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原本国子监今日也一如往常,然而那不知为何突然起了兴致的圣上竟然过来了。

    明面上说微服私巡来视察民情,但实际上是微服出宫胡玩。

    国子监不过是他心血来潮才顺道来看而已,但这比起去那些烟粉之地,这顺道而来的才像是视察民情。

    圣驾没有惊动国子监里面的任何人,大家都和平日一样,上学的上学,授业的授业。

    作罢后,有些好动的学生便抄起了放在书篓里的蹴鞠,结三成五的跑到学堂外边的空地踢去了。

    这蹴鞠并非用竹子编成的,而是用猪膀胱蓄了水所做成。踢起来弹力十足,

    几个小伙一改那彬彬儒雅的姿态,尽全力比拼。不过他们比的不是你攻我守那种赛制,他们比的只是谁的蹴鞠踢的花式多样。

    这厢先踢一记飞龙在天、那厢便以一招鲤鱼打挺回礼,剩下一厢也不甘示弱,使出浑身解数出了一个锦鸡报喜等。

    判赛的还没断出个胜负,那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顾尚君也来了劲儿,当下也不顾师生礼仪,横空跳下场来插一脚。

    每每和这几个学子踢蹴鞠,顾尚君就会下意识想起顾少瑾,父子俩平常时也常常踢球,顾少瑾的球技也是这样练来的,就算是子寻也自愧不如。

    顾尚君边踢边回想着自己和顾少瑾玩耍的美好时光,竟一不小心就忘了我,就连附近多了一个生人也不知道。

    那生人自然是当今圣上!

    可顾尚君哪晓得?他又没见过圣上的样子,更何况他正踢得入神……

    不过圣上看得更入神。一招刚罢,他便不吝赞言地对顾尚君大加赞赏。

    顾尚君还没发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对方已对身旁衣装不俗的随从高声吩咐了一字:“赏!”

    顾尚君当场傻住了,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何等身份。当即要跪拜下去。

    其他学子叫学究这般阵势也猜到了一二,都连忙跟着跪拜。

    顾尚君表面低眉顺眼,内心却有些郁闷,他一名普通的国子监学究,却因球技拔尖而受了重赏?!

    着实荒唐至极!但如今圣上身边的大红人高俅,当年只不过是驸马爷身边一个不起眼的捎物递信之辈,不也因为球技高超而得到了圣上的“赏识”?

    圣上无道,朝政又被六贼把持。

    此时此刻,顾尚君的心中越没有因为这份皇恩而感到高兴,反而且悲且愤。

    悲官场之昏庸,愤圣上之奢靡。

    他几乎没忍住想当场拒绝这些赏物,但这么做定会开罪圣上,祸及妻儿。

    他只得一一接赏,谢主隆恩。

    “这布上乘的蜀锦。”柳氏细细端详着,越看越喜欢。

    顾尚君看着夫人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阵。

    他忽然发觉那些绸缎似乎少了几匹,忙问,“这些绸缎你已经分下去了?”

    柳氏点了点头,疑惑道,“怎么了?”

    “都收回来。”顾尚君的声音有些低沉,让柳氏有些听不真切。

    一时间她没有动作,侍立在旁的女使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

    顾尚君见柳氏不动,忽转身对旁边的女使们厉声大喝,“我说都收回来,听见没有?!”

    都说顾家对下人极为宽厚,两个女使也确实未曾见过顾尚君或柳氏对下手撒气喊打。

    那一向温厚的顾老爷居然突然如雷大吼。

    着实把那两个女使吓得立即跌撞出去。

    柳氏见状便知道自家老爷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之事,她微笑着走过去,用温软的玉指轻轻按捏着顾尚君的肩膀。

    “不过是两个不灵光的丫头,老爷何必与他们置气呢?”

    柳氏的声音本就酥柔,加之她拿捏有度的按摩技巧,让顾尚君的身体就软了大半,心中的郁闷也大消了不少。

    他闭上双眼,大大吸了口气,片刻才道,“那些布匹是今日官家赏赐的……我不过是心血来潮耍了下蹴鞠,便赏了这些东西……不过是踢了球而已!”说到后面,他几乎每个字都是咬着说,“如今山东和京东的起义军招安才不过两月,国本未复,人心未稳,我又如何受得起这些赏物!”

    他越说越觉自己没用,想当初他立志踏入仕途,匡复宋室,但因自己不懂官场的规则,屡遭宵小之辈陷害,以致多年以来一直做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官。

    但即便如此顾尚君也不愿意去玩那些官场把戏,他知道这样下去于自己的仕途毫无益处,但这又如何?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倘若他与那些人一起狼狈为奸,岂不违了自己的本心?

    于是他把思维转了一转,决定去国子监当学究,为后辈授业解惑,为宋室培育人才,望这些人才日后能担负起匡宋强宋的职责。

    而顾少瑾自然也是顾尚君的重点培育对象,自己完成不了的梦,总会下意识强加在子女的身上。

    这也是顾尚君为何对顾少瑾如此严格之由。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宋室却是每况愈下,自从元符四年,北边金国联合宋室攻打辽国后,毁掉了宋辽百年和好之约。

    世人都是金人宛如豺狼,他们当初以燕云十六州为利,诱圣上出兵助他们攻辽。

    事成后答应给的不过是燕云十六州的空城,而城中的百姓和财物却尽数被金兵取去。

    如今,大辽气数亦尽了,但宋室却不比它好得哪里去,和大辽和约撕毁后,宋室便成了孤立无援之势,万一金人逮着了借口,反过来攻打我宋……那后果,顾尚君是想都不敢想!

