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此时,顾弦歌心中充满像被家长逮到自己看小黄文的窘迫和急躁不安之感。

    她脑中马上飞快的闪过一些念头——

    放弃那页大纲。

    唉!那可是她当时突然灵感迸出而敲定的内容,现在要她完完整整一句不漏地写出来已是不能。

    所以她压根不想放弃那页大纲,因为很多时候一闪而过的灵感,如果没有去抓住它,事后就极有可能全然忘记,就算记得大概,写出后也总觉得不如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那般好。

    但事到如今,如果不放弃那页大纲,别说是影不影响这话本的创作,能不能创作都成问题了!

    毕竟这次抓包的别人,正是她爹顾尚君啊!

    再瞧他阴沉的脸色,顾弦歌暗暗深吸了口气,心想这一页的内容,她只能事后再补了,先度过眼前的难关要紧。

    顾弦歌满脸狐疑地走进堂屋,“爹爹指的是何物?”

    顾尚君先扫了侍立在旁的女使,沉声问道,“你这是在何处踩到的?”

    左女使本来胆子就小,今天还惹怒了老爷,这下被突然提问,更怕再惹老爷的不快,当场认真回想着自己是否有在哪有看过类似的纸张。

    顾爹知她在回想,也不催促。片刻,左女使终于想起了一些端倪,但心里头顿时有些不安,她心虚地了看顾弦歌。

    顾弦歌连忙给她打眼色,奈何这女使是个心直的,完全没读懂顾弦歌的意思,只道她眼睛有疾。

    顾爹见那女使分明有所顿悟,却迟迟不言,便问道,“想到什么,只管说。”

    左女使噎了噎,支支吾吾道,“奴……奴……婢今日依老爷之言去小娘子房中收回布匹时,不……不小心撞翻了小娘子桌案上的纸,恐怕是那时候不小心踩到的……”

    她当时急着回去复命,一时间也顾不了那么多,抱起布匹便退出去了。

    这会儿,更怕自己会被呵斥手脚粗钝,以致打翻了小娘子的东西,所以说话的声音极小,但众人还是听清楚了。

    顾弦歌如被当头一棒!

    这女使当真不是上天故意派来克她的?!不但撞散了她桌案上的大纲,还平白送了一页大纲去顾爹手上!而且这么多页不送,偏偏送了开车那页!

    到最后,明知顾爹要问罪自己,她还无视自己的眼色,继续帮她捅娄子。

    顾爹问明白了,示意女使们退下。这时,屋里便只剩下顾爹,柳氏和顾弦歌。

    顾爹微微抬了抬手中的纸张,问,“这纸在你房中所得,岂是你所写的?”

    顾弦歌顿时拿出以前中学时代被抓包时的练就的一身装傻充愣本领来作,“敢问爹爹,这上面写了什么?”

    柳氏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当下也被弄得一头雾水,在她印象之中,自己闺女写得最多的不是女德便是心经,只不过后来病了,就少做这些伤神费力之事了。

    这些顾爹也是知道的,这又为何如此动怒?

    “老爷断别动气,仔细伤了身子。想来是弦歌觉得近来精神大好,于是闲着没事抄了抄女德或是心经罢了。”

    柳氏一直觉得顾爹之所以动气,是气顾弦歌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又做这些劳神的事情。

    “我也希望这上面写的是女德或心经,只可惜都不是!而是一通艳词俗句!”

    柳氏惊怔地瞪大了秀眉的双目,她心里头不相信闺女会写这些东西,但霎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便只得把目光投向顾弦歌,等她自己来解释。

    顾弦歌立刻哭诉道,“爹爹冤枉啊!弦歌怎么会写那些艳词俗句呢!我能从那里看来这些?”

    顾爹的眼睛在纸上停留了半会儿后,才再次看向顾弦歌,他重重一叹,“你既说这不是你的,但这字迹为何与你的如此相似?”

    顾弦歌的字虽称不上古隽有力、锋芒有劲,但也算是秀致工整。

    顾爹对此最为了解,她的字他是不会不认得的。

    “你小的时候,爹便教你描红练字,你的字我会不认得?!”

    顾爹真真怒极了,怒顾弦歌写些伤风败德之物什,更怒她满嘴狡辩之言。

    他忽地一拍桌案,顿时把那一如矗立在沙漠中的桀骜沙柳似的顾弦歌,吓得歪了一歪。

    顾爹再一声厉斥大喝,“你到底认不认?!”

