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余悦都没去李慕临家，徐宜每天会给她发一些问题问她，李慕临的消息栏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连日的实验进展不顺利，养的酵母持续被一种不知名的小酵母污染得不到解决，导师怀疑污染源是实验室环境，决定停止一天做环境消毒。因此，余悦有了一天的空闲，去徐宜家里。
徐宜做题的时候，她也趁这个时间借用徐宜电脑查找一些解决酵母污染的资料，逛学术论坛。
看不见摸不着的微生物，是很难找到问题源头解决的。
在论坛里看到了一些用于环境消毒的措施，用笔记录下来。
手机里多了条信息，李慕临发的。
【图片】
【研究半天了，没明白。】
一连两声滴滴滴。
余悦火速关静音，看了徐宜一眼，老实做着题，没发现。
两人从不聊天，唯一的一条记录还是三天前李慕临打的语音电话。
他第一次发来消息。
余悦默默把手机放到桌子底下看，手指把图片放大，一道挺复杂的数学题，看了一会儿。
抿着唇，思索，然后拿出草纸，开始算这道题。
算完之后，逆推确定没问题，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给他发过去。
过了一会儿。
李慕临：【？】
【看不懂。】
余悦：【哪里？】
他用手机编辑了下图片，画了一条线，和几个乱七八糟的符号。
这下，换余悦看不懂了。
李慕临：【你过来。】
余悦坐着捏了捏手机。
她没回复。
过了会儿，李慕临又发：【来我房间。】
余悦清了下嗓子，跟徐宜说：“我去趟洗手间。”
徐宜正做题呢，头也不抬，就点了个头。
余悦捏着手机跑了。
也不知为什么，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偷偷摸摸的感觉，心脏小幅度地紧张跳动。
去扣李慕临的房门。
李慕临把房门打开，他刚洗完澡，身上穿了件白色浴袍，一手擦着头发给她开门。
余悦正对着他的胸口，浴袍领口大，胸膛的皮肤白，胸肌的轮廓线条清晰又过分明显，赤条条地袒露在她面前。
他身上的热气，迎面吹到她的脸上。
余悦捏了下手指，刚扯了谎的心久久无法平下来，甚至更加汹涌。
她立即撇开头。
李慕临擦头的动作减慢：“你怎么看着这么心虚？”
余悦已经越过他，压下被他撩拨的心跳去书桌：“快点做。”
李慕临手上动作直接停了，捏着毛巾抱臂，看她的背影，有些意味深长，慢悠悠地说道：“你急什么？”
两人的对话听起来格外耐人寻味。
余悦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确有点混乱，更想要赶紧做题静心：“徐宜那边快写完了，我要给她修改，你快点儿。”
她看着确实着急。
李慕临还就偏不动，瞥着她圆润的后脑勺，松散的马尾，人特乖巧，着急的模样，特别有意思。
他刚洗完澡，给她发了消息后以为她等下才过来，谁知道这姑娘速度挺快，发了消息立马就过来了，他还没来及穿衣服就听见门声，随便扯了件浴袍穿上，里面就穿了件内裤。
“急什么，让她等会儿。”
说完，毛巾搭脖子回了浴室。
早知道这样，她刚刚就如实跟徐宜讲了。
她以为他很急，怕解释太麻烦才……
忽然觉得有点想笑，能有什么麻烦的？讨论个题目而已，是她自己心虚，怕被发现端倪。
一遇到李慕临，她就总是会干一些没脑子的事。
余悦在书桌旁的椅子坐下，那天来的时候房里只有一把人体工学椅，和一个普通的四角凳，现在换成了两把，一个是李慕临之前的，另外一个是黑色，看着像商务款。
她坐上那只黑色的。
过会儿李慕临换完衣服回来，头发没完全擦干还有点湿，水珠顺着后颈往下流，浸湿了背，他没管。
抓住那把蓝色工学椅往边上拉开，下巴往那指：“你坐这个，舒服点儿。”
余悦听他的话挪过去。
李慕临自己坐了那个黑色商务椅，他身上有种淡淡的木质香，沉稳宁静，又有点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让人感到安静。
刚刚余悦已经又把那题做了一遍，她喜欢做题，做题让她觉得安稳，内心平静。
但这次她又用了另一个思路。
李慕临深感意外。
余悦拿笔解释：“刚刚想到我发你的过程有点复杂，可以简化一步。”
李慕临抬眉：“你是真爱钻研啊。”
他有些调侃地：“从小就招老师喜欢吧？”
他微倾着身，坐桌子前开始思考题目。
