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福德医生要你去一趟西部据点。”顶楼的施工场地上，博格拎着一桶纯净水，这样对森夏恩说到。

    “知道了，谢谢。”

    怎么回事？

    博格慢慢蹲到了女孩旁边，明目张胆地观察着她——平时的森夏恩可不这个样子的。他向前探了些头，将要看到画面内容的时候，女孩“砰”的一声合上了本子。

    “工作时间——”

    “知道了领导，”森夏恩站起身，笑着冲男人敬了一礼，“下不为例。”

    “在画什么？”

    “我的理想型。”

    “等等，”博格叫住了即将离开的女孩，“她叫你回去干什么？”

    “放心吧，”森夏恩摘下头上的白色安全帽，那上面沾了不少泥点，“不是升职的事，克劳福德管不了这个——对了博格，样品储藏室的供电线路还不是最佳方案，私人电脑我能带走吗？”

    片刻的迟疑后，男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看着女孩渐渐离去的背影，博格放下手中的重物，从地上的背包里掏出了通讯设备。他在键盘上逐字敲下——“安全区建设顺利进行，预计明天前完成实验楼顶层工程，设备运输方已联络到位。以及，重点实验对象无异常表现。”

    西部据点是森夏恩从没去过的地方，但她知道，包括那个路易莎在内的一批免疫者都暂时被放置在那里。三天之后，等安全区的电路和设备全部制备妥当，他们就会被转运到最后的城市——丹佛。

    现在的安全区外已经完全乱了套，几个月来在出入工地时，森夏恩经常能听到一些消息——关于反抗实验部的一个新兴团体，他们这些天渐渐聚集到了这里，势力越发强大。那些人之中广泛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实验部已经研制出了解药，但企图将解药藏在高墙之内。

    解药吗？

    森夏恩知道并没有这种东西，延缓剂倒是有。未来的安全区里这种东西会多的是，毕竟实验部控制起来的免疫者多得是——耗时三个月，这里足够容纳所有据点的免疫者。

    在实验部，血永远不会缺。

    她打开实验部的记事本，第一页印着那句熟悉的话——每个在这里工作的人都知道是什么。但森夏恩把它划了，改成了刻在脑海里那段话。这段时间她渐渐明白了，自己绝不止是设计部的一个小员工，但也比一个小员工的命运好不到哪去。

    她经常能听到博格和上级汇报时，“以及”后面的那个重点实验对象。隔三差五地就被叫走做检查，那个对象不是她还能是谁？森夏恩知道，她周围的所有人都不曾向她吐露真心——那个唯一肯张嘴的夏洛特呢？

    哦，森夏恩产生幻觉的那个晚上过后，她就消失不见了。

    这世界上一定还有另一个组织在研究解药，而森夏恩大概是那个组织的卧底——至少也得是支持者的一员。要不然，从“走出迷宫”开始的那一串清晰的目标就没有意义。拿走实验成果和血清，她总要交给谁吧？

    一定不是留着自己用，毕竟她是免疫的。

    还有杀了艾娃·佩吉——嘿，这个梦想听着挺伟大的，但目前来讲还是算了吧，她相信自己所属的组织还没和她发展到不共戴天。

    森夏恩猜这次去西部据点，大概是那个特蕾莎医生研究的变异病毒成功了——有这种好事，可不得给她来上一针吗？

    “考虑好了吗？”那熟悉的声音又在车外响起，与前几次一样，森夏恩还是没有摇下驾驶位的车窗。

    “为什么要我考虑，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她实在是觉得委屈，这群人不能因为她经常出入安全区，就逮住她一个人使劲薅啊——好歹也问问博格，问问他愿不愿意造反。

    玻璃被敲了三下，女孩极不情愿地降下了一点缝隙。透过这道缝隙，她的目光和那戴着黑色面罩的人相遇。森夏恩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她敢肯定那人看清了她。

    “给你这个——”男人这样说完后，一把黑色□□顺着缝隙被送进了车里，那枪的下方还有一张字条，“森夏恩，早晚有一天你会想和我们取得联系的。”

