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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个日落

    “应该是接触不实,B馆的读卡器一直有这问题——多试几次就好了。”

    等待已久的森夏恩从女人身后走出,她自然地拿过那人手上的工作卡,又一次贴上感应区。“ERROR”字样也又一次浮现在眼前,红色的光芒照在两人脸侧,带着机器特有的冰冷。

    没等那卷发女人有所动作,女孩又几次将工作卡放上。终于在重复的几次错误后,读卡器发出“砰”的一声轻响,转眼间失去了所有光亮。与脆弱读卡器一同罢工的还有B馆一层1区的所有电源。而感应门内置的蓄电池依照安全要求发挥作用,在断电后将玻璃向两侧开启。

    黑暗的1区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显然这场断电已经引起了注意。

    “你——”

    女人刚要发出质问,却又被森夏恩一个动作打断了。她只看见只见那女孩将食指放在唇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借助2区的灯光,装模作样地核对着照片与她本人。

    “你是谁?”女人悄悄将手伸进包中——她从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工作者,也察觉到了女孩的衣着和安全区的现代化一点不搭调。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通讯器的时候,森夏恩微笑着,将工作证还给了她。

    “夏洛特——”森夏恩一边说着,一边进入门内。阴影里,她回头将自己的工作卡展示给女人,“实验部设计师,外调到南区……今天刚回来。”

    在女人拧着眉毛将信将疑的时候,又看见眼前的女孩叫住了赶去1区的安保——

    “过流跳闸,去配电室把闸合上就好了。”

    由于B馆的所有电器都是全天使用,无法错峰,跳闸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也正是这个原因,整栋楼按电路被分为二十来个区域,一个区域的短暂断电并不影响其他区域的工作——更不影响连廊读卡器的工作。

    如果森夏恩没有把私人电脑留给玛丽,制造意外来让B馆的红外线关闭要比现在简单上不知多少倍。

    她凭着记忆来到二层3区,在略加思考后,顺手关上了所有防火门。保持防火门常关写的那么清楚都能被遗忘,这些人还真是博格的好同事——都喜欢和死神打交道。走在熟悉的回廊上,两侧的灯光稳定照明,女孩的动作却渐渐变得迟缓。

    这是她从小就生活的、十岁就开始为之工作的实验部。虽然几乎所有工作人员都和森夏恩一样对这里没什么感情,但对于反叛军中留守的那些人、像路易莎一样被关在实验室里的那些人……他们真的是站在一起的少数人吗?

    而她……又真的对他们有感情吗?

    但她立马就狠狠拍了下脑袋——某种意义上森夏恩了解自己,即使她的头脑再怎么发出疑问,身体还是会将她带去应该去的地方。就像现在……她本来该去的就是这里,而站在设想中的那间血清贮藏室面前。

    她该拿到血清的。

    可女孩看到了此生都不想再看到的一幕——那里的场景像是离弦的箭一般,跨越整个时间和空间的纬度,又一次扎入她眼中,嵌入式的痛感顺着眼底蔓延至每个毛孔。

    在满是血污的反光中,在女孩默哀似的伫立的几秒钟里,一双眼睛从森夏恩的背后缓缓靠近——一双……海蓝色的眼睛。

    反叛军基地中,秒针踏着一丝不苟的步伐,走在里留守的所有人前头。已经是后半夜了,可谁也没能睡着——除了陷入昏迷的布兰达,如果昏迷能和睡眠一样舒坦的话。劳伦斯自然不会把所剩无几的血清分享给陌生人,进入实验部似乎就是这女孩唯一的希望。

    索妮娅紧紧地抱着双臂,似乎一件外套根本不足以抵御这种从头顶蔓延到脚底的寒冷。她从没这样痛恨过自己的粗心大意,也从没这样兴庆过……幸好她跟着纽特走到了城市最外围,不然今天晚上,她的至亲之人怕是要不知所踪了。

