她这么折腾下去......”青提着急道。

    “她在救哥,已经救回来了,先看看。”余飞景说道。

    人救活后,少女仿佛虚脱了一般,靠在石头上直喘气,但消停了没多久,她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小伙子,你是我救的第三百四十七个落水者,也是最难的一次,”只见她指了指余玄度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神气几分无奈。

    余飞景:“???”

    他实在不知这姑娘有何底气如此嚣张。

    这一段的溪流不深也不急,但她却弄得浑身狼狈,他哥也被磕的到处是伤,甚至在她救人之时,连力道也掌握不好。

    救人无数?她认真的吗?

    但听她的语气和神情,却又不像假的。

    余飞景抬眼,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少女来——内力全无、弱不禁风全都不假,但她神情中却藏着惨白病容都无法掩饰的鲜活明媚,还有那股俯看众生的神气。

    ——“哎,真是位老祖宗。”只见少女托着腮,懊恼地叹道。

    就在这时,他哥常年带在身上的腰牌突然从怀中滑落,少女伸手去捡,却在看到上面的字时猛地顿住。

    余飞景就这样,远远看着她跟捡到鬼一样将令牌扔出去老远,但才过了一会,在认命地长了一口气后,她复又将其捡了起来,塞回他哥哥的怀中。

    ——“你好啊,余玄度!我是刚逃了婚的你的未婚妻林......我也不知道我叫林什么.....”没想到少女竟是自己打趣起来。

    余飞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公子?”青提跟了余飞景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发自肺腑地笑,“这姑娘是林家那姑娘?与传闻中的不太像啊。”

    传说中,这林玉山自小就体弱多病,深居简出,几乎从未出过林家寨,是以抚仙镇无人见过她。但眼前这少女却是如此的明媚鲜妍,举止投足之间透着一股江湖豪气,即使在救人时稍显笨拙,但好歹也知道方法。当然瞧她这般自说自话一刻不停的样子,属实不是个会终日闷在家里的主儿。

    今日之事极为诡异,虽然他觉得这少女颇为有趣,但她身上的疑点太多了,他必须确认她的立场和人品。

    而后趁二人对峙之时,余飞景突然出手将二人一掌劈晕。

    他同余玄度换了衣服,替了他的身份,令青提将他哥哥送回余府的同时,又命手下扮成山匪模样,想试试这姑娘的底细。

    没想到,这姑娘的反应又一次让他措手不及。

    常人见到傻子都避之不及,更何况是自己的未婚夫君,但从她脸上却没看出丝毫的厌恶。

    她只会指着他的鼻子,佯装“恐吓”道:“不许叫我姐姐!”甚至在遇到危险时,她还会第一时间将他护在身后。

    真傻,明明没有任何武功傍身。

    余飞景心中一暖,但仅一瞬又恢复如常——世间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会不会她另有图谋?

    “姐姐!揍他们!”

    “姐姐!揍他们!”

    余飞景一次又一次地挑衅,一次又一次地捣乱,一遍又一遍试图踩着她的底线,但她却始终没有对他发怒,只是一次次粗暴地将他的头“塞”到身后。

    此时,晨光刚好照到她身上,从侧面仰望,她的轮廓闪闪发光——不,她就是光。

    多年来,他渐渐把自己炼成了一个偏执的复仇工具,他以为自己已是一个无情之人。然而,这个充斥着荒诞感和矛盾感的女子犹如一束绚丽的光,蛮横闯进他的视线,悍然把快要将他吞噬的暗夜撕开一条缝隙,照亮了他这座坚不可摧的冰山。

    叮咚——

    冰山之巅,一滴融水落了下来。

    回府后,他惊喜地发现他哥哥经此一变,疯疾竟是好了。然而,他还来不及高兴,就意识到他哥好像已经不是他哥了,不但记忆全无,而且跟变了个人似的,神情语态全然与他记忆中的哥哥判若两人。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一个人的眼神最是骗不了人。余玄度小时候性格温和,即使后来失了心智,发起疯来,眼神也同小孩一般。然而如今这位“余玄度”,眼神中却有一种睥睨众生的神气。

    想到此处,余飞景心下蓦地一惊——

    ——这眼神给人的感觉,竟与那位明媚的少女极为相似。

    余玄度没过多久便脱离控制逃出余家,他恢复神志一事绝不能让余秉时知道,于是余飞景干脆顺水推舟,由着他离开并暗中跟随。

    人生无处不相逢,余玄度在茶楼又遇上那名少女,二人一同听书,同乘一匹骏马上了山......