    柳氏一介妇孺,没顾尚君想得那么多,更不知他心中对国家的忧虑。她只道这一向朴素节俭的官人,如今正为圣上的随意挥霍而悲叹。

    她渐渐放缓了按捏的力度,“官人说得极是,这些赏物我们用不得,不如我打发人去把这些都当了,换成银钱送给一些寒苦书生,他们将来都可可能是国家栋梁,这既帮助了他们度过难过,也是把银钱还给我宋。”

    顾尚君握住柳氏的手,深深叹了口气,“夫人此法虽好,但只怕有个疏忽,正中了那帮嘴欠宵小的下怀,落一个‘倒卖皇恩,违圣不尊’的罪名?你是不知,如今朝堂之上,有多少人为了奉承六贼又或为了邀功,干这种胡安罪名的勾当。裴兄不正是吃了这亏?我自己一个自然无所谓,但我不能累及你们。”

    “那这可如何是好?”

    “都埋在后院罢,等时机合适再按你说的法子办。”

    正说着,刚才被喝出去的两位女使抱着发下去的布匹战战兢兢地回来了。

    她们生怕再被老爷斥骂,麻利地把绸缎一一放好,然后退到一边。

    “嗯?”顾尚君打量了一番左边的女使,指着对方狐疑道,“你脚下踩着的是何物?”

    左女使吃了一惊,连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只见那鞋底不知何时竟踩了一张写满字的纸。

    她不懂这纸上写了什么,但她凭感觉觉得这些字的排版十分随意,似乎是,一时想到什么就随意找个空白的位置写下的。

    左女使赶紧把纸拿掉,并双手呈给顾尚君看,“回老爷,是一张写满字的纸。”

    “拿过来。”

    左女使丝毫不敢怠慢,当即飞快呈去。

    顾尚君定神一看那纸上所写,顿时惊怔得说不出话来,再看那纸上的署名,更加惊得脑中一片空白。

    ……

    终于,顾弦歌凭借自己的“非凡意志”排除万难度过了赌局中规定的“一个月不许吃糕点”条约。

    这衣开斋,她那忍了一个月的馋嘴怎能不“大开杀戒”呢!

    她数着时间,眼看中午一过,便马上拉着末香去厨下捣腾糕点,还一次吃了个爽!

    当她一边摸着自己吃撑的圆肚一边回西厢时,却发觉不对了!

    本来被末香放在箱笼顶上的布匹全不见了,而且她桌案上的纸张都乱成一团,有些甚至不知为何落在了地上,一片狼藉。

    难道是遭贼了?那贼人盗运布匹时,太过慌手慌脚,以致撞到了桌案,还把她写的话本大纲撞散了?

    可是若是遭贼了,为何家里这般安静?对于她来说失了布匹是小事,只怕会不会缺了几页大纲!

    她连忙上前查看,末香见状也不含糊,她没有上前帮小娘子收拾,而是赶快拉住附近的知道原由的女使问个清楚。

    “末香姐姐你和小娘子刚去厨下,没瞧见,老爷让那小绿和小红去把发下去的赏物通通收回,谁知她们动作不利索,惹了老爷不痛快,被呵斥了一通,这下还能不快手快脚把事办完?若是她们打翻或弄丢了小娘子的东西,末香姐姐你这就去告了老爷和夫人,打发她们出去得了!”

    说话的这个女使倒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饶舌。

    末香还没回应,便见小娘子忽地从房里跑出来,急问,“她们往哪里去了?!”

    就算是末香见顾弦歌这不同以往的着急阵仗也吓了一跳,更别说那饶舌的女使,她忙回道,“她们往堂屋去了。”

    顾弦歌撒腿就跑,此时此刻,她真想敲爆自己的脑袋!

    咋就只顾着吃,竟然忘了离开的时候把大纲收好!现在可好,正正缺了一页!

    其实缺了一页大纲也没什么,大不了再写,她应该还能记得自己写了啥吧!

    但关键是,这丢的不是普通的话本大纲,而是一张充满香艳的大纲啊!!

    她本寻思着,《宋南三》一开头就开车,说宋南三在梦中梦到了亡妻,然后与她云雨一番后,亡妻在宋南三怀里哭诉自己的惨死的事,让他一定要把凶手捉拿归案。

    她是觉得这样的开头,一来快入戏,而且留有悬念,二来也比较博人眼球。

    但她本人对“云雨”的描写有些拿不准主意,也不知该怎么描写好。

    于是,一开始她还没想出怎么写时,便现代的古代的外国的中国的描写套路都尝试写了一遍,想到啥写啥,从而激发灵感。

    最终,这方法是有效的。

    结果,那写满古今中外香艳描写,外加自己拍了版的香艳描写全浓缩在那丢失的大纲之上!

    最好好死不死的就是,她还在那大纲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她在现世读书十几年养成的“拿到纸质东西就写名”的习惯!

    该死的习惯!

    若不是以前老是忘记在课本上写自己的名字,导致课本丢了要重新买,而被她爸痛骂,她大概也养不成这习惯,但一旦养成了习惯,就很难改掉了。

    谁会知道那发下去的赏物会突然被收回啊!

    唉!要怪,只怪自己不够小心谨慎!

    她刚踏入堂屋,抬眸便迎上了顾爹又怒又疑的目光,他拽着手里一张写满字的纸,沉声问,“弦歌,这是你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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