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一想到明日《紫苏》便要在碎花棚上演,顾弦歌便彻夜难眠。

    她也不是对自己的底本没信心,但就是忍不住去幻想各种各样的情况,这么一想就不小心想到了天明时分。

    她一宿没睡,精神却异常亢奋,但身体却乏得很,连早饭也是草草吃了几口就完事。末香劝她回房睡个中觉,等下午时辰到了,她便喊她起来。

    顾弦歌的身很想睡,奈何精神亢奋就是睡不着。她只好顶着一对熊猫眼,趴在庭院的石桌上养养神。

    这大日头底下的,末香只怕她要中暑,又要给她撑伞,又要给她扇风。但顾弦歌本人却连忙让她打住,因为她觉得自己被这暑气蒸一蒸,才能刺激到她的精神,让她稍微冷静些。

    末香奈何之际,忽见裴如珩也走到院中,她连忙上前福了福,急道,“裴公子来得正好,请你帮忙劝劝小娘子,让她莫要在这毒辣的日头底下晒,要是中暑可就麻烦了。小娘子不愿听末香的,但一定愿意听公子的话。”

    裴如珩本来就是要来寻她的,见她早上像死鱼一样只吃了几口早点,便知道她定有不妥。

    这世上能让这猴娃心绪不灵的就两件事,一是话本,二是糕点。

    而在《紫苏》即将上演的节骨眼上,只能是前者。

    “你真闲。”裴如珩就着他最近的石凳坐下,“既然如此,来玩个游戏吧。”

    顾弦歌狐疑地看向他。

    而裴如珩仿佛有备而来一般,马上从掏出三个签筒。

    那三个签筒的上分别用小篆刻了“物、地、事”三字。

    顾弦歌不知裴如珩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越不知就越好奇,她坐直接身子,探过头来,“这是何物?咋玩?”

    “这三个签筒,分别装有三种花签。分别是代表主戏的人或物,还有事件及生事之地。然后从这三签筒中各摇出一签,再根据每一签上题的字词,组成一个小故事。谁想得妙,则谁胜。”

    顾弦歌完全来了兴致,一时把心中的烦虑抛诸脑后,撸着袖子跃跃欲试,“只定个胜负哪里好玩?应当再定个奖罚!”

    如同看着志在必得的猎物渐渐落入圈套一般,裴如珩狡黠地扬起嘴角,“好啊。”

    他分明才刚答应,但子寻已从厨下端来了一碟桂花糕和一碟万福团子。

    “子寻和末香是我们的评判人,胜者奖励一块糕点,负者罚看着对方吃糕点。”

    顾弦歌嘴角抽了抽,这奖罚分明是冲着虐她而设的吧!

    不,这场决斗还没开始,谁胜谁负还未得而知!她怎能这么快就怂呢?!

    “成!就这么定了!”顾弦歌边说边措手暖身。

    裴如珩把签筒推到她面前,“你是后卖药郎、巷、吆喝。”

    “京中有一条狭窄的巷子,常有一个卖药郎在那卖药。这巷子来往的人不多,但来的都是奔着他那包治百病的灵药。而每每亥时,这卖药郎的吆喝声便会徒然一变……”顾弦歌渐渐把声音压低。

    “他每吆喝一声,左脚便往前走三步。十次后,那巷子四周的行人却早已不是人了,有身穿华服的狐狸,也有长着牛嘴的怪人,更有游荡的鬼魂。那卖药郎的灵丹妙药便是从此处买的。原来这巷子能通往常人无法看到的异域,这卖药郎在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了进入的方法,不过有一点他必谨记——他一介凡胎只能在异域逗留半个时辰,若逾时不出,会有可怕的祸事发生!一直以来,他相安无事,直到一天,他在异域里,看到了自己早年死去的爱妻……”

    “凉州小巷中,有个常年靠卖假药骗钱的卖药郎,那里被他的假药所害之人不在少数,其中一名二十出年的壮年更深受其害,但他自此都不觉得是药的问题,而是因为自己身体太差。而卖药郎之所以这么做,为的是攒够盘缠上京,找自己早年被卖去商贾之家做杂役的小儿子。但他不知,这小儿子早在半年前已潜逃回到凉州老家,并天天吃着他爹卖的假药,还妄以为能治好自己身上的伤……”

