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但是顾弦歌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裴如珩到底是右手有伤不能提笔的,他若是十里亭又要如何提笔写字呢?

    且见裴如珩纹丝不动,权把门外那人的呼喊当作耳边风。那人见里头没有动静,以为他要找的十里亭故意避而不见,又再嚷道,“你若在躲在里头,大爷我就当你怕我把‘京城第一作者’的名号抢回去!”

    这下顾弦歌终于知道了来着何人,这便是那曾经的第一作者——清秋子因被打败而心有不忿,所以上门来找十里亭晦气了。

    此时,从厨下出来的子寻,正端着一套茶碗走来。他眉目平静地放下了茶碗,并未裴如珩慢慢地续茶。毕了,才转身往宅门去了。

    这天大的八卦,自然激起了顾弦歌的好奇心,她小碎步跟上,然后躲在影壁后面探头偷看。

    随着宅门的开启,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眉目英气凛然的男子。他已等了多时,神情极不耐烦,此刻见终于有人开门出来,便冷哼一声,“终于肯露脸了么?”

    他也许没想到他心中十里亭的模样竟长得这般温雅,不屑的眉目竟掠过一丝惊怔,心中不住呐喊:世间居然有如此雌雄难辨的妙人?

    子寻低眉朝清秋子揖了揖,平静地问,“不知公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这句话马上把清秋子从惊怔中拉了回来,对啊,他这会儿来可不是为了一睹十里亭的庐山真面目,而是为了让对方收回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他不耐烦的眉目瞬间变成愤怒与鄙夷,“我这便把话与你说清楚!我乃沐朝日之光鲜,感明月之羽化而生的绝人!”

    靠!这莫不是个中二病?!顾弦歌听及此处忍不住在心里大骂。只听他继续道,“像我此等聪慧绝才之……喂!你等……”

    他话还没说完,子寻已经默默要关门退回屋中。可那清秋子认准了子寻便是十里亭,哪肯让他就这回去,便马上扑上去,又动手又使脚地硬生生掰着门,不让子寻把门带上。

    清秋子便使劲边骂道,“十里亭你这没礼貌的东西,本大爷话还没说完……”

    “请不要说我家少郎君的损话。”子寻语气冷冷,清秀的面孔马上黑了一半,谁曾想过那平日满面柔笑的温雅之人,转眼间能变相成一像随时能索命的恶鬼。

    裴如珩和顾弟弟从来都是子寻的逆鳞。

    清秋子被子寻恐怖的神情吓得浑身一愣,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子寻敛了神色,礼貌问道,“请问公子今日来访,有何指教?”

    清秋子干咳几声,为了自己鼓气,抬眸已是一双无比认真的眼睛,“无须多久,本大爷定会亲手抢回‘京城第一’的名号,十里亭你给我等着!!”

    清秋子用手指狠狠地指着子寻,但子寻并不生气,继续礼貌道,“我家少郎君说了,当你夺回这个名号时,他才愿与你见上一面,但只怕不会有这么一天了。”

    清秋子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原来眼前此人竟非十里亭?细看他这身打扮,却实如普通书童一般,确实不像是十里亭。

    他只觉自己今日被人当成猴儿一般戏耍了一番。本要来挫一挫对方的威风,而不想反被对方相讥!

    想到这里,清秋子恨得差点没咬碎一口白牙。

    “若公子别无他事,便请回。”子寻也不顾对方还是否真没事,二话不多说便把门带上,还差点撞了清秋子一鼻子的灰。

    就算隔着一道宅门,顾弦歌也能清楚听到门外清秋子那愤懑跺脚之声。

    “所以二表兄你果真是十里亭?”顾弦歌尽可能张着一双写满‘膜拜’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崇拜地看向他。

    裴如珩只顾自个儿吃茶,眼尾也不看一下她。

    子寻只好干笑着打圆场,“少郎君的确正是十里亭,只可惜右手有伤不能亲手落笔。所幸少郎君不嫌弃子寻见少识短,文字不工,还耐心教我认字,子寻这才略略担得起这代笔一职。”

    顾弦歌顿时眉笑颜开地接过子寻手中的茶壶,亲自为裴如珩续茶。她满腹的奉承之词正要喷吐而出,可惜还没说出半个音节,便已被裴如珩冷冷地打了回去,“自己写,别烦我。”

    丢下这么一句话,他茶也不喝就起身回房了。顾弦歌忿忿地在他背后做了一个鬼脸,你就算有一万个不愿,她也有法子让你肯首!