    柳氏与顾尚君相处多年,很少见他这般发怒,就算是在打骂被赋予了匡复宋室希望的顾少瑾贪玩不愿读书时,顾尚君也未曾露出过如此愤怒的面目。

    柳氏赶紧柔声劝道,“老爷断别气坏了身子,弦歌也只是一时被蒙了心,犯了过错,以后我定会严加管教,不让她再犯便是。”说着便转向顾弦歌,“弦歌,还不快跪下认错?”

    顾弦歌立马“扑通”一声跪下了,她的双眼红了一大圈,就连她自己也不知这到底是被顾爹吓的,还是下意识的演戏,“爹爹若是不信弦歌,弦歌也无话可说。但有一言,弦歌不说不快,这天下之大,万事之巧,就不能有字迹相似的两人?”

    “这顾宅说大不大,人说多不多,兴许正好有人字迹与弦歌相似,这也不是不可能的。退一万步说,即使家中没有一个女使或者小厮的字迹与我相仿,但他们每天进出来往甚多,指不定是谁在外头听了什么戏文,觉得妙趣横生,心里着实喜欢,便把这些个艳词俗句摘抄下来,却不料这摘抄之人的字迹竟正好与我相似。这也无甚,本来对方也只打算自己收在身上,平日闲时可以拿在手中看看,只是不小心弄丢了,被其他人所捡,还意外落在我房中,造此误会,不也是有的?”

    她见,顾爹满脸不信,情急之下又说另一种辩言,“弦歌自认自己的字写得还不如少瑾的好,但也算写得勾勒分明,秀隽工整。但要知道,每个人对字的审美不尽相同,指不定家中有人喜欢女儿的字,所以拿了我写过的纸去练字,练久了,字迹有七八分相像也不是新奇的。”

    顾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他不曾想也不愿想,以前那诚实乖顺的闺女会有一天横空变了个满嘴谎言之人。

    顾爹的语气似嗔似叹,让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弦歌啊弦歌,你要爹相信,也得说出个合情合理,这世上怎会有这般巧合之事?”

    不但恰巧有字迹与你相似的人的板书落在你家?还哪都去落,正巧落在了你的房中?

    “你居然还说家中有人学了你的字迹?他们能上哪学去!你真当那些勉强糊口度日的女使小厮们,会额外敷出银钱去购置纸墨!”

    顾弦歌心中叫苦,怎样才能让顾爹相信啊!

    她快速转着脑筋,尽可能地想出法子来继续搪塞。但她思前想后,总觉得没一个好使的法子。

    最好的就是马上寻个人过来做假口供,而且这人还不能是她贴身的人。但是她来的时候太匆忙,也未料到自己已被抓包,以致毫无准备。

    而今,亦不可能当着四只眼睛的跟前,出去折腾。

    哪怕是先佯病,暂时蒙混过去,事后顾爹还是要继续“问罪”的。以这个药罐子的尿性,他们实会请大夫来看她,到时事情一样穿帮,还会外添一条“装病罪”。

    不行不行!横的输的都不行!!

    看来她就算是说个千言万语,只要是毫无旁证,哪怕是真诚之言,也只会让人觉得是狡辩之言。

    更别说,她这是真的狡辩之言。

    就算她一开始再硬气,假的事情不管被怎么包装也真不了,再多的能搪塞的借口终是有用完的一日。

    若在那之前,她不能让顾爹信服,那她真的没辙了。

    要怪只怪自己粗心大意,离开的时候不把这些艳词俗句藏好,这下捅篓子了。

    吃吃吃,天天只顾着吃!裴如珩时常说她食物丧志,她如今算是深刻明白了这话的理啊!

    顾弦歌真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算了!

    顾爹见一直巧言令色的顾弦歌忽然像哑巴一样,一言不发,心中的疑惑顿时更浓了,“怎么了?”

    柳氏也不明所以地唤了她一声,“弦歌?”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催促着,催得顾弦歌的心脏砰砰直跳,里衣也逐渐被冷汗濡湿。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努力平复自己纷乱的心绪。

    顾爹愈发不悦,“怎么不说话了?”

    “我……我……”

    事到如今,她还能怎么办?

    只能老实认错了。

    她暗暗做了好一番关于“做人要能屈能伸”的心理建设后,便要一个响头磕在地上,给顾爹和柳氏认错。

    “姨丈、姨母当真是错怪弦歌表妹了。其实要说的弦歌表妹方才已经说过了,但姨丈和姨母却是不信,她便只能沉默。”

    众人闻言俱是一震,但最惊讶的不是顾爹和柳氏,却是顾弦歌,她怎么料也没料到,裴如珩会来帮她?

    之前柳氏差点发现自己写话本的时候,他不是在袖手旁观的么?这下是什么风把这尊“大佛”吹来了?