    又抽到“马车、河、哭。”

    “中秋佳节,在那来人熙攘的街上,突然有辆失控的马车朝行人疾去。不管是无处躲闪的行人,还是马车内,那出门赏月的小富人家,皆被吓哭。他们全家的性命全在于那马夫一念之间,若马夫让马直奔而去,那富人一家很有可能能保存性命,但街上的行人定遭无情踩踏,死伤惨重。”

    “相反,马夫只需把马头一歪,那些行人定然无恙,但富人一家包括他自己在内,便会落入河流,淹死方休。再者,那马夫更可罔顾所有人的性命,自行跳车自救。生死一差,他究竟会作如何选择……?”

    “传说这世上有一条怪河,只要为其献上自己一滴泪,并坐着河旁一辆红色的马车冲进河里,便能把时光倒回前一天。得知此事的张赌徒便想到了一个生财的法子,他每天于赌档中不断徘徊,并记住当天开的是大是小,是单是双,然后乘马车回到前一天,再按着之前记住的结果下注,几下功夫便赢得盆满钵满。钱来得容易了,花起来也毫不吝惜,很快张赌徒就把钱银花光了,于是他打算依样画葫芦,再装捞一笔,而且这一次他要捞得比之前还多!抱着这个打算,张赌徒美滋滋睇献泪,驾车,冲进河里,但是这一次,他不但没有回到前一天,还再也没出现过在世人面前,甚至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再想不起此人的存在……”

    画、飞、茶坊——

    “在常乐茶坊的东南面常年挂着一幅画着鸟扑花之态的画。常人只道这不过是件寻常摆设,并不大在意,就算这画中的鸟早已不见所踪,也无人察觉。要说那日,陈书生在常乐茶坊吃茶时候,无意中把茶泼到了画中,那画中的鸟儿竟然飞了出来,并死死睇跟着他。陈书生无奈,只好养着它。但灭国多久,他就发现只要为这鸟儿吃肉,它就会在屋里盘旋而飞,然后实现他一个愿望。因此,这陈书生便把这鸟儿天天当神仙一样供着,不是亏得它,他哪能从一个毫无功名的酸书生变成当朝大官?那鸟儿日日吃饱喝足,是越长越大了,如今还通了人语,而且它的声音竟然跟陈书生一模一样,它自言自己是被误封在画卷中的鸟妖,得陈书生所救才能逃离那里,而今它修为已成,要最后送陈书生一件物事,陈书生不明所以,那鸟儿便让他把头探进茶坊的画卷一看究竟。那陈书生照办,只见那画中,自己身穿龙袍坐在一堆莺燕粉蝶之中,那香艳糜烂乐的情景,直让陈书生欲罢不能,竟纵身爬入,但就在此时,眼前的景象尽数消失,陈书生狐疑之际,并打算离开,但不管他怎么拍打呼喊,他都回不到茶坊去,正彷徨时,他却见画卷外,那只鸟儿摇身一变,变成他的模样,然后离开。”

    裴如珩把最后一块糕点缓缓送入嘴中,然后边吃边欣赏顾弦歌那不甘又略略委屈的模样,就像一只眼睁睁看着主人当着自己的面把肉吃掉的小狗似的。

    “不!我就不信我赢不了你!”顾弦歌霍然站起,桃眸燃着熊熊烈火。

    裴如珩见她一副斗志昂扬似要再战的神情,也来了兴致,然后“好心”提醒道,“你还哪有筹码?”

    “我们再来一局,倘若我输了……输了……就一个月不吃糕点!”

    裴如珩勾了勾嘴角,很是欣赏顾弦歌这种自己找罪受的行为。

    “别!”

    末香当即扑过来想拉住顾弦歌,但她一时绊了脚,竟然扑倒了对方的脚边,但此时的末香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忙劝道,“小娘子万别再赌了!俗话说:十赌九输!你再赌下去可会一无所有的!”

