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悦：？
李慕临半撩起眼，恶劣地挑着眉，眼神挑衅，冷哼了声，淡薄地笑：“我是挺坏的。”
带着一丝威胁的味道，邪性地挑起唇：“还有更坏的呢。”
单方面地，挑衅着。
“你也不赖。”他用最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着夸赞的词。
“还装哭。”
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把那句话听错的，但是他这挑衅的样子，实在是很欠。
余悦叫板似的，面色温和地较劲儿：“我没装，还有，我也没说你坏。”
温柔又锐利的眼神，韧劲儿十足，一点都不肯败下阵，反倒带有一丝反嘲——明明是你自己眼神不好，耳朵也不行。
捕捉到那点微不足道的攻击性，李慕临产生兴趣。手机的一角磕地面，眼瞥她，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那你说的是什么？”
汹涌的一番眼神搏斗，成功消灭余悦心里的逃避与小心，故意要与他作对，坦荡地揭短：“我忽然想起我高中的时候看到过你的名字，在班里通告栏，你的名字在上面挂了一个月。”
她故意地咬着字：“早恋。”
李慕临：“……”
李慕临舌尖轻轻地刮了一下唇角的位置，腮被顶起来。
显然，被挑衅成功。
余悦有种胜利的爽感，压住了面对他时的所有紧张。
这种感觉让人上瘾，她继续：“所以就想问问你，被抓到之后分了没？”
但真正问出这句的时候，心里猛地一跳，在她不受控制地情况下，借由这点脾气，问出了这个，试探性地问题。
一下子地脱口，让她意外到心提了起来。
李慕临很有深意地看她。
她有些后悔。
不该脑子一热。
李慕临莫测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天生上挑含笑的桃花眼，黑而深邃的眼瞳仿佛将她整个人看穿。
半晌，他倏地微启唇，笑了声。
“你还挺八卦。”
余悦已经清醒过来了，怕被看出心思，瞥开眼，柔声：“你也可以不说。”
“这有什么，都四年了。”
男生的声音无所谓。
她有些意外地，眼睛移过去。
李慕临也很不讲究，单手撑地直接席地而坐，一条腿膝盖曲起，另外条腿随意伸出去。姿态散漫不羁，透着一股淡淡的野性，就差在嘴里叼根狗尾巴草。
这事儿吧其实他不想谈，但是一看她这半天受了两份委屈的可怜劲儿，好不容易现在有点活力，心里一动。
小姑娘么，不哄不行。
想到这他自己先笑了，徐宜他都没哄过。
“太久远了，你让我想想。”
回想半天，突然笑了下。
其实挺扯淡的，那女孩是当时一块儿玩的摩友的妹妹，特巧就隔壁班。
女孩性格开朗玩得开，朋友经常带一起出来，玩摩托的女孩本来就少，更别说技术一流，压弯压的很多男人都比不过。
李慕临当时挺欣赏她的。
中学，青春期的男女生，对男女间的关系都特敏感，被人看到多说了几句话，一来二去也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出来了。
一开始也就当开开玩笑，李慕临在学校本来就出名，这种桃色绯闻一出来不仅两个班，他们那一层都知道。
结果后来，那女孩儿自己也当真了。
“当时我跟她哥关系还挺好，整得我看她哥都不知道怎么面对了。”
余悦蹲地上看他，那一脸无奈的样子。
她：“但你要没那意思，为什么后来又被通报？”
李慕临微扯着嘴角，好像被这问题戳到了无语的点，凌厉俊脸侧过来，扯淡到想笑：“鬼知道为什么传我苦追她未果？”
“那天晚自习她突然把我堵楼梯间，问我真假？”李慕临面无表情，冷淡地一字一顿：“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说了这件事。”
几乎咬着牙说的，看得出当初确实很生气。
李慕临语气又缓和了点：“然后她哭了。”
李慕临当时人都傻了。
“我说你哭什么，给她递纸，也不知道哪个长针眼的玩意儿看见了，第二天就传的沸沸扬扬，说我刚追到手就劈腿移情别恋了晚上堵楼梯间要跟她分手，她不肯，哭的要死要活，一直传到老师那去。”