套了件红黑配色的衬衫，颜色扎眼，但配色极巧妙，黑色和红色跟他都极搭，既张扬，又有点收敛。
他人也是如此，极乖张不羁，又总是控制着一个不算过分的度，看着嚣张又不讨厌。
习惯性捏一支笔出来转，不写字的时候就转，只在指尖，明明没有在认真玩，修长的手指依旧操控得游刃有余。
等他算完了，脚顶着地板椅子滑出去。
“这样？”
简化一个步骤之后，他倒是很容易就做出来了。
余悦也没什么可以聊的，感觉他完全掌握算法。
“嗯。”
“那我回去了。”
又总觉得，过来一趟，什么也没干。
站起来后又淡淡补了句：“要是有别的题，你再给我发消息吧。”
结束的迅速又突然。
李慕临意外：“这就走了？”
余悦面容很静：“我看你没什么不懂的。”
语气眼神都特平，让他想起之前惹到她那次，脸也拉平转身就走，李慕临下意识地就觉得，她可能有什么情绪隐忍。
他思索着，解释：“主要你那步简化以后瞬间没那么复杂了，就算出来了。”
他坐起来，两只胳膊撑腿上，俯着身，仰起头来，桃花眼微微上扬，似乎是怕她误会了，又加了句：“不是故意叫你过来。”
那双眼漆黑，深邃，也勾人。
余悦温声：“我知道。”
其实这姑娘的脾气，李慕临有点摸不透，她看着觉得是软软的，像完全没脾气那种人，可眼睛淡，颜色淡，情绪也淡，看着，就让人弄不明白。
她面无表情，李慕临以为她又生气了，想解释，他这回是真没耍她玩儿。
但她的意思，好像是真没生气。
李慕临从小就横，这跟他爸也有关系，他爸从小就看他不爽，因为调皮，他也倔，越是他爸不让，他就越要对着干。
谁要是跟他横，他一准儿更嚣张回去。
他就不准，谁能在他面前压过他一头。并且不计后果，野得没边没际。尤其是初中那会儿，没少打架，打完回家反省，继续跟他爸再犟。
但说真的，对余悦这种人，有点没辙。
没见过这种。太老实了。但也不太算是老实，脾气上来也挺犟的。
有点捉摸不透。
—
徐宜和李慕临房间同在二楼，但是走廊的两端，有点对立的水火不容的感觉。
余悦准备推房门的时候，发现门被从里面关上了。
不是她刚出去时候关的，她那会留了一条细缝，此时则是完全严丝合缝。
没多想，按下门把手轻推。
里面人根本没注意，正站阳台那边，背对她打电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我又无理取闹，我怎么无理取闹了，不是你先有错的吗？”
“自从高考出分，你就总是挂我电话，消息也不回，然后说我无理取闹，你要是不故意挂我电话，我能生气？”
“你有什么好忙的？还没异地呢，你就嫌我烦了？”
“我没事儿找事儿？我想吵架？不都是你先犯病我才吵的吗？”
“就因为你考上了我没考上？”
……
那边噼里啪啦一阵输出，余悦不再往里走，打算把门关上等会回来，她一动，里面人就听到动静了。
徐宜臭着张脸扫过来，啪地挂了电话，一改往日娇气，过来暴力地一把把她拽进来。
余悦被她大力薅进来堵在门边，徐宜比她高了足有一头，身高体型都有压倒式的，死死捏住她的胳膊，语气压迫：“听到什么了？”
余悦却并未被她吓到，也没有丝毫惊讶，神情淡然，眼睛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漠。
徐宜愣了下，捏她的胳膊又靠近了一步，仗着身高蔑视着她，低声威胁：“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别多嘴！”
余悦眼睫微微下垂，没完全睁开，一丁点反应都没有，听见她的威胁反而轻轻扯了下嘴角——她在威胁她不要告诉李慕临。
低级蹩脚的口头恐吓，还挺搞笑的。
活动被她拽着的小臂，挣脱出来，皮肤被攥红，微微转动手腕活动着。余悦全程没有看她一眼，淡淡地道：“我对你的事并不感兴趣。”
语气凉薄无温。
徐宜不信。
人都爱看热闹，哪有不八卦的人？
骗鬼呢？
余悦那只被捏红的胳膊伸开，用手背轻轻把徐宜身体拨开，四两拨千斤般。步伐轻缓往书桌走，云淡风轻，慢条斯理，坐到凳子上去。
背影镇定又冷淡。
像在说，就这种小把戏？
徐宜一时竟然摸不准了，警惕地看着她。
从她的反应里，对话里的一些关键词，不难猜测，无非就是早恋，高考失利，不敢跟家人说早恋的事，她没考好，但男生应该考的不错，因为这个闹起来了。
并不稀奇。
况且就算稀奇，她也毫不在意。
背后那道紧盯着的目光迟迟未收，余悦轻轻翻开一页自己做的讲义，声音依旧不大，温和：“收起你的脾气，你的威胁只能证明你的心慌，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