    取得联系？

    森夏恩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她可不知道是不是该和这样的一群“恐怖分子”取得联系。但她最后还是露出笑容：“或许。”发动机传出响声，提醒着车前的人群赶紧让开。

    那群黑面罩果真闪出了一条路——他们此时还不敢直接对实验部的人动手，毕竟头顶飞着的都是实验部的飞机，谁都不想行动还没开始就被端了老巢。

    四个小时的车程，从下午到晚上，森夏恩才从实验部清理过的“绿色通道”赶到西部据点。但此时的这里看上去和丹佛没差多少，从警卫队到实验组，似乎全乱了。

    病毒泄露了？

    她所想的居然一点没错——那这次遭殃的大概不只是免疫者，还应该包括周围一圈的流动居民。要是传播更快一点，就要波及半个世界。但实验部搞出的变异体已经够多了，似乎也不缺这一个。

    女孩在临时宿舍里换好了衣服，才从电梯到克劳福德医生的办公室。她伸出右手在门上敲了三下，里面果然没有回应。

    森夏恩推开门，那个她见过许多次的公用电脑如她所料——安静地待在桌上。女孩悄悄关上门，绕到了沙发上，向后靠着闭上了眼睛。其实样品储藏室的电路她早就做好了，她要把储存血清的房间从实验区分离——虽然这一提议遭到了博格的多次反对，但森夏恩提出了属于她的完美理由。

    但从最终目的上来讲，女孩只是想把血清仓库放在她的工作卡有权开启的位置。

    五分零三秒过后，森夏恩的私人电脑发出震动，她准时睁开了眼睛。森夏恩看见那个直对克劳福德办公桌的摄像头还是亮着灯，但只要她设置的程序没有出错，接下来十分钟的画面应该都是她在椅子上睡着——这程序她在工地上用过几次，博格从来都没发现过不对劲。

    “100%”

    女孩终于从自己的电脑上看到这样一串数字，心脏的跳动也渐渐平稳下来——原来做卧底的，日常工作是这样刺激。森夏恩放轻脚步回到沙发边，穿好了刚刚脱下的黑色高跟鞋，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躺了下去。

    调整一下顺序吧——等三天后安全区启用了，先拿到血清，再和不明组织取得联系。

    经历了两个多月的作战和躲避，干将组织最后在滨海地区建立了新基地。这里的生活资源算得上充沛，位置也足够隐蔽。来到这的第一天，文斯就看着海边那条废弃的大船出神。

    他说他要把那玩意儿修好，然后就带着所有人一起飘过海洋，到实验部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每次谈及这个，托马斯都是一脸想要反驳的样子。但为了不挑起争端，每次他都忍下来了。

    “你觉得他说的怎么样？”米诺曾经这样问过纽特。

    “不怎么样。”

    “我以为你会挺愿意的呢，”米诺望着天畅想，“救出森夏恩，然后一起住到一个世外桃源去。”

    “不会。”

    米诺不知道，其实纽特一直很赞成托马斯的观点——只要实验部还在，就永远会有人受到伤害。他们走到今天受到了无数同伴的帮助，对于这个尚存一丝希望的世界，他们不能坐视不管。

    而且就算是为了森夏恩一个人，纽特也没法和实验部在这世界上共存——否则那个他爱的女孩，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都将被困在实验部里。

    在半个月之前，他们制定出了最终的营救计划。根据兰登的情报，这几个月实验部在不停地转运免疫者。但就是这样的频繁通车，才让他挖出了据点的位置。在三天之后，有一辆火车将要从西部据点出发，火车上运输的大概率就是从干将组织基地抓走的那一批免疫者。

    “那我们今晚干什么?”