    女孩不明白哥哥怎么突然就来了这种情绪,一定不单单是因为森夏恩,她相信——纽特不是这样脆弱的人,面对那个女孩的离开他都能振作起来——至少表面上振作了。而失去记忆至少、至少没有失去所有——索妮娅是相信玛丽的话的,有些事或是有些感情,是不会忘记的。就像她和纽特,她会渐渐想起一切。

    接收到女孩投来的目光,纽特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他枕着左臂,侧躺的姿势比以往更加蜷缩。太阳穴那处跳动的脉搏刺激着手腕,试图给伤口也增添一丝生命的鲜活,但这只能让男孩眼下的暗沉更下深重。

    中央的井盖发出轻微的响动,纽特立刻睁开了眼睛。他能感受到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但理智……先不要理智了,他回来只是为了这一件事而已。

    “呕——”

    和脑中预想的画面不一样,那女孩并没有甩着脑后的马尾,一脸轻松或是得意地出现在他眼前。托马斯的手臂只是稍稍泄力,森夏恩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她的脸颊率先磕碰到坚硬的地面,却像是人偶般没有回弹的迹象。她撑着两只颤抖的胳膊,在地面直起上半身。

    “她怎么了?”

    在索妮娅急切的询问中,那女孩还半趴在地上干呕,一张脸是从未有过的煞白。森夏恩空洞地张着嘴,感受胃里的翻江倒海,无数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每一次翻起都像是要抽干她的生命。

    豪尔赫还在询问着血清和解药的事,托马斯也只能咬着牙摇头,他们没能拿到,储藏室被调换到了实验A馆。人群渐渐聚集在森夏恩身旁,而纽特还被腿上的痛固定在原地,男孩站在那里,看着不知道多少条腿挡住视线。就好像他们两个本就该如此,被免疫者与非免疫者的身份划分开,然后就隔绝在两个世界里。

    但还是有些事情能让他感受到情绪,透过那些腿间的缝隙,他看见盖里厚厚的手掌放在女孩背上——他的女孩的背上,有不属于他的手一下一下地,替她顺着气。

    纽特想起了那两层衣服下面的画面,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那里,不上也不下。“你们就不能给她点空间。没看她不舒服吗。”极其生硬的两句话,纽特没有像往常那样凝视着他们,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生气了。

    嘈杂的人声瞬时安静下来,他们离开井边,正好给力弗莱鹏一条离开的路。森夏恩扶着一边的墙壁,踉踉跄跄地跨出门去。而托马斯求助似的望向纽特,可并没有得到后者的回应。

    “她到底怎么了?”

    “被……吓到了。”托马斯收回眼神,慢慢靠近布兰达的身边。

    这块建筑之上没有高墙的阻挡,冷风轻易就能占领这里,裹挟空中的一切,再狠狠摔向地面,将血肉都砸得模糊。森夏恩察觉与狂风对抗的一切都是那样无力,寒冷它会钻进每根细小纤维之间的缝隙,贴近外露的皮肤,紧紧融为一体。

    没有眼泪可流,因为她并不是感到悲伤。或许真的就像托马斯所说那样,她只是被吓到了而已——那个被困在标本室中的感染者,面向着她挖出了自己的眼睛。

    原来眼球并不是真正的圆形,那上面分布的无数根血管与神经,会与身体紧密相连。如果硬要将它们割裂,疼痛难以言喻。眼球碰撞到玻璃上,又滚落到地面,被指甲长过脚趾的陌生脚掌践踏。森夏恩一定不认识她,但她认识十年前那个女人——她想起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成为精英候选人,她想起自己为什么为实验部工作。

    有人承诺她会拯救她所爱的所有人,包括她的母亲,包括她的朋友。那个人不是怪物,她给了她几乎所有生存的信念,她爱她。森夏恩能想起那个人是谁……艾娃·佩吉。她并没因此动摇自己此时的决定,只是发觉跨越多年,那个年幼的自己似乎和她站在了世界的两端。

    她发觉隔了一道不知名的深沟,年幼信奉的神明被她抬上了绞刑架。森夏恩没觉得犹豫,她会举起枪面向那位欺骗者,尽管这动作会万分无力。森夏恩要脱离控制,她要……她要做什么才算有意义?