    末香甚至可以幻想到一个月不吃糕点的顾弦歌是何等丧样!

    “别净说些丧气话!这还没开始你就说我输!我这一次一定孤注一掷!”顾弦歌桃眸写满痴狂,那是对胜利过分渴求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不!!!”

    一局过去,顾弦歌只得窝在角落,像失梦般画着圈圈。

    “我都劝你莫要赌啦,你硬是不听,这些一个月没得吃糕点了!”末香没好气地看着顾弦歌叹了口气。

    “呜……”末香求你别再说了,还嫌弃她不够懊悔吗!

    裴如珩抬头看了看天,只觉时候差不多了,便起身欲走,“你若想一直待在那处,不去听《紫苏》的书,也无妨。”

    此言一出,顾弦歌马上回魂!

    她不禁立刻敛了脸上那原本比咸鱼还丧的神情,还走得比老鼠还快。

    原本顾弦歌有一大帮亲友团要来给她捧场助阵,但却都正好来不了——

    在顾弦歌外出期间,末香自然要向以往那样,把在西厢,并对外宣称,小娘子正在歇中觉,请勿打扰。

    顾少瑾要上学,更是有心无力。他每每想到自己不能来听姊姊的写话本,都捶胸顿足。这要用现代话来说,就是比错过了高考还要悲愤无助!

    至于丁芷汐和蔡淞就比较惨了。前者因为端午那会儿出门太久,又被那生怕自家亲姊被外男拐了去的丁明汐故意告状,害丁芷汐被禁足了几天,如今还未能出门。

    后者,则是感染了风寒,正躺在床上养病,那病情虽不严重,但他可是蔡相公最疼爱的孙子,这么一病,就把蔡府上上下下急了一大场。

    这一出,倒与顾宅平日上演的情景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不同,就属蔡府的更加夸张便是。

    亲友团的无法到来,让顾弦歌有些失落。但相反,裴如珩倒觉得这样说不定更好。

    顾弦歌在碎花棚黎左看右看,最终选了最边上的位置坐下,她觉得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听客们的表情,这样有助于她了解听客对某些情节的反应,也算是对自己“产品”的一种市场调查方式。

    两人刚坐下,碎花棚中便有听客从外头进来,而且这些听客不是陆陆续续进来,而是蜂!拥!而!至!

    有些抢不到座位的,甚至愿意掏钱光站在场子上听。

    眨眼间,整个碎花棚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别说顾弦歌,就连一早已在台上准备就绪的万说书也吓了一跳。

    虽然他就料想到顾弦歌的当初的话不假,但他也没想到这些听客会这般疯狂,为的就是全京城第一女作者写的话本。

    原本这女不女作者的噱头也未必能让这么多听客愿意花钱尝新,只是进来京城的话本行实在有不少新奇事,早前就有一本扬名,一夜间成为了京城第一的话本作者十里亭。

    要知道在这人出现之前,清秋子从未被人比过下去,京城的老百姓都听了这人的书好几年,从未厌倦过,有些还甚至一本书听个十几二十次也不在话下,过中投入的银钱更不可算计。

    可哪曾想过有朝一日,这么一号人物竟会被人比了下去。

    这样的事都有过,那这京城第一女作者,如今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呢?!

    场上的听客都听得全神贯注,他们的目光都紧紧注视着台上,万说书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神。

    顾弦歌一边强压着内心的狂喜,一边不断告诉自己切记勿骄傲自满,更不能因为一开始场子站满了人就沾沾自喜。

    《紫苏》才刚讲到一半,最终卖不卖座还未得而知。

    但尽管她不断告诫自己,但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目前的成果而高兴得窃笑。

    “唰!”

    正值此时,不远处有一名酸书生推凳起身,他摇了摇头便转身出了碎花棚。

    万说书毫不为意,继续说书,但他说着说着,又不断有听客离开。

    才一顿饭功夫,刚才满满地挤了三四十人的碎花棚,现在却仅仅剩下寥寥数人。

    顾弦歌当场呆住!

    这到底咋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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