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有了蔡淞的加入,本正犹豫要不要逛瓦子的丁芷汐,瞬间坚定地让顾弦歌带她进去长长见识。

    顾弦歌以为这表姐终于开窍了,当即十分乐意地拉着她东逛西凑,边逛边用自己对瓦子仅有的认知来替丁芷汐介绍介绍,像极一位专门带人参观瓦子的导游一般。

    丁芷汐的精神极度紧绷着,但原因不在于她要全神贯注睇听顾弦歌介绍瓦子,而是要在蔡淞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完美的姿态,要优雅!优雅!

    “姐姐,你觉得不觉你现在走路的姿势有些像崴了脚的鸭子?”顾弦歌实在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小声问。

    丁芷汐差点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我,我平日也是这般啊。”

    顾弦歌摆了摆手指,“不,你平时走路的姿势优雅婀娜多了。”

    蔡淞在她们后面看着,也察觉到不妥,他小声问裴如珩,“我看你那丁表妹身子不大好,走路都走成那样了,要不要寻个地方歇一歇?”

    裴如珩看了一眼,“兴许第一次来瓦子,有些紧张而已。”

    四人越往里边走,来往的人便越少。

    蔡淞本以为裴如珩是来听书看戏,他这才跟来的。

    但见如此情形,顿觉不妥,便奇道,“裴兄,我们为何要往这边走?我们平日去的棚子可不在这边?你是不是忘记路了?”

    裴如珩道,“我今日不是来听书的。”

    蔡淞知道裴如珩来瓦子一般只为两件事,一是听书,二是投本。既然不是听书,那该是投本?

    但一细想,又觉不对,他若是要投本,为何要来这种小棚小地,他不是平日不是去外头的大棚子?

    裴如珩见他一副茫然苦思状,便续道,“今日是我的顾表妹要投本,所以我才来带带路。”

    蔡淞惊讶大震,不禁把目光投向前面的顾弦歌,“她,她,她要投本?!这是为何?”

    一个不谙世事的待嫁小娘子为何会想投本?

    “不为何。”裴如珩忽冷冷瞟了蔡淞一眼,似嘲似讽问,“倒是你,每日每夜地把“写话本”挂在嘴边,到底何时才能写出来?难道我这表妹还比你有出息?”

    蔡淞无奈一笑,“快了快了,这些日子总不得空。”

    裴如珩冷笑不语。

    他们行至一处,四周只有数个棚子,且规模不大,来往行人更寥寥无几,若不是身至闹市之中,还以为自己错进了什么废城之地。

    对瓦子不甚了解的顾弦歌和丁芷汐皆略感惊讶,她们没想到这么热闹人杂的瓦子中,还有这么一处境地。

    裴如珩上前一步,对顾弦歌道,“你既是新人,外头那些常驻于大棚子的有名说书先生是看不上你的底本的。”

    顾弦歌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故并不感到失落,反而相当认真地听裴如珩的教诲。

    “所以你目前只能来这些中低等的棚子,虽然如此,但对比起那些打野呵的说书先生,还是有固定听客,你便先从这里累积自己的听客罢。”

    顾弦歌忽然有些茫然,“我自己的听客?”

    裴如珩颔首,“嗯,便是那些只因为你写的话本才愿意来听的听客。”

    顾弦歌闻言,双眼逐渐亮了起来。

    她不禁幻想棚子里坐满了听客,他们十分陶醉地享受着话本中的每一段戏份,每一句台词。还会被话本中的人物的情绪带动,为他们喜而喜,为他们悲而悲。

    而这个话本,正是她顾弦歌所写的!

    顾弦歌只觉全身热血沸腾,声音几乎是高呼抢出,“多谢二表兄指教,表妹去也!”

    话落,抱紧话本便飞奔远去。

    “唉!弦歌,你等等我!”丁芷汐见她忽像脱缰的野马般疾速奔走,连忙追上,生怕她要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里似的。

    望着两个女孩远去,裴如珩表情不变,一动不动睇杵在远处。

    蔡淞见他一步不挪,便也呆在远处,但他甚是不解,“你方才不是说要替你的顾表妹引路么?如今她人都走远了,你还不快跟上去?”

    裴如珩平静如初,“事已至此,我已没有可以帮她之处,剩下的她只能依靠自己。”

    蔡淞对裴如珩的“冷血”感到无语,“那你大可陪她一道去啊,你当真不怕她被那些说书先生欺负,然后放弃写底本?”

