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由于顾弦歌每天都会强打起着精神来应付众人,这让其他人瞧不出有何端倪。她自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却不料其实根本没瞒过老狐狸裴如珩。

    起初,裴如珩确实没发现不妥,但日子久了便会觉得这表妹眼神涣散,不仅语速也慢了,还走路会撞到柱子上,甚至会在平地上走着走着摔倒。

    这些事情发生在那个猴娃表妹上,着实有些蹊跷。

    联想起前段时间起,那个平日总窝在房里的表妹,却每逢午时便会被拉去庭院的石桌上学习女红,裴如珩便也猜到猴娃不猴到底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但学习女红并不至如此,她必定是额外增加了其他事情。

    正想着,便见顾弦歌双手端着一叠书朝他走来,而她手中的书正是前段时间向他新借的话本,这次还书得比第一次迟上了几天,可见,哪怕要学习女红,某猴娃还是没有丝毫怠慢。

    这大抵就是她精神不济的原因罢。

    其实顾弦歌大可让末香替她还书借书,只是她本人觉得自己亲自来一趟才显得有诚意,增大借书的成功率。

    然而,裴如珩却丝毫不在意这些,甚至觉得见不到这猴娃才有清净的日子过。

    只见,顾弦歌的步伐有些摇摇欲坠,幸而有末香搀扶着,她才没摔倒。但裴如珩没有要去接她的意思,他只站在原处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后,便继续吃茶读书。

    在他看来,她若再这般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因疲累而得病。这样也好,到了那天,这猴娃也差不多该放弃了吧。

    一个闺中女子写话本?哼,多么可笑之事!

    果然不出裴如珩所料,没过几日顾宅上下一阵骚动,因为那出了名的病号顾家大小姐突然病卧在榻。

    柳氏听闻此事后,当场吓晕了过去,女使替小娘子请来的大夫也顺道给柳氏瞧了一瞧,幸好都无甚大事。

    但是顾爹被两母女这么一个病一个晕得,唬得心力交瘁,他本有些怪责柳氏过早让弦歌刺针引线,所以才致她累病了。但见爱妻因为自责而哭成了泪人似的,顿生爱怜之心,当下便又哄又安慰地才稳住了爱妻的心。

    顾弟弟见亲姊病倒了,干脆罢学,要留在这里照顾姊姊。然而屋里的女使哪个不比他这个愣头青会照顾人?他留在这里又能有何作为?反而耽误了自己的大事,着实愚蠢至极。

    顾爹本就有些心烦,被儿子这么一闹更是烦上加烦。他一时没按捺住内心的怒火,竟大骂了顾少瑾一顿。

    顾少瑾一气之下,把自己一整晚关在祖祠不出来了。子寻以为他在跟顾爹怄气,便去劝他,但顾少瑾死活不肯出来,子寻还欲再劝,却听他用一副小大人的口气说,要替姊姊向祖先们祈福,于是他便只好作罢。

    顾弦歌以前不是没生过病,也不过是自己一个吃个药,睡个觉就好了。必要时,自己去医院挂个号,看个病就行了。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可见,原身真的是一个陈年药罐,哪怕是稍微吹风感冒都能把全家上下吓个半死。

    虽然她这么想很缺德,但是她着实觉得这场病病得太有价值了,这么一来,短时间内,柳氏定然不会再敢让她去上那些无聊透顶的闺女必修课了。

    就在顾弦歌还在卧病吃药的时候,末香把她之前借的底本还了过来。裴如珩对此并不意外,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卧榻药罐想下床走动也属不易,更何况费神读书?

    但见子寻把底本接过后,末香并不离开。她恭敬垂眸,礼貌道,“请裴公子恕小娘子暂不能亲自来一趟,只好托末香来还她已阅完的底本,并想向公子讨一些新的。”

    裴如珩平静的凤眸少有地闪过一丝惊讶,那猴娃带病在身竟还能把那些底本看完?而且还要向他讨新的?!

    但他很快便恢复平静,他把手中的书卷合上,语气淡淡地说,“你可知你家主子有病在身,怎不阻止她做傻事?”

    末香以为他在关心自家小娘子,便微微一笑,“公子有心了,末香也曾劝过小娘子应当以身体为重,切勿劳神伤神,以免病久不愈。但小娘子却说什么‘身体是什么革什么钱,我能不比别人还怜惜这副身子?’”

    “末香也不懂小娘子话中之意,但见她自病后都遵照了大夫的嘱咐,那药汤即便再苦,她也绝不喊半个苦字,且必把它喝个精光。平日里,小娘子除了下午会读一会儿书,夜里也很早歇下,不像往常那样过了二更天还不就寝,想来多加修养,便能病愈。末香虽不懂小娘子成天在研读何物,但她既深知自己带病在身也不愿舍弃,此事于她定是无比重要的。”

    当看到她那样坚定的眼神后,那塞满喉咙的一腔劝语便会自然而然地吞回去了。

    末香更加恭敬地向裴如珩施福,话语比之前还要坚定三分,“还请公子不吝假书。”

    裴如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片刻才道,“子寻,去把书取来交与末香姑娘。”

    子寻没想到自家郎君居然肯借,大感错愕。又想到顾少瑾因为小娘子病倒一事而忧愁清减,更有些犹豫。

    裴如珩见他不动,又道,“她若再胡来,我便当着她的面把这些书都烧了。”说完看向末香,末香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子寻见裴如珩发了狠话,也不敢再耽搁,只得速速进去把书取来。