    豪尔赫露出神秘一笑：“去制造中心。”

    根据布鲁斯提供的路线，一行人轻而易举地就摸到了后门。当他们懊恼没有提前约定敲门暗号时，一个穿着防弹衣、身材短小的男人悄悄打开门，从门窗缝里探出了头。

    “布鲁斯？”

    那男人明显被吓了一跳，手快速摸上了腰间的枪械。但当他看清文斯的面孔时，又将手移上了心口。他的声音带着些疑惑：“你们怎么这样就来了，伙计？”

    “什么？”

    “我以为你们会领着几百号人从大门攻进来呢。”说罢，布鲁斯伸直一条胳膊，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防弹衣。

    看来这位线人不怎么想冒险。

    “所以呢，”文斯打趣道，“你有没有提醒你的同事，想你一样做好全副武装？”

    “这倒没有，我只是在他们的晚餐里加了点料而已。”

    哦……他好像还是，挺愿意冒险的。

    一行人进入后门，换上了布鲁斯提前准备好的工作服。米诺对着金属墙面的反光正了正领子，打心底觉得这套制服比他平时穿的好看太多了。

    纽特慢慢靠近亭子里的看守，他在外面站定，看着里面的男孩抱着□□昏昏欲睡。纽特思考着怎样将他唤醒，才能不让那把枪在自己的身上开个洞。他慢慢绕到亭子的侧面，清了清嗓子——

    “嘿，换班。”

    亭子里的男孩在慌乱中将枪掉到了地上，当他弯下腰的时候，只看到一只手在眼前。他向上投去目光，发现一个金发男孩就站在自己眼前，他的身上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黑色制服，又一次耐心地说出了那个自己期待了几个小时的词语——“换班”。

    他没忍住，直接给了那小金毛一个拥抱。临走时他把枪递给僵硬的男孩，笑着说他可真是他的恩人，全然不在意自己是否在组织里见过他。

    纽特掂量着手上的武器，冲布鲁斯露出疑惑的笑容——他们这个制造中心是怎么撑到现在的？而后者的回复是一个自信挺胸的动作，好像是在说，也不看他下的什么药。

    其实放哨这事最适合查克来做，他可谓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那小个子现在守在基地里，监听他们耗时一个半月才弄好的电台——从那里，他们能听到附近被拦截的无线电通讯。

    杰夫和托马斯跟着布鲁斯上到了二楼，那里有即将完工的和已经准备出仓的飞行器。杰夫走到一架飞行器旁边，对着它银灰色的机翼爱不释手。

    组织的线人在此刻开始警觉，他的声音有点哆嗦：“你们不会是想端走这一整个吧？”

    在布鲁斯越来越震惊的眼神里，杰夫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托马斯也在一边摸了摸鼻子。最后，在这个小老头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哈莉特拨开飞机前的两个人，将追踪器贴在了机翼下方。

    “放心吧，我们不会搞太大动作。”哈莉特指了指头顶的红灯，“不然监控的问题没法解决。”

    正蹲在监控室准备将硬盘整个取走的米诺一愣——外面那群人，他们不会以为他搞定监控靠的是技术吧？

    “搞定了，”文斯手中的雷达上出现了七八个一字排列的小红点，“这下他们的空中力量尽在我们掌握了。”

    但豪尔赫看上去并没有很高兴，他的语气里带这些不满：“为什么不能直接把这里搬空。”

    “可持续发展，老兄。”文斯说，“等营救成功了再来搬空也不迟——至少现在关照一下我们线人的死活。”

    夜晚的海滨灯火通明，加上孩子们，这里快有小一百号人了。索妮娅抱着玛利亚，静静看着水缸里，那个今天新打上来的怪鱼。

    “丑。”玛利亚窝在女孩怀里，奶声奶气地给那只鱼下了评判。

    索妮娅看着怪鱼，心里认同了玛利亚的想法。这东西虽然是鱼，但却多出了许多节肢，像个婴儿一样蜷缩在一起——比起海洋生物，它更像是某种泡在实验瓶里的怪物。

    又一小时过后，文斯一行人终于从制造中心赶了回来。玛利亚已经和伙伴们去集装箱改造的房间里睡觉了，而索尼娅和阿里斯还在基地内等待着，她也很疑惑——为什么他们还是开车回来的？

    他们照例给每人一个拥抱，轮到纽特的时候，阿里斯又问了一次：“能听到回应吗？”

    而纽特像以前许多次一样摇了摇头。

    心电感应什么的就放在那里吧，不管森夏恩现在在哪里，状态怎么样——纽特知道的是，三天后他们就要行动了。到时候有多少的话……

    “我会当面告诉她。”