    当晚,顾弦歌便贼兮兮地让顾弟弟在与子寻玩耍时,有意无意地帮忙打听二表兄的喜好。顾弟弟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便爽快答应了。

    几乎同一时间,裴如珩也吩咐子寻说,若少瑾问起他的喜好,只管如实回答便好。子寻无奈一笑,并都一一应了。

    不过一日,顾弟弟果然向子寻打听起了裴如珩的喜好,子寻不得不再次感叹自家公子的睿智。虽然顾弦歌吩咐顾弟弟一定要旁敲侧击地问,免得让对方生意,但道高一丈魔高一尺,裴如珩早已看穿了她这点心思。

    况且顾弟弟的智商硬伤,左想右想也没想到怎么去旁敲侧击,且念及子寻不是外人,当下便直截了当地问了。

    子寻一五一十地告之,少郎君喜欢吃林檎,喜欢喝龙井,甚厌甜食和出外等等。顾弟弟掰着手指牢牢记住后,便一字不漏地告诉了顾弦歌。

    自那起,顾弦歌隔三差五地拨动一点不动产交给末香去外面买一些既新鲜又大个的林檎回来,再托顾弟弟交给子寻,称曰:京城干燥,林檎生津止渴,她这个做妹妹的便替爹妈送二表兄一些。

    不能每一次都送林檎,过了段时间便改为送龙井,理由也和之前差不多,曰:爹爹近日托人寻了一些上好的龙井过来,妹妹自个儿喝不完,便也给二表兄送些。

    虽然顾弦歌觉得自己亲自出面送的话,能更显诚意,但这会显得目的性太强,容易被对方直接打送回来。

    所以只好再次委屈顾弟弟做一下跑腿。

    十几天下来,顾弦歌每次送的东西和理由竟不曾重复,这点就连裴如珩都不禁有些佩服她每次都能送出不同的花样。

    只是她本人不知道,每次子寻提着东西才刚踏进裴如珩的房间,对方眼眸也不抬下,便道,“最近身体不适,不宜吃这些,你且送回去吧。”

    简单一句话,既不点明自己不想要,又不说破顾弦歌的目的。而且他十分清楚,这些东西根本回不去顾弦歌的手中。

    “唉……”顾弟弟神色郁闷地看着手中那盘林檎。

    “或若我再去与少郎君说说,想来这林檎能摆上几天,说不定过段时间他身体见好,便能吃了?”子寻就着顾弟弟旁边的矮墩坐下,他虽是站在裴如珩那边,但见二郎此番忧色,便心有不忍。

    但其实他深知就算自己真有办法让他家主子收下这礼,他主子也有千种方法能不着痕迹地把礼送回原处。

    顾弟弟闻言先是一喜,但回想了一下这几日二表兄茶饭不思的情形,又耷拉着嘴巴道,“二表兄近日胃口欠佳,恐怕要好好调理一段日子才能恢复,只恐怕到时这些林檎都已坏掉,这岂不是浪费了姊姊的一番心意吗?”

    子寻无言以对,两人又恢复静默。

    顾弟弟自不知顾弦歌给裴如珩送这送那的是为了让他教自己写话本的方法,还倒姊姊还对二表兄有意思,这才各种示好。打小他便瞧出二表兄对姊姊没有意思,姊姊为此也没少伤心过。每每看见姊姊垂眸欲泣之状,他都觉心疼不已。

    他不能再让姊姊伤心了!

    顾弟弟想了想,终于想出了一个馊主意,但他本人全然不觉这主意很馊,还奋然拍案,把子寻吓得一愣。

    “好!这林檎,我替二表兄吃了!”他越想越觉得此计完美,便满意一笑,“如此,姊姊便会以为二表兄已收下了他的心意,也不会伤心了。”

    弟弟的转变点:才醒悟姐姐伤心源于表兄,她好不容易走出来了,他为什么还要把她扯回去?这不是让她再伤心一次吗?

    子寻只觉此计着实不妥,弟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定会吃撑的,他得马上告诉女主。

    佩服裴如意不仅算了女主,还算了弟弟。

    天气渐渐转热,顾弦歌只觉门窗紧闭的房中甚是闷热。待她练完了字,便速速启窗开门通风。清风闯荡,使人身心舒畅,整个人马上清爽多了。

    “见过小娘子。”

    顾弦歌闻声回头,便见那形容秀美的子寻正对她略施一礼。

    “有事么?女装大佬(可以突显一下女主特性)……子寻。”顾弦歌干笑几声掩饰自己差点喊错人名的尴尬。

    “只有一事。这原本子寻打算替二郎瞒着的,但着实不忍看他这么下去,还请小娘子以后莫要再给咱家少郎君送东西了。”

    然后把实情全告与了顾弦歌,她这才知道自己那个傻弟弟居然默默把那些被打回来的精点通通吃掉,只为不让她伤心。

    只觉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感动,气愤顾弟弟的傻,但又为他这般用心而感动。当下便急急奔到顾弟弟房间,制止他的“自杀式”行为。

    她先训斥了顾弟弟一顿,而后再告诉他,他姐断不会为这种小事伤心,更不会为一个男人伤神。以后再又这种事只管直说。否则,他若是有何闪失,她这个做姊姊的岂不成了杀人凶手?

    这罪名叫她如何担得起?

    顾弟弟这才醒悟过来,猛然想起上回自己也想出个馊主意想撮合姊姊和二表兄,却差点没把二人弄丢在大街上。他越想越是后怕,越想越不敢再瞎撮合他们。

    顾弦歌咬牙切齿地想,这二表兄果真是硬茬,好像什么事情都被他看破了一样,指不定顾弟弟这事也早在他的计算之内。

    哼哼,既然软的他不吃,便来硬的!