—
她再出门，对面尽头楼梯口。李慕临倚着栏杆。
仍刚刚那件红黑相间衬衫，颜色有点渐变，下面部分是全黑，没扣扣子，里面白色内搭。
他姿态闲适松散站那，微靠着栏杆，胳膊肘搭横杠上，离远看，红色是泼洒涂鸦的不规则图样，三分血红与七分墨黑色，在他身上有种猛烈撞击的生命力，高挑薄肩，微量T恤的白色又赋予了一份特殊少年气。
李慕临总穿的扎眼，但不管什么难驾驭的颜色他都压得住，再花哨都能被他轻松驾驭，自信、张扬，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
手里捏着钥匙把玩，有一搭没一搭转着，听动静，瞥过来。
松散着，半睁眼。
“结束了？”
模样慵懒，又似乎把某种情绪外放，眼尾轻轻挑着。
余悦顿了下，轻声：“嗯。”
李慕临手停下，捏着钥匙站起来：“走吧，送你回去。”
车还是上次她坐过的那辆，深墨绿色，线条硬朗刚劲，跟他松弛又拽的不羁感特搭。
余悦想起来了，钟秋爱车，从她那听过这款，奔驰G系越野车。
扣完安全带之后，她有点紧张，上次被甩晕的事历历在目，晕车的感觉实在很不好。
李慕临瞥了她眼，手指紧紧捏着安全带，嘴唇抿着，怂得不行。
越软越乖，他越来劲儿。
就很想没事儿找事儿。
故意一掌重拍在方向盘上，余悦果然往他手那看。手指修长，青筋明显，手臂的肌肉没有一丝多余赘肉，青筋走向明显，极富力量感。
手指攥到方向盘手握的地方，用力捏了捏。
余悦下意识地吞口水。
李慕临唇很薄，挑起来，坏的不行。
车子引擎启动的声音。
余悦已经开始感觉难受了。有阴影了。
盘算怎么开口现在说去坐地铁。
她表情有种赴死的壮烈。
半晌，李慕临绷不住，嗤地笑了声：“把你吓得。”
但车子居然没有任何让她不适的感觉，平稳匀速，有一丝新鲜。
女生的身体放松，肩缓缓落下，如释重负。
李慕临有点无语：“我技术这么差？”
也就甩晕过那一下，之后一直还挺平稳的吧，至于吓成这样？
余悦：“还行。”
察觉他不太爽，说完又赶紧补：“不是，还是挺厉害的。”
她很努力在找补。
李慕临神情不爽，在她小心加补了后面那句后，被戳中笑点，唇角勾了下。眉眼依旧微皱压着，只有嘴角轻挑，拽又狂。
余悦莫名想起徐宜，他们表兄妹其实长得挺像的，尤其眉宇间，李慕临更锋利张狂，徐宜则是比较娇纵，气质上天差地别显得没那么像。紧跟着就想起下午她被威胁的时候，那股子狂劲儿真的如出一辙。
她并不感兴趣别人的隐私，虽然徐宜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把这事儿告诉李慕临，但她总觉得……
“其实你是因为徐宜才老实在家待着的吧？”
李慕临顿了一下。
他似乎意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余悦：“因为觉得，你不是会被你妈妈几句威胁就妥协的人。”
ktv那晚在卫生间门口，他们的对话她有听到，也还记得他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出来”，所以李慕临应该是知道什么的，但他没挑明。
李慕临偏头看她一眼。
余悦定定望他，面色从容又平静，眼睛里有无从考究的经历岁月冲刷的平静凉淡。
好像看破一切似的。
停顿了会儿。
李慕临扬起下巴，一脸的不屑，欠欠地道：“你觉得她配吗？”
扬着眉，像是没当回事。
嘴挺硬。
余悦轻弯下嘴角，也不戳穿。
红绿灯，李慕临无聊等，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有搭没搭地。
旁边人低着头，睫毛轻轻下垂，她眼睛总是不会睁很大，眼睫微低垂，低眉顺目，很乖很听话的感觉。
李慕临眼睛斜过去，叫她一声：“哎。”
她有点懵抬眼，可能是有点困了，眼睛有点朦胧。
李慕临：“明天要不要接你？”
余悦是真困了，眯着眼揉了揉：“我明天早上有点事，应该会很晚，”思考了下：“也可能不来吧。”
“不来？”
李慕临看了她一眼：“你学校还挺忙。”
“不是，学校的实验停了，我不用去了，所以我要去找个兼职，打暑假工。”
李慕临听完默了一会儿，余悦觉得他应该没什么话继续往下聊。
绿灯到，李慕临脚在油门上才下雨，背散漫窝座椅，松闲道：“赚钱，能不能带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