    余飞景很清楚,他哥与这个少女此前从未见过,两人一路上常常拌嘴,互掐互损毫不留情,但生死时刻,二人却都会下意识地关心对方,甚至不论生死。

    其中缘由,即使聪明如他也想不通。

    之后,因为担心余玄度的病情发作,他设计用夏田把他们四人引至逸州。

    石窟中,他刚要现身,却不料那少女一脚踩空,余玄度全然没有犹豫,一个飞扑便同她一起坠入崖底。

    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也不知为什么,虽然知道二人没有危险,但是他的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太好受。

    等到他来到暗道中时,少女正背着昏迷的余玄度跌跌撞撞地拾级而上,几乎走几步就磕一下,但却全然没有片刻停留。

    他从后面悄悄将余玄度从她身上放下来,本想敲晕了她一并带走,却没想到少女对此浑然不知,继续沿着石阶往上爬,更甚者,她的嘴里鼓励的话还未停下。

    他看着她的背影,全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再见她时,是在库房里,其时过了一夜,天已经亮了。

    少女的眼中失了平日里的神采,变得空洞、呆滞,整个人仿佛跟丢了魂魄一样。

    他推开库房的大门,其时阳光正好跌到她脸上。

    她蓦地抬眼,眸中映着他的身影。

    疑惑,震惊,欣喜。

    泪水不停地在少女的眼眶中打转,但她好像还不敢相信,又将眸光移到别处,复又落回他的身上。

    她突然凄然一笑,继而晕倒在他的怀中。

    这一笑,有如一束强光,将他心中的阴霾全部驱散,又好似一把大锤子,往冰山上猛地一砸,他的心肺肝胆都为之震颤。

    她对谁都这样吗?

    还是只是对他哥如此?

    如他所料,这姑娘还是瞧出了两人的差别,甚至还看出了自己与银刀门剑南道分舵的关系。于是他干脆坦白了双生子之事,但她却还不死心,硬要见他哥一面。但此时余玄度正在“疗伤”,这事极为隐秘,又怎能同她讲。

    于是他假扮余玄度,跟初见那日一样围着她上蹿下跳,扯着她的袖子,喊着她“姐姐”,她也如那日一般包容他,摸着他的头说“乖”。

    甚至在离开之前,她还在房内点起了许多盏灯,亮堂堂的,生怕他觉得黑。

    那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余玄度。

    ——“余飞景在哪?”这是她关门后同青提说的第一句话。

    房中的他,这才明白方才她只是在陪着他做戏做全套。

    不一会儿,她怒气冲冲地杀到自己面前,与片刻前在房中时的温柔全然不同,此时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气息。

    ——“余飞景,真是难为你了。”

    他故作镇定地饮了口茶,淡淡道:“让你去看我哥,怎么就难为我了?”

    ——“我很努力想在他身上找到余玄度的影子,但很可惜,我一无所获。”

    这一句话如一把尖刀直扎他的灵魂,直到此刻他才清醒——那些刚燃起来的荒谬念头,该熄灭了。

    “你爱他?”他几乎不过脑地问了出来,像是想得到一个让他彻底死心的答案。

    ——“我不可能爱他,也绝对不会和他成婚的。”

    他想知道原因。

    ——“他救过我,不顾性命地救我,我无以回报。”

    “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笑得泪眼婆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震天动地。

    他笑他自己的命运,他笑他自己居然这么傻,他也笑这少女竟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余玄度......他还笑这世间,笑这芸芸众生。

    笑着笑着,他渐渐明白,并接受了事实——这耀眼的光只可仰望,却遥不可及。

    笑声戛然而止,他又恢复平时的优雅。

    “抱歉,是我失态了。”

    ***

    “咳咳咳——”

    “公子,这本功法固然好用,但现在您的身体还虚弱,要一步步来,不可操之过急。”青提帮余飞景顺了顺背。

    “算了,不练功了。”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青提,把桌上的信交给傲寒山庄的梅大,然后备一匹快马。”

    “您要去哪?”

    “江南。”余飞景扶着桌角站起,“这次他们闹出来的事可不小,恐怕要过去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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