    只见,身穿家常天蓝布袍的裴如珩踱步进来,他先对顾爹和柳氏行礼,“按理,侄儿原不该理姨丈和姨母的家事。但侄儿也不能看着弦歌表妹被误会。还请姨丈、姨母饶如珩逾越之过。”

    柳氏见顾爹没作声,便替他道,“如珩你若是知道原委,但说无妨。”

    “是。”

    裴如珩边回应边轻轻扫了跪在地上,一脸震惊看着自己的顾弦歌。

    顾爹、柳氏不语,皆等待裴如珩把话说下去,“诚如弦歌表妹所说,这确实只是巧合而已。”

    他顿了顿,忽问,“不知姨丈、姨母是否还记得前段时日辞宅出去的缺子?”

    二人皆点头。

    缺子因是个识字伶俐的,才被柳氏买进顾宅。

    刚买回来的时候,他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毛头,又因为缺了个门牙,才由此得名。

    时间如梭,他在顾宅一呆便是五六年。

    只是前段时间,天气忽冷忽热,时而翻风时而暴雨,缺子家中的寡母就因这诡谲的天气忽然得了场急病。

    他原本是有个大哥的,可前年上山砍柴时失足掉落,摔死了。

    如今,母亲大病,身边再无别的兄弟姐妹能帮忙伺候,缺子只好来向柳氏请辞,想回家好生照看母亲。

    柳氏听及此事,又念缺子这些年来贴心伺候,格尽职守。

    于是不但没有收他的赎身银钱,还让抚绿给了他二两当作母亲的医药费。

    缺子虽知柳氏一向宅心仁厚,但却未曾想过自己能得主子如此厚待,心中更是感恩戴德。

    连连道谢,又说永生不忘恩情,以后定当天天吃斋念佛为夫人祈福等诸多话,这才离去。

    “这事与缺子有关?”柳氏问。

    “正是,他还在家里时,我便时常见他拿着纸张往外跑,起初我也不知他意欲何为。直到前日,看他拿着几张纸在把看,方知他去拿去摘抄了些市井俗句,以供自己平日解闷。我当时看那纸上的字迹也是有些惊讶,因为那字与表妹的字委实相像,我本也不信那字并非出于表妹之手,可缺子再三保证,又带我去见识了一番,我才信了这世上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说完,裴如珩恭恭敬敬地揖了揖,“此事俱是如珩亲眼所见,句句属实,还请姨丈、姨母相信,莫要误会了弦歌表妹,万别伤了和气,又或使父母女之间皆落下了不可磨灭的沟壑。”

    又是亲眼所见,又是伤和气,还说父母女之间要落下沟壑。他都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顾爹和柳氏再是不信,此刻脸色也不禁稍霁。

    再者,那缺子早已离京回老家去了,他们要想找他来问个清楚,也是不可能找得着人。

    这也是裴如珩为何拿此人说项的原因,正是图个死无对证!

    不过他能想到的,顾爹自然也能想到。

    于是裴如珩干脆自己把话放上来说,“只可惜缺子已回了老家,现在也找不到他来问个一二。没有实足的证据,但凭如珩一言,实在单薄。”

    话到一半,他抬头看了一眼顾爹的脸色,“姨丈这么肯定这是表妹所写,敢问可是亲眼所见?又或有人亲眼所见?”

    顾爹一直紧拽的拳头渐渐放松,“并无。”

    确实,那女使只说在顾弦歌房里捡到,也并未见她亲眼所写。要说要实打实的证据,其实顾爹也没有。

    他也不知到自己今日怎么着,竟对自己的女儿如此咄咄逼人。

    “罢了。弦歌,你快起来吧。”顾爹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中那张纸狠狠地揉成一团,丢进附近的薰炉里头。

    火苗当即缠满纸张,并把它吞食殆尽。

    顾弦歌依言起身,但她仍是乖顺地低着头。

    “如珩所言极是,断不该为了这莫须有的事伤了一家人的和气。但是……弦歌,你切记要遵守本分,别沾染非分之物,否则,必加严惩!”

    顾爹后面的话听上去似乎有些没头没脑,但不同的人却听出了不同的意思。

    “女儿记住了。”

    顾爹疲惫地闭上双眼,“今日我也累了,你们都回屋去吧。”

    “是。”

    柳氏见两人离去,便去外头吩咐女使去备些食什给两人送去,生怕他们饿着累着似的。

    等她安排好回屋里时,却见顾尚君正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夫人,刚才二人的话,你信吗?”

    柳氏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对面问的是什么,“信的,他们都不是个会撒谎的。”

    顾尚君没回头,他看着窗外喃喃道,“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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