    女孩转过身,希望自己能见到期待中的人。

    纽特倚靠在门框上,屋内是橘黄的灯光,为激烈的争论做底。屋外是漆黑的夜空,他的女孩蹲坐在那里,带着他的所有期待。远处是实验部控制的安全区,明亮的灯光仿佛永远不会熄灭。他感觉腿里灌进了铅,沉甸甸地就像此时的心情。

    他看见森夏恩突然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睫毛在那双眼里刷下一排阴影——纽特看不清,但他能想到是怎样的画面。从前迷宫高墙上的藤蔓映在她眼中,也是一样的晦暗不明。

    明明他们之间没有多远距离,在对视那一刻,却有整个宇宙在两人之间缓缓流动。纽特知道自己是为什么才被索妮娅劝下没离开,为了满足自己的自私——他是如此给自己定义的。

    森夏恩在那里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来,他没见过她这么轻飘飘的样子。纽特以为自己的腿应当是麻木的,但它似乎学会了自己向前走。男孩微微低下头,爱人的面孔终于变得清晰,他想下一秒就托起那张柔和的脸,想轻轻亲吻她的红唇。可面对女孩张开的双臂,他像是个随时就能抽身的陌生人,含糊着语气:“好些了吗?”

    “抱抱我。”森夏恩的语言毫不婉转,因为她快要冻死了。这整个世界大概都在和她作对吧,所有东西都向尖刀一样扎向她。只有眼前这人身上有温度,她坚信,只有纽特的身上有温度,“抱抱我吧,求你了……”

    “外面的空气好一点。”

    “纽特——”

    “还是不舒服吗?”

    “抱抱我。”

    眼前的人只是简单重复着这些字节,像是许久之前的一个雨天,她浑身泛着酒气说喜欢。悬在空中的手臂摇摇欲坠,纽特觉得自己如果不抱住她,她下一秒就会像一块布一样轻飘飘地倒下。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僵硬的手臂在此时能有多用力。

    那条冰凉的胳膊环绕在她的腰际,另一只手从背后探入最内一层衣物,力道几乎能支撑女孩的整个身体。上衣毫不留情得被撩起大半,男孩的肢体也带着外界的寒气,但森夏恩觉得没有哪一刻会比现在更温暖。一个金色的太阳就悬在她上空,比任何事物投射来的光都要温和。她收紧放在纽特颈侧的双臂,希望他别在日落之前就离开。

    不远处的黄色灯光被熄灭,黑夜里他们理所当然地拥抱在一起。纽特知道自己就是为了这才回来的,他自私地想要活下去,他自私地想要再见她一面。但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自己不该寄生兽一般这样依附在森夏恩身上,这让他感觉很不好。

    他觉得自己给眼前这人套上了沉重的负担,还有一些本不需要承担的情感。他该站在远处观望着,只是……纽特做不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上也带着对方的所有期待。

    纽特使劲地吸着鼻子,直到他感觉铁锈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鼻腔。无论他怎样控制面部的肌肉,都没能拦下泪水滚落,一滴一滴地击溃他的理智,也击溃女孩的防线。

    那无足轻重的几滴液体,却比弗莱鹏的眼神还能洞穿她的皮肤。森夏恩被感染着颤抖起来,她微微后倾,双手捧住男孩的脸,将尚未滑落的泪水在他脸上轻轻揉开。她看见纽特的双眼有些红肿,眼下却有比那晚更甚的憔悴。

    她知道发生什么了。

    但还是惊觉似乎和眼前的人分别了许久,而这许久的定义是没有上限。她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他的唇畔,心领神会的两人在下一刻就吻上——