    裴如珩不以为然一笑,“她若因为被说书的欺负而放弃,便也不过如此。”

    ……

    这里统共不过七八个小棚子,顾弦歌也不知哪个好,或哪个不好,便全仗着感觉率先进入了一个名为“海棠”的小棚子。

    起初守着海棠棚的门卫以为她们是客,还厉声把她们拦下。

    顾弦歌亮出话本后,那门卫还道这不知哪家顽劣的小娘子,竟然拿几张废纸来欺骗他,让他放她们进入后台。

    那纸上写了啥,他也看不懂,顾弦歌只好当场朗读与他听。

    这一听却把那门卫,惊得浑身大震,他从未想到这世间居然会有小娘子会写话本!

    但震惊过后,便是捧腹大笑,一个女孩子家不好好盼着将来相夫教子,却想着写话本,岂非荒天下之大谬?

    他倒想看看,这荒谬之人等会儿会以怎样的神情走出来。

    当下不再多问,还让出路来让她们穿过棚子,直达后台。

    由于是小棚子,后台空间有限,所以基本是快要上台表演的人,才坐在里面。

    这里一如现世的电视台化妆间一样,既有唱戏的,也有耍百戏的,更有一名陈姓的说书先生。

    那是一名留着山羊胡的粗眉中年男子,但见他正在低声吟读手中的底本。

    顾弦歌噎了噎,小心翼翼地上前打扰道,“抱歉打扰您了,我有一底本,想请先生过目。”

    陈说书忽闻身旁传来一把女声,现是一怔,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顾弦歌一遍,才把目光放到她手中那几页纸上,问,“这底本你是从何得来?”

    “是我写的。”

    此言一出,在场或惊或笑。这些人的嘴脸让顾弦歌觉得不是滋味,但她依然面不改色。

    陈说书听她说是自己写的,便撇了撇嘴,然后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顾弦歌咬了咬唇,鼓劲道,“请先生先看一看我的底本,若您看完觉得着实不好,我当即离开!”

    陈说书眼睛也不动一下,继续看书。

    顾弦歌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但转念一想,她在决定写本的时候,就早该料到今日会被人看轻,又为何动怒?

    她无声地对自己冷笑一下后,猛把嘴脸一变,桃眸中的坚定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似泣似诉的楚楚眼神。

    顾弦歌不语,只低低地抽泣了几声,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陈说书听见。

    陈说书以为她要装哭博取自己同情,正想回头给对面一个不屑得神情。

    但却见,眼前人儿,秀眉微颦,桃眸带泪,仿如一垂娇柔的弱柳。

    就连旁边的丁芷汐见了,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一份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更何况陈说书这个大男人,他光是看了一眼,整个人的骨头就都软了,那心中的不屑更是荡然无存了。

    顾弦歌再次一感叹,自己这副皮囊的妙处。

    陈说书干咳几声打破尴尬,“罢了罢了,老夫且看一看,你也别哭了,免得让别人瞧见,以为我欺你。”

    顾弦歌内心翻着白眼,但表面上却乖顺地微笑点头。

    那陈说书虽然答应了看她的底本,但心里多少还是带着批判心理,也不知是否有认真看,竟一刻未过,便已看完了《紫苏》。

    他把那几页底本塞回顾弦歌的手里,连忙摇手道,“不妙不妙,拿走罢。”

    顾弦歌下意识要出言相询,但想到自己曾保证过,只要陈说书觉得不好,她便立马离开。

    这出言反而只会令对方反感,万一因此开罪了他,他只消在这一行说上自己半句坏话,那恐怕以后更不被说书的待见。

    而且这里还有其他棚子,这家不行,她大可去另一家,何必纠缠于此?

    顾弦歌谢过陈说书后,便同丁芷汐走了出去。

    那门卫见顾弦歌一脸铁青,知她定如自己所想,在里头碰了一鼻子灰,当下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弦歌下意识握紧发抖的拳头,快步离去。

    丁芷汐看着她受尽冷语,十分同情。好几次想出言劝她放弃,但都全数忍下。

    因为现在,她的眼神比之前更加坚定了。

    又进一棚子,顾弦歌才说了一句话,那杨说书便觉这小娘子定是故意来妨碍他的生计。

    加之,她是个新人,身边并无多少听众拥护,便连轰带赶地把两人逼退出去。

    两人在这些小棚子之间穿梭了半日,竟然一无所获。

    “弦歌……”丁芷汐终是忍不住启唇,“不如回去吧,天色也……”

    “还早着,若姐姐累了,便先回去。”

    丁芷汐无奈一叹,“你到底还是个孩子,才这般不懂事。这世上尚有女皇武则天,却哪有女子写话本?!你莫要再想这些不切实际之事了。”

    顾弦歌并不生气,反而轻巧地笑了笑,“在武则天成为女皇之前,又有谁认为这世上会有女皇帝?”