    ……

    子月棚里(换成茶馆?),台上说书的正唾沫横(具体)飞地说着《三国平话志》,他先以“”两句诗来入话,再道出三个喊冤而死的汉臣因刘邦的不义,而要转世去三分他的天下。

    台下听众无不听得兴味渐浓,皆全神贯注盯着说书的,其中一人听得连搁在茶案上的手碰到了刚盛满热水的杯子,也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此人便是那位身份尊贵,有权有势的蔡相公之孙——蔡淞。

    蔡淞在京中虽是名门望族,认识的达官贵人一抓一大把,能吃酒聊天的人不是没有,但谈得上是知心之交的,这天底下就只有裴如珩一人。

    从前裴如珩的爹还是五品官员时,两家来往甚是密切,两人的关系自然情深友于。但后来,当时仍忠国清廉的裴爹进谏上疏参了蔡相公的亲信一本(具体事件?),因此得罪了蔡相公,这才遭贬。

    但蔡淞和裴如珩倒没有因为长辈们的恩怨而绝交,只不过一个仍居于京师,另一个却远在黄州。

    如今发小回京,又知他喜好听书写本,只等他休养数日,便马上书信约他去瓦子听书。本以为他会听自己写的底本,却不料这小子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反让他带自己去听听别的好书。

    倒茶的小厮自然认出了被烫到手的人是蔡相公的爱孙,立刻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直哆嗦,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更被说抬头看人。

    蔡淞虽生在权贵之家,却不像那些乖戾跋扈、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一般,反而待人宽厚,又常面挂温文的微笑,就连与他相熟的裴如珩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动气过。

    蔡淞见那小厮吓成这般,连忙让他起来,语气平静毫无怒意,这小厮跑惯这些棚子,见过各式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最为拿手。单听蔡淞的语气,便知他似乎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当下悬在喉咙上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见蔡淞再无吩咐,才敢退下去,他退的时候连脚跟也不敢落下,生怕会再次惊扰这位蔡公子。

    “蔡兄当真入神,竟被热碗烫了手也不知。”坐在旁边的裴如珩端起茶碗,微啜了一口高山茶。

    他素喝不惯外边茶馆或棚子里面的茶,所以都会自己带上一些茶叶出门,然后让子寻在旁边奉茶。

    蔡淞朝着手背被烫红之处,边吹气边答道,“这恰恰说明了这位说书先生说话技艺高超,更为原本极其有趣的故事锦上添花。”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问,“裴兄前段时间写的《》今日也有上演,你当真不去听?”

    裴如珩目不斜视地继续吃茶,“蔡兄若是赏钱与我,我自可给你演一演《》,如何?”

    蔡淞当即郎然一笑,“我可请不动大名鼎鼎的‘十里亭’你啊。”

    裴如珩只勾了勾嘴角,并不回话。蔡淞闭上眼睛摇着头,摆出一副听曲儿般的模样,来细细品听那说书的妙趣横生的演绎。

    “请听下回分解。”

    听罢一讲,蔡淞心情大好,当即召来小厮,然后给些钱他去打赏台上说书先生。

    蔡淞似被刚才的书所感,忽激动地握紧手中的扇子,一双清明的眸子渐渐燃起烈火,“总有一日,我蔡某人也定会写出如此有趣的底本来!”

    裴如珩冷不丁地哼了一声,“我记得你五年前便说过此话,怎么如今我都写了好一些底本了,你却一个都没有?”

    男主对男二的态度,

    男二三观(为角色结局做铺垫):养尊处优,大手大脚大方,未来的路被铺好,没啥主见,觉得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对底本的态度,五年前很雄心壮志(空有),他喜欢话本不假,但让一个将来官路亨通的人到瓦子里卖本并不现实。

    换作是个正常人也不会选择前者,会选择后者的也就只有像女主那样的傻人吧。

    又要科举又写话本,多累啊。

    男主:活着就没有不累的时候。

    男主写底本的原因(以你的才能大可不比吃话本这口饭,为什么选它?),他本来对此没啥兴趣(都是男二喜欢而已),因为这我如同这世道一般,没意思。

    蔡淞猝不及防地被怼,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他故作镇定地干笑道,“裴兄你不是不知,我家教森严,功课繁重,哪有余暇搬弄这些。不过只要我将来金榜题名,成功入仕,便有余暇写本。到时还望裴兄多多提点。”

    裴如珩又是一声冷哼,蔡淞见他没当场拒绝,便是同意了,为了表示他这个未来徒弟的求学诚意,他立马高高兴兴地拉着裴如珩下馆子去了。

    既然对方愿意请他海吃,裴如珩也不打算推脱。这蔡兄当真和从前一般,既乐天又喜胡耍,这些年过去了,性子竟丝毫未变。

    不像某人——

    如果在见识到顾弦歌对写本的偏执前,便先听到蔡淞的“没有余暇”一话,恐怕自己多少会相信一些。但事实相反,故而这番话在他听来不过是借口。

    与之相比,弦歌的情况不比他更糟?她就像在渡一条不知何时会靠岸的河一般。

    他甚是可以想象得到,顾爹发现了顾弦歌写的话本后会如何震怒,他甚至会把那些话本撕成齑粉。

    若真有这么一日,这位表妹的表情会不会与七岁时的自己一样绝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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