听完余悦明白为什么他会那副难搞到扭曲的表情了，她也觉得，这很离谱。
“那你怎么不解释？”
李慕临递过来一个“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的眼神：“我给她递个纸就传成那样，当众跟她划清界限，其他人怎么想？那不坐实了传言？我肯定是无所谓，她一女生，以后在学校怎么做人？”
人言可畏。李慕临浪荡名声在外也没少传，他一个男的，有这种传言最多也就是多情风骚，女孩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说什么都有，恬不知耻、倒贴、死缠烂打都追不上……人的心思跟嘴是最歹毒的武器，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击得粉碎。
所以他干脆就默认了，起码早恋听起来，没那么炸裂。怕传播没出去对那姑娘影响不好，所以这事儿他谁都没告诉，袁却都不知道。
被通报批评之后两人渐远，没什么后续内幕可聊，这件事很快就不了了之，没有人再说什么了。
余悦眼神失焦。
原来这个在她心里缠闷许久的事也只不过是一个谣传的乌龙。
在高中那个特殊的年龄段，真相注定是敏感无法探求。
她也没有勇气探求。因为那个时候，她早已经放弃了追寻李慕临脚步这件事……
“满意了？”
李慕临戏谑的语气让她回过神。
人都有一颗好奇心，尤其是对男女情感，八卦看热闹刻在人类的DNA里。所以余悦也没什么心虚的，他不会因为这个就怀疑她有什么端倪。
也跟着，心里坦然。
其实以前余悦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李慕临这么拽的人人缘却那么好？无论男女都愿意围着他转。现在她懂了。他虽然看着不靠谱，还很欠，但非常会照顾人的情绪，他总是轻而易举就可以调动人的脾性，又将它一一展平。每次相处，她总能在他的引导下放下紧张扭捏，获得一份轻松平静。
他身上的感觉，与其说是放浪，其实更多的是舒展和放松，舒张的姿态，自由的味道向外扩散，让人向往。
李慕临，洒脱随性，嚣张灿烂。
她道：“那你的比赛怎么办？”
李慕临一脸无所谓，没当回事儿，摸手机开始给人发消息：“本来也不是什么正规的，就一个俱乐部搞着玩玩儿。”
他瞥了眼路边扣着的摩托：“而且你哥这车，去了也就是当个观众。”
余悦嘟囔：“那你还说可以。”
李慕临一副她不讲理的表情。
混账的语气：“我看看还不行？”
—
晚上到家，一天的奔波加重了生理期的不适，她一进屋就躺到床上，虚弱得手指发颤。
疼痛中昏昏欲睡，再醒来，晚上十点了。
表哥陈离枫给她发了条消息，说今天打电话给奶奶说她晚上半夜里灯还亮着，叮嘱她不要熬夜，对胃不好，还发了一堆熬夜的危害的百度文章截图。
陈离枫对她很好，经常会发消息叮嘱她吃饭，节日里也会给她发红包，让她不要委屈自己缺钱管他要。他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对待。
但其实以前，他们表兄妹的关系远没有这么好。
记得刚住过来的时候，陈离枫那时候也上高中，正叛逆，对她这个唯唯诺诺的表妹说不出的嫌弃，她帮忙打扫房间的时候，扫出来他黄色漫画光碟，陈离枫恼羞成怒把她骂了一顿丢出房间，警告她不要碰他东西。
后来过几年他成熟了，日子相处得也久了，对她态度才开始好转。
余悦想了想，还是把摩托车的事告诉了他。
陈离枫那边在应酬，晚上回去才醉醺醺地给她发语音。
“悦悦，你把车借谁了？”
“是不是男生？”
“悦悦，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连续三条带酒气的语音，把余悦弄得心脏揪成一团，难以描述的沉闷，像有一只手捏住了她的心脏，难以呼吸。
【不是。】
她发。
“别骗哥了，你那小身板，难不成你自己开啊？”
“行了，没事儿昂，那么大了谈恋爱也很正常，罚单交了就行，哥今天喝得有点多，先睡了。”
他还好说，余悦比较担心传到姥姥和妈妈那边比较不好解释，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他再发消息，让他不要跟家里人说。
陈离枫回了个表情包：【哥懂。】