    丁芷汐被说得哑口无言,诚然如她所说,凡事总有第一个做到的人。

    但她不懂,不懂弦歌为什么会这么不同寻常,能她为什么会为这种事执着到这个地步?

    她到底怎么想的?!

    踏入碎花棚的后台,恰见有位说书先生正翘着二郎腿,吃着油鸡腿。

    他听见有人进来,也不抬下头,只随口问道,“为何事而来?”

    顾弦歌快步上前,把底本递上,“这是我写的话本,还请先生看一下。”

    那万说书听到是把女声,先是一惊,他本以为是自己的粉丝故意买通了门卫,让她们进来,却没想到居然是来投本的,而且还是名女子。

    万说书心中不屑之感顿生,连看也没看那底本一眼,便不耐道道,“像你这种不谙世事的小娘子,还是早些回家吧,何苦拿这种东西来消遣在下?”

    顾弦歌仍然诚恳垂眸,“此言差矣,先生看过《紫苏》后,定不会这么认为。”

    万说书忽然仰天大笑,面目因嘲意而有些扭曲,他毫不客气地大声吼道,“你算什么东西?区区一个新人,连固定听客也没有,还妄想我看你的底本?!你知道千紫红是谁吗?”

    “他虽远不比清秋子和十里亭,但也是这一带小有成名的作者,来这棚子的人几乎都是冲着他写的底本!而你呢?有谁会冲着你的底本来?!我有他写的话本,为何还要费神去看你这个新人写的?!”

    他边说边不屑地打量了顾弦歌一番后,喃喃道,“就你这么个小娘子,还能写出个什么东西来!”

    说完,连眼尾也不再看下顾弦歌,便拂袖离去。

    丁芷汐见她低头不语,且身体在颤抖,料定她因悲绝而抽泣,正要出言安慰,却听对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先生真真是乐天呢。”顾弦歌勾了勾嘴角,听似平静的语气却透着一丝讥讽。

    万说书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唬得一怔,下意识定住了脚步,回头看她,“你……”

    今日受尽的鄙夷和歧视令顾弦歌早已忍无可忍,她更懒得装出娇弱可怜的模样来博同情,当即打断道,“先生可曾听说过天有不测风云?哪怕你料得今日明日那千紫红都卖底本与你,可你能料定半年后一年后又会如何?指不定他哪天找到更合得来的先生,便不把底本卖与你了。”

    万说书当场怔住,他快速冷静了一下,辩道,“不,千紫红不会的!哼,你根本不了解他,他可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顾弦歌语气变得更加凌厉,“哦?那咱们退一万步说,那千紫红就算愿意一直把底本卖与你,但你能确保他写的底本能一直受人喜爱吗?万一他忽然失手,寒了听客们的心,他们不再为千紫红而来,而你又只以他写的底本为生计,到时你又该何去何从?你该不会愿意在一棵树上吊死?”

    万说书张大着嘴想说什么反驳,但嘴张了半天,硬是一声难拔。

    “况且,再出名的人也非从新人过来?难道新人就一定写得不好?若先生只因我是新人或是因我是女儿身而先入为主地否定一个底本,这长久下去定然不妥。万一先生因此否定了一个好的底本,这不但是自截财源,还是把肥水浇去了外人的田里。”

    万说书闻言,眼神一变。

    顾弦歌见他被说动了,便上前把手中的底本再次递上,“我顾弦歌也非闲着无事来叨扰你的,这着实是我绞尽脑汁所写,先生只消看一看便知好坏。若这底本真入不了先生的法眼,我也心服口服,当即掉头走人。相反,这若得先生喜欢,我以后定然常拿底本卖与你,于先生而言也多了一条财路不是?”

    万说书虽不想承认,但对方确实说得有理,不管那底本是男是女写,也不管是老手还是新人,只要是好的底本,钱就自然会来。

    他何为要跟钱过不去呢?

    想罢,他接过了顾弦歌的底本,然后坐回原处,“在下姑且看看你到底写了什么花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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