    风力作用下,两朵尚未成熟的玫瑰终于碰撞在一起,风雨飘摇的前夕,它们都满足于对方的突然到来。黄白花瓣相互磨蹭着,只管诉说喜悦,丝毫不顾扎在彼此花枝上的荆棘。偶尔几缕雨丝飘落,填补花间小小的空隙,短暂停留的水珠在几经推搡后,终于落入黑色的土壤。细雨抚过整枝白玫瑰,在细细的花茎上留下颤抖的历练。

    它们彼此描摹着形状,在一次又一次的碰撞间确认相同的讯息。花蕊里深埋着的鼓动的让它们无比确定,纯白与鹅黄要结合起来才算完整。闪电划开夜空,雨点在瞬间变得沉重,极细极密地砸下,压得花枝向后倾倒。幸而下一刻,就被同伴的牵绊即使救起。尖锐而又恼人的荆棘,却是它们共同的抓手。

    冷风占领的高空,温度骤然升高。空气在暴雨中变得稀薄,生存的本能让它们只能向未知的领域探寻。温热气流的交相传递间,一切声响都被咀嚼吞咽。

    四下无人的这一刻他们似乎真的能够逃避——无论是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对前路的迷茫,都被贴合的身体碾得支离破碎,躲闪在暧昧的喘/息间,也消失在不存在的距离中。

    但一吻结束,森夏恩还是捉住腰上的那只左手。她扣住那只僵硬的手,拉到两人中间。视觉刺激下,那伤口的形状在触觉末端被放大。她看见纽特脸上带着红晕,却深深皱着眉头,不知道刚刚那几分钟里他的表情是否也是如此纠结。

    她知道发生什么了。

    森夏恩在纽特的眼中看到了一个沙漏,灰色的沙粒顺着极细的瓶颈不动声色地流下,一粒一粒倒数着他的余生。一天或是两天,几分钟或是一小时——他抓不住,她也抓不住。纽特的脸上似乎印着一串数字,但精通数学的森夏恩无法解读。

    或许那串数字,是他离开的凭据。女孩依旧没法落泪,因为比起悲伤更多的是痛恨——她恨即将到来的死亡没有解药,她也恨自己无法经历同他一样的死亡。

    “我爱你。”

    这三个字被纽特无数次从心里提前,压迫在脑卡上,试图促成阿里斯所说的心电感应。但今天终于被他压迫在舌尖上,几经周折后慢慢吐出。

    “我爱你。”他得到的是毫不犹豫的回应,森夏恩的眼珠开始转动,但隔着一层水汽,她的目光始终聚焦在纽特脸上,“纽特,我爱你——好像这件事我不是忘了,是我觉得……我觉得不需要刻意想起。”

    “这世界烂透了,纽特——满世界的黄土和病毒,还有苍蝇一样的飞行器……我们连头顶的阳光都不能直视。如果哪天你不见了,我真的就只想活到你离开的那天而已。”她从来没这样认真地吐露心声,从没对谁这样毫无保留过,“等着我好吗,我不要你被谁捆在铁轨上,我不会让你和实验室里……”

    纽特慢慢闭上了眼睛,森夏恩像索妮娅一样,轻易就揭开了他的秘密。现在好了,他们三个共享一个即将消失的生命……他没想过会如此难熬,每个人都掰着手指计算,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他知道告诉别人毫无意义,他知道任何的尝试都不能真正带来黎明——布兰达算一个,劳伦斯也算一个。但纽特还是得将这秘密放上来,因为索妮娅说的一点不错——

    Dying is easy, young man. Living is harder.

    “森夏恩——”他用动作拦住女孩的话语,他真的怕她会和托马斯学习,做出点什么冲动的事,“我不要承诺。”

    隔着一只感染的左手,纽特再次吻上他的爱人——如果生命要结束了,他真的只要这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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