【真睡了。】
—
第二天一大早，余悦就被Q/Q语音电话吵醒，因为昨天不舒服，所以她睡得很沉，捞枕边的手机迷迷糊糊接起来。
属于男性的低沉嗓音，带着一丝懒懒的调：“醒了吗，帮我开门。”
余悦在一瞬间清醒，话筒贴在耳边，那声音就像是贴在她耳边说的，耳朵一阵发麻。
把手机拿远了，吸了口气，才敢出声：“你到我家了？”
“嗯。”
浅淡的一声尾调。
他真的一大早就去了交警大队领车子。
余悦匆匆下床，踩着椅子打开书桌前的窗户，李慕临就在她的楼下，坐在机车上，穿了件深紫色短袖衬衫，黑色长裤，一条长腿踩在地上，听见动静，仰头往上看。
领前的扣子敞开，宽肩窄腰，极富力量感的倒三角身材，清晰修长的脖颈轮廓线条有一个尖锐的凸起。
似乎是想到不惊动别人，他在开口前特意压低了声音，用口型对她说：“下来。”
眼尾扬着一些笑意，浅弯着嘴角，两人的目光一对上，余悦的心脏不可控地颤了一下。
一下楼，她就硬着头皮，控诉：“你怎么这么招摇。”
？
还带诬陷人的。李慕临挑眉：“我这还招摇？”
“我都没按喇叭。”
余悦：“……”
她也意识到自己有点无理取闹，赶紧噤声去开车库的门。
李慕临闲散地倚着车，坐等她开门。盯着小巧的身影，手慌张摸着钥匙孔，一下还没插进去，低头弄了好几下。
怕被发现、鬼鬼祟祟的样子。
柔软小心。
还有点可爱。
“昨天挨训了没？”
余悦背对着他，扯了个谎：“没人知道。”
“那就行。”
车库的门有点小坡，不给油弄上去特别费劲，余悦在后面努力帮忙推，费了很大力气才把车弄回去。
夏季早上的温度也依旧烤人。
弄完，李慕临双手叉着腰，胸膛深喘着，余悦给他递了一瓶水，李慕临仰头灌了几口，剩下半瓶水从头顶浇了下去。
凉意让他觉得畅快：“去我家？”
水没完全浇透，只胸前那大片，几乎浸湿，衬衫布料贴身上，胸膛与腹肌的肌理一览无余，他叉腰，胸前领口撑开一个隆起，尺度顿时大得让人脸红心跳。
猝不及防。
胸前凸起两个点，腹肌间沟壑线条明显，展现出力量，一起一伏，灼烧她的脸。
余悦后背抵着门，低头下去：“今天不去了，我还有实验。”
李慕临看了看她，拧上空瓶的瓶盖，点点头：“哦，行。”
—
室友应小媛回来了。
她发消息说她加入的课题小组开题了要做实验，其实本科暑假不会留在学校太久，但是她说在家闲得无聊她爸妈已经开始嫌她烦了，不如回来做实验。
“真的太无语了，我刚回家的时候喊我乖宝，才三天就变成臭宝，天天在家骂我。”
余悦笑笑。
笑容少而浅淡，笑起来也不达眼底，只微微弯唇。
她从来避开聊家里的事，应小媛想到这里，怕她心里不快，不再说自己父母。
“阿悦你东西收拾好了吗，明天封宿舍，咱得搬到研究生楼，我问过老师了你跟我一个宿舍，太好了。”
“前天收拾好了。”
“那正好，一会儿我帮你搬。”
虽然东西不多，但研究生宿舍在住宿楼最后面，暑假封宿舍后只有研究生宿舍开放，要留校得老师出面申请，空宿舍不多，只有五楼还有空的，做完实验搬过去再打扫，搞到了晚上。
两人在食堂吃了饭。
应小媛：“你还要去帮阿秋家亲戚小孩补课？你又是实验又是补课，身体吃得消吗？”
“我没事儿。”
食堂的灯光暗，把余悦身影照的更加纤细小巧，看着柔弱。应小媛越发觉得，她这样的性格不行：“要我说你当时就不该答应，你太好说话了，两边跑最后受累还是自己。”
宿舍四个人关系好，对余悦也好，余悦很少有什么朋友，所以帮个忙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荒诞的是，她这两天越发觉得，当初答应钟秋是件正确的决定。
她没将心里想法跟应小媛说，只是笑笑。
应小媛开始像一个长者一样给她讲人生哲理，长篇大论，余悦思绪反而逐渐迷离。
回到初三的时候——
那年，她的妈妈刚刚因为一场车祸瘫倒在床，是她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候。
突然的变故让本就老实的余悦越发不爱讲话，不与人接触，尤其是周五休息放学，门口停了许多家长的车子，车来车往的父母让她想起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妈妈，心里产生一种莫大的羡慕和自卑。