    但幻想总是美好的,有些计划实施起来却会相当骨感。

    虽说是要来点硬的,但是在高人面前,总觉得再多的智商都不够用,再完美的计划也都充满漏洞。

    于是,顾弦歌只是简单粗暴地想着暗地里偷窥跟踪裴如珩,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弱点,再因此威胁他。

    但是她发现自己这个想法真是太天真了!别说要偷窥裴如珩,就连靠近他所住的房子也难于登天!这都是托了他养的那只八哥的福!

    也不知他从哪里寻来了这么一只狠鸟,它的身体就像装了雷达一样,不管是在吃饭还是睡觉,只要顾弦歌一靠近,它便会马上机警起来,并准确地发现顾弦歌的藏身之处!

    然后像一支弦上的利箭一样,双翼割裂空气般朝她飞扑过来!还疯狂地追着顾弦歌狠狠地啄!竟比恶犬还凶!

    顾弦歌只得抱头乱窜!见她被啄得差不多满头包了,那该死的裴如珩才慢慢踱步而出,然后把八哥召回。他明明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却装得像个没事人一样,还冷不丁地说了句,“你还活着啊。”

    顾弦歌差点没当成被气死!这人简直是魔鬼!

    “小娘子,您就别再去惹裴二公子了,瞧您这样让末香怪心疼的。再者被老爷和夫人知道了,得多忧心。”末香把药膏轻轻涂在顾弦歌的被鸟所啄之处。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但此事我自有分寸,末香你且放心。”话虽如此,但顾弦歌心中还是有些泄气,也还没想好下一步如何是好。

    她百无聊赖地随处一瞄,却无意中瞄到桌案上一张墨迹早已干掉的纸。她有一个习惯,就是把每日做过的事情记录在纸上。但并不是日记一类的东西,她只会把与话本相关的工作计划记录上去,以便提醒自己今日做了什么。

    像她这种已到了适婚年龄的待嫁小娘子,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现在尚且能过一些轻松安逸的生活。可是配人后,生活一下子就变了,相夫教子,管财算账,孝顺公婆,若将来的夫君会娶一帮小妾,她还要去打理这帮人,甚至帮她们照料孩子。

    各种各样的事情可谓排山倒海涌来,到了那个时候,她还能像现在那样一整个下午,甚至一天窝在房间里好好写话本么?

    自然不能。

    时间明明这么有限,然而,她却浪费了十来天去讨好裴如珩!这张纸最后一条计划记录已是在十来天之前,看着那早已风干的墨迹,顾弦歌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她甚至有些讨厌自己,讨厌自己还未好好努力便光想着走捷径。若她才学不佳,悟性不高,哪怕真让她拜了裴如珩为师,恐怕也学不到对方百分一的精髓!

    末香见顾弦歌皱眉不语,知她心中定有不愿告人的苦恼,她几次欲言又止,想劝小娘子不要太过忧愁,却不知如何启口。

    正苦思着,竟见顾弦歌那愁容忽全然消失,那双剪水般的桃花眸也变得比熠熠如炬,似是做好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顾弦歌忽然霍地站起来,也不打一声招呼便捞起一件外衣披上身,然后在末香疑惑又惊怔的目光下匆匆跑了出去。

    末香想喊住她,让她替她上完药再走,可不过眨眼功夫,顾弦歌人早已跑没影了。

    顾弦歌几步合一步地走到裴如珩的房前,但见房内一灯如豆,知他还没歇下,再警惕地朝四周仔细看了一遍,确认那只丑八哥不在,她这才停下脚步,一整仪容。

    待整理完毕,才去轻扣房门,“妹妹来叨扰了,若二表兄还未歇下,还请稍微出来一下。”

    顾弦歌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屋内依然毫无动静,也没有人出来。她无奈地耸了耸肩,就这样站在外面继续道,“二表兄聪慧过人,学富五车,妹妹自惭形秽。既然如此,妹妹更应当先广阅万卷,增长见识,只有这样才能下笔有神,写出上好的话本。”

    她的声音虽不大,但朗朗清脆,即便屋内窗门紧闭也定能听得一清二楚,“妹妹不该仗着二表兄您这近水楼台,而一味求您指教如何写话本。妹妹知道,世间是没有捷径的。所以妹妹这次来,只想向二表兄讨几本话本底本来学习学习。”

    顾弦歌低眉信手地静静等着,良久才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某人的衣摆滑过门槛拖出一串细碎的声音,他缓步而来,语气清冷,让人听不出丝毫情绪,“只借十日。”

    “多谢二表兄。”顾弦歌双手接过后,向他福了福便转身回房。

    裴如珩深不可测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略略陷入了沉思:若她果真并非一时兴起而为之,想必将来定会成为一个有意思的对手。

    顾弦歌迎着日光,仰头负手而去,她只觉全身上下热血沸腾,兴奋无比!

    此时此刻,不管是聪颖绝顶的裴如珩还是那才华横溢的清秋子,就连顾弦歌自己也不曾想到,她将来会以话本鬼才的身份,与那两位话本奇才被称为京城话本三霸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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