学校管得严，中午吃饭时间只有一小时，就要开始上午自习，开始前还要兼顾打扫卫生。
午间扫地的时候，忽然一个粉笔头飞过来，余悦没躲过去，耳朵砸的刺痛。
丢粉笔的男生叫她：“哎，帮我拾一下笔。”
余悦没吭声，找了下，果然看见有只笔在脚边，捡了起来。
那男生犯贱，突然就觉得她狼狈闪躲很有趣，又捡了个粉笔头抛出去，余悦下意识往后躲，这次没砸到，偏了。
男生逐渐来了兴致，捡了好几个粉笔头朝余悦丢着玩。
他是出了名的刺儿头，人也壮实，不好惹。妈妈还卧在病榻，余悦不敢多事。
他的行为引起了好些人的注意，教室里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几人在边上看热闹长嘘：“行不行啊你，这都丢不准！”
“她老躲，不是，你躲什么，我就丢一下，看我能不能丢中你头——哎哎哎我靠就差一点！”
一堆人在旁边起哄，笑闹，围观这一场追逐狼狈的游戏。
脸和肩膀挨了几下，砸在骨头上，疼痛愈演愈烈，让她忍无可忍，声音并不算大地：“丢地上不好扫。”
她的反抗终究还是因为怕惹事压抑下来，一弱下去，就变得毫无攻击力。
她语气一忍让，那男生顿时就来劲了：“我就丢了怎么着？你不就是扫地的吗，丢地上你扫不就完了！”
“我操，我就不信了你怎么这么菜，站着不动你都打不中，怎么老班就能打中，你给我点粉笔我试试。”
余悦用胳膊挡住头，紧接着粉笔砸中脖子，周围立马笑声一片：“中了中了，我操牛逼啊哈哈哈哈！”
粉笔又丢中手背，余悦吃痛缩手，缩进校服袖子里，这行为瞬间戳中了周边看热闹人的笑点，有男有女，无比刺耳。
她像一个被迫赶到人群中的小丑，供人观赏。
余悦闭上眼，窘迫和羞耻从脚底蔓延至脊背，她的鼻尖有些酸涩，她想，要是刚刚不反驳是不是就好了？
砸过来的粉笔没落到身上。
余悦缓缓睁开眼，入眼的是一件宽大的白色校服布料，宽阔的背，像一堵肉墙，挡在她身前。
少年背对着，微微侧头，冷淡半垂着眼，很是嫌弃，指尖掸了掸肩头的粉笔灰，低声缓缓道：“好笑吗？”
声音很低，却有极强的威慑力。
对面的笑声一瞬间停止。
带头的感觉被挑衅了，叫道：“谁啊你？”
少年的手插/进校裤兜里，极为嚣张，朝他走近了一步。
一条腿微微曲着，背微前俯，懒散又不羁，身材极高，足比男生高了一个头，眼睛下压，不耐烦地吐出几个字：“你再丢一个试试。”
不屑的语气。
血气方刚年纪最受不了这种挑衅。那男生顿时就炸了：“你他妈说什么！你有种再给老子说一遍！”
旁边的人察觉不对劲，赶紧上前拉架：“算了算了算了，要上课了。”
对面被按住了，李慕临却没要停的意思，甚至站直，嚣张又狂，手从兜里拿出来，预备动手的架势。
他极高，压迫感极强，犹如上位者。身上强劲的拽与不要命的感觉，让人觉得，一但他动手，就会往死里下手。让人不禁后背发凉。
教室的同学纷纷静止，不敢动。
带头的男生也被他这一步震慑得愣了一下，很快又觉得自己颜面扫地，立即也把气焰升上去。
李慕临眼睛极冷淡地往下压着。
就像蛰伏的雄狮，一触即发。
男生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怵。
又强撑面子镇定。
两方僵持不下。
怕他们真打起来，班长赶紧过来拉架，站两人中间：“好了好了，快上课了，一会老师来了，你们也不想请家长吧。”
班长好说歹说，总算把两人劝了回去。
预备铃响了，余悦赶紧把地上的粉笔头快速扫走，用余光快速瞥了眼少年，他被人硬拉着走，不慌不忙地掸校服蹭的灰，极为嫌弃：“本来就丑，现在更丑了。”
听旁边的女生在桌子底下小声讨论：“草好帅啊，李慕临我擦太帅了吧，好高好帅！”
那是第一次听到李慕临的名字。
余悦站在原地不动，看着他。
李慕临回过头，眼神从她身上划过。
两人的目光第一次交汇在一起。
……
应小媛在她眼前狂挥手：“你有没有在听啊。”
余悦回神，愣了一下：“哦，我在想实验呢。”
应小媛无语翻白眼：“你脑子里就只有学习。”
余悦笑着不反驳。
这听起来也许有点巧合，她因为某种原因，跟李慕临有了交集。
沉寂的心脏也在不自觉中，被再次烧着。
她也意识到另外一件可怕的事。
她或许，